对!冰箱!
钟阅川趿着拖鞋快步走向厨房,把地板踩地砰咚响。过了一会, 厨房传来声音:“想喝什么?”
徐临:“肥宅……”
刚说两个字,瞬即意识到他在钟阅川这样的权贵家里做客,不是对着以前那群宅男同事,立马改口“都行。客随主便。”
曹熠辉看着他, 眉心不易察觉皱了一下, 问向厨房:“可乐有吗?”
钟阅川:“没有。”
“没有那就出去买。”
曹熠辉毫不客气把主人当佣人使唤,钟阅川带着怒气的声音再次从厨房传出。
徐临只能在中间劝和:“不用那么麻烦, 喝点白水吧。”
很快, 钟阅川从厨房里拿出一瓶玻璃瓶装的矿泉水,先给徐临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轮到曹熠辉的时候——没有他的份。
他怎么可能给曹熠辉端茶倒水。
这两人……徐临心中好笑, 控制了一下面部表情, 朝钟阅川说明来意:“钟先生, 有一件事……”
“来找你问话的。”曹熠辉的声音冰冷横插进来,“上个月15日,你是不是在三零会所参加过一场聚会?”
曹熠辉高傲冷漠的性格从来就让钟阅川感到不悦,此刻将他当作犯人一样审问的语气,更令他心火顿燃。
但他熟知对方的为人,曹熠辉不会用这种方式故意找茬。
他配合着回忆了一下,点头说:“是。”
“黄冬先是否也在那场聚会里?”
“谁?”
“WL科技集团的总裁。”
“哦,他呀,”光听名字钟阅川想不起来,看到曹熠辉手机上的照片和资料才对上号,“没错,他在。怎么?”
“你和他关系不错?”
“怎么可能。”钟阅川不屑冷嗤,把“他不够格”四个字写在脸上,“他和我家有点业务往来,仅此而已。”
“那场聚会,你们叫了许多外围女,”曹熠辉挑眉嘲讽,“没想到,你私底下居然……”
“跟我没关系!”钟阅川唰地起身,看向徐临,匆忙自证清白,“那是别人叫来的,我看都没看过一眼。那些乌烟瘴气的玩意儿我从来不沾!”
“你,你要是不信,可以马上打电话问姜柏!”
徐临有点懵。这么着急解释做什么?他不是王雪梅,钟阅川的私生活他不怎么关心。
“你沾没沾过,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曹熠辉刻意加重“我们”两字,又说,“我要问你的,不是这个。”
“现在,我们有充分的证据怀疑,彭燕和一众女子被害案,以及联通常世和虚世两个位面的困魂阵,和黄冬先有关。”
钟阅川双眸猛然一缩:“曹熠辉,你的意思是,那个困魂阵是我布设的?”
他怒气满溢:“你居然怀疑我?!”
客厅内,温度突变。二人周围似乎结出一层冰霜,气氛压抑得令人难以呼吸。
曹熠辉和钟阅川冷目相对,又各自沉默着不说话,徐临只能出来圆场:“钟先生你误会了,曹局长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得知黄冬先和钟阅川互相认识,调查官们确实对钟阅川起了怀疑。
然而曹熠辉想都没想,决然否定:“不可能。”
困魂阵和钟阅川绝对没有半点关系。
他二人自幼相识,互不顺眼,比谁都更讨厌对方,却也比谁都更清楚对方的为人。
困魂阵是伤天害理的邪术,绝不可能出自钟阅川之手。
曹熠辉只是单纯来找钟阅川打听情报,但因性格原因,不仅不会好好说话,还像是生怕钟阅川不误会。
对着两只性格一半相反一半相似的小学鸡,只有徐临这个会说话的人认真解释:“黄总有重大嫌疑,钟先生又和他有些交情。我们想知道,黄总和彭燕,到底有没有关联。”
听完徐临的话,钟阅川静默了几秒,随后收敛了怒气。
“都说了我和姓黄的没多少交情,”他不满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徐临还没来得及开口,曹熠辉又插话:“你凶小临做什么!”
钟阅川怒怼:“我凶他?我什么时候凶他了?!”
“现在。刚才。你同他说话的语气非常不礼貌。”
“胡说!我没凶过他!”
不到一分钟,二人又小学生般的吵了起来,徐临坐在沙发上,揉了揉眉心,感觉心累的不行。
这两人自己什么说话态度,心里没个AC数吗?
作为一个安时处顺,不爱同人争辩的节能型宅男,徐临平常极少有大声说话的时候。而此时,被逼无奈卷入嘴炮的战火,他不得不提高音量,从高亢的争吵声中杀出重围:
“钟先生,黄总,黄冬先私下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否在外包养过情妇?那场聚会之后,他和彭燕是否开始了某种不正当关系?”
徐临极力把话拉入正题,二人瞬即停止了无关紧要的争吵。
“小临,你无需对他这么客气,”曹熠辉双标到了极致,“他也是除灵师,有责任找出凶手。”
他朝向钟阅川:“把你知道的一切,老实交代。”
钟阅川不仅是除灵师,还曾是特处局的人,当调查官的时间比徐临久,特处局的工作流程比徐临这个新人还要熟悉。
“把知道的情况老实交代”这句话,他也说过不少次,可要他交代什么?黄冬先才是嫌疑犯,他有什么好交代的!
曹,熠,辉。钟阅川几乎咬着牙忍下一口气,才按捺住怒火没有同他再次爆发争吵。
反正他两这么多年,积累的宿怨也不在乎多添今天这一笔。
“我和姓黄的不熟!他私生活什么样我怎么知道!”怒怼曹熠辉一句之后,他甩了个白眼彻底无视了对方,转向徐临,“印象中,我没听过他在外包养情妇,玩小明星的传闻。”
“不过,”他仔细想了想,“如果联系到彭燕和那几个死者,黄冬先近段时间,确实有些可疑举动。”
钟阅川能被许多同龄人当做偶像来崇拜,无论性格如何,卓绝的才能无人可挑剔。
他对案件的详情原本一无所知,仅在得知黄冬先有嫌疑之后,瞬间在脑中整理出一条清晰有据的线索。
“你们看过黄冬先以前的照片没有?”
徐临点点头。这件怪事他和曹熠辉来这么一会,没提过半句,钟阅川却已经想到。
“姓黄的,今年……六十了吧。他在之前,都是正常的,和年龄相符的衰老程度。但是三个月前,我在一次饭局上见到他时,他看上去明显年轻了许多。”
那次饭局,半桌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头,无论商业吹捧还是真心求教,朝黄冬先请教养生心得的人很多。
钟阅川虽毫无兴趣,他身在席间,左耳进右耳出也听了几句。
三个月前。
徐临他们找到的照片,能确定的时间范围是半年。
钟阅川将其缩小到三个月。
半年时间都不够从一场大的面部整容手术中恢复,更别说短短三个月。
“黄冬先说了一些阴阳调和,恬淡宁静的理论。”钟阅川的结论和特处局一样,冷笑说,“怎么可能。相信他的话,不如去看中医。他一定用了某种特殊的手段。”
“我最近一次见到他,就是上个月那场聚会。他比三个月前,又更年轻。可见,他的变化是一个持续逆向的过程。”
“这是疑点之一。”钟阅川顿了顿,接着分析说,“与此同时,他还有另一个奇怪的举动。”
大概两年前,黄冬先跟风参与了一项地产投资,可惜眼光不好,失败了。修好的房子卖不出去,项目搁置。这一两年,他都没再过问这一项目。
然而钟阅川有过耳闻,这几个月,黄冬先开始频繁出差。对外的说辞,都是去那边看一看。可那边的情况根本没有任何好转,房产无人问津,有什么可看的?
再说,WL集团主营业务是互联网科技这一板块,别的都是尝试性投资,一个集团老总,用得着亲自跑去那么偏远的地方?
“这一举动,表面看似不合常理,但如果只是一个幌子,就能得出一个推论,”钟阅川嗤道,“他在外面包养了情妇,他外出去和情妇厮混。”
“再联系到彭燕等人的死,包养情妇,也是一个幌子。他避人耳目,频繁去往一个地方,说不定是为了……”
曹熠辉和他同时说:“困魂阵。”
“你有没有办法……”
“我知道,”钟阅川很不礼貌地打断曹熠辉,“黄冬先的社会地位,常世警方不好查。他的行踪,我想办法搞定。有了结果马上联系你。”
钟阅川的能力,曹熠辉十分清楚。既然对方应下,他不再多言,起身告辞:“走了。”
钟阅川斜了他一眼:“快滚。”
目光瞥到跟着起身的徐临,又忽然一愣:“就走了?不,不多坐一会?”
曹熠辉一脸冷漠看着他。
徐临柔和笑了笑,说着通用的社交辞令:“非常感谢钟先生的帮助,今晚多有打扰。”
钟阅川:“不打扰!”
曹熠辉:“有什么打扰,这些是他该做的。”
徐临:“……”
眼看二人又要互怼,徐临急忙告辞,把曹熠辉拉走。
神仙打架很有趣,但能不能不要把他卷进去。
钟阅川本事了得,效率惊人。第二天上午,就给曹熠辉发来了极为重要的情报。
“黄冬先的地产项目在G省一个叫怀水的县城,他前天飞往的地方,也是G省。那里一定有什么线索。所以曹局决定,立刻安排人赶去钟少提供的地点看一看。”
专案小组的办公室里,蔡静和徐临面对面,一脸慈祥的姨母笑:“小徐同志,出差的任务,交给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职场潜规则之一:欺负新人。钱少事多的工作,统统交给新人去做。
前辈不想出差,这副重担自然扔到徐临头上。
他懂。他必须欢天喜地接下,还要说些场面话:“感谢领导对我的信任,我一定完成任务,不辜负领导的栽培。”
蔡静张大了嘴,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徐临:“?”
他话哪儿说错了?不是这样说吗?
“如果没问题,我去订机票了哈。”蔡静脸上带着不明的意味,进入下一个流程,“下午五点的机票,时间上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随时能动身。”徐临起身往外走,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应该还有一个同事,和我一起去?”
不该先了解清楚,一同出差的人是谁?
蔡静看他的眼神越发古怪:“是有一个……你要是不知道,到了机场,你自然知道。”
蔡静这奇怪的说法,让徐临觉得,自己似乎问了一个纯粹多余的愚蠢问题。
他虽没想明白,但他深知官场规则:不该问的别问,该知道的,别人会告诉你。
反正他新来,认识的人不多,同行的是谁都无所谓。
徐临不再多问,迅速回到家中收拾行李。独居单身狗,说走就能走。一点简便的出行用具和衣物,半个行李箱没装满,收拾好后正要打车去机场,曹熠辉的信息就在此时发来。
言简意赅:我在楼下了。
显然,曹熠辉来送他去机场。
上下班,局长亲自接送,去机场,也是局长充当司机。就连行李,都是曹熠辉给放到后备箱里去的。拎包都无需徐临动手。
这待遇,说出去能信?
徐临心情复杂,又隐隐约约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二人抵达停车场,曹熠辉从后备箱拿出行李,徐临接过,心想着赶快道谢,走人。却又看见,曹熠辉拿出另一个旅行袋。
“这是……”另一个同事的?
“我的。”曹熠辉似笑非笑,“怎么,蔡静没告诉你,这一趟,你和我一起去?”
徐临瞬间明白,蔡静最初那个慈祥姨母笑的含义。
并非前辈欺负新人——真是领导的直接指示。
“就算蔡静没说,我之前不是说过,你出外勤,搭档是我。”
是。曹熠辉确实说过。而且他外出行动的几次,都是和曹熠辉一起的。
难怪有不好的预感,他早该想到。
蔡静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确实该。
“怎么?”曹熠辉嘴角微微上扬,语音却有点阴阳怪气,“对这安排不满意?”
是不太想和曹熠辉一起去。
虽然同行是谁都无所谓,但不包括曹熠辉。
徐临心口不一:“满意。”
他能有选择的机会吗?
如果早知道……就算早知道,还不是只能乖乖接受领导的安排。
什么都别说了,走吧。
再说下去,就得恭维领导身先士卒,事必躬亲了。
飞机抵达G省机场,再转乘高铁到达县城,已是晚上十点。
黄冬先投资的那个项目,偏远山区的旅游开发,距离县城还有两百公里。
今夜去不了了,只能在县城住一晚。
来到后勤科提前定好的酒店,前台办理入住后,二人走向房间。
曹熠辉无奈说:“小县城,住宿条件有限,这家已经是城里最好的酒店了。”
“我无所谓。”徐临没那么多讲究,况且这家连锁酒店也能达到三星标准,装潢其实不差。
推开房门,正想说“房间也挺干净”,声音却倏然止住。
……大床房?
出公差,和同事住一个标间,这些规则徐临都能接受。
如果不是因为和曹熠辉的那点过往,他完全不会在意。
……就算有那么一点别扭,事情已成定局,他也可以刻意忽略,强行让自己不在意。
可是大床房,意味着他得和曹熠辉同睡一张床,这就超出接受度了。
“一定是前台弄错了。”徐临都没敢去看曹熠辉,转身就往外走,“我去找他们换一间。”
来到前台,说明意图,前台核对订单后告知:没有弄错,预定的确实是大床房。
那可能是后勤科的人疏忽了。
考虑到局长出差,后勤科的人定了大床房,忽略了他这个新人。
徐临自己想了一个理由,要求前台换一间标间。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的标间都定满了。”
因为标间满了所以才定的大床房?
徐临实在怀疑,以他所见的零星客流量,标间怎么可能住的满。可房间定出去了,前台没办法给他换房。
怎么办?只能再开一间房。
报账肯定报不了,自费就自费吧。
“先生,”前台小妹是本地人,口音很重,普通话不标准,性格却很真诚,“我们的房间很宽敞,床具也是标准的两米大床,一间房住两个人完全不会觉得拥挤,您没必要浪费钱。”
徐临:“……没关系。你再另外给我开一间。”
“另开一间,也是大床房。”
“我知道。”
“先生,”前台小妹不知是分不到提成,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犹豫着不给客人开房,并发出疑问,“你对我们的房间有什么不满意吗?”
没有不满意。房间很好。问题在他们这边。
徐临不好明说,也不想前台多问:“你就给我……”
“没有不满意,房间很好。”曹熠辉的声音乍然出现在身侧——他也跟着下来了。
他站在徐临身边,肩膀几乎贴在一起,用一种微妙的语气朝前台说:“我们刚才小闹了几句,现在没事了。不用换房,也不用另外开房。”
情侣闹了矛盾,吵了几句,一人一气之下要分房睡——这便是曹熠辉刻意给人营造的感觉。
前台一脸“我就猜到是这样”的会心微笑,心照不宣点了点头。
徐临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和曹熠辉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就被人误会成了情侣。而此刻,他成了“吵了几句嘴就闹着要分房睡”,任性胡为的那一个。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曹熠辉已拉起他的手臂,温柔说:“有什么事,回房再说。”
前台安静笑看着他们,隐忍着偶像剧射入现实,磕帅哥CP的雀跃激动。
完了,解释不清了。
为了避免在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徐临只能跟着曹熠辉回房。
进入无人的走道,曹熠辉又换了一副语气:“公费出差,两人一间房是规定。铺张浪费,被纪检监察的人知道了,很难解释。”
怎么可能。特处局和常世的公务部门根本不是同一套体系,不受纪检部门的监管。
再说,这么一点开销,能查到一个局级干部的头上?
骗鬼玩呢。
到了现在,徐临不可能还不清楚,这些早就是曹熠辉计划好的。
可是,为什么。
莫非曹熠辉真的还对他……
神思恍惚地走入房间,门一关,气氛瞬间变得局促。
徐临呼吸有点紧,脑子逐渐混沌,不知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