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老好人当久了,凌楚云心底里还是做不到真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更何况,这个孽债怎么说也是地府欠下的。
“哎呀,我也没说一定不管嘛。”凌楚云一脸不情愿,挠了挠脑袋。
顾清风闻言,转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我可以管这事儿,但是……”凌楚云欲言又止,突然一把抓住顾清风的袖子,“我有一个条件!”
顾清风被他拉的一个踉跄:“什么条件?”
凌楚云:“你,一定,要,保护好,我!”
有那么一瞬间,顾清风仿佛看见了几千年前的那个人,他也是用一双澄澈的眼睛盯着自己,表情严肃。
几乎是下意识的,顾清风抬起双手,捧住了凌楚云的面颊,轻声应下:“好。”
凌楚云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松开顾清风的袖子,又坐回自己的宝座上。
“那我们要怎么做?”凌楚云问。
顾清风的手指还残留着对方皮肤的触感,尽管冰凉,却仿佛让他的指尖都燃烧起来。愣了一会儿,顾清风才把悬在空中的手收回来,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块令牌。
那款令牌通体漆黑,上面是鲜红的一个“令”字,四周雕刻着一男一女的纹饰,均是人首蛇身,相互缠绕。
“捉鬼令?”黑无常略感惊讶。
顾清风将令牌放到凌楚云的面前,说:“这是当年伏羲与女娲留下的捉鬼令,执此令者,可在凡间行捉鬼之事,重塑锁魂钟。”
凌楚云挑眉:“这么厉害?”
“我们本是地府中人,在人间不能久留。但是追查恶鬼,势在必行。带着这块令牌,等同于上神指派,我们要在凡间呆多久都可以。直到肃清恶鬼,重塑神钟。”顾清风解释。
凌楚云把那块令牌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原本黑色的令牌在凌楚云的手中散发出一圈金色的光芒,灿若朝阳。凌楚云吓了一跳,脱手就丢了令牌。金色的光芒消失,令牌还是一样浑身漆黑。
顾清风将令牌捡起:“这令牌虽在我手里,却只有你才可以发挥功效。”
说罢,他又将令牌递给了凌楚云。
凌楚云接过,这一次令牌却并未发光。他把捉鬼令揣进自己怀里,抬头看向顾清风:“行吧,那咱们就赶紧出发吧。”
顾清风按下他:“你莫要着急,让黑白无常先去上面探探消息,有消息了你再去。”
凌楚云颔首:“好。”
第十一章 恶道(一)
深夜的山风呼啸而过,一个佝偻着身体的老道士一步一崴的在无人的山间缓慢走着。他的面容掩盖在浓重的夜色里,山上的雾气弥漫,让他踽踽独行的身影显得模糊不清。似乎是真的年纪太大,没走几步,老道士就蹲在路边,剧烈的咳嗽起来,那动静,简直让人怀疑下一刻他就要把自己的肺给咳出来。
老道士终于停止了咳嗽,他眯起一双眼,抬头望了望天边。这天是阴日,山上的雾气似乎比平日里更浓厚了一些。头顶的苍穹墨染一般,没有星光,更没有月光。
过了一会儿,老道士大概休息够了,他又一步一崴的继续往前走。在漆黑的夜里,就那样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
天亮前,老道士终于从山林间走出来,他看见山脚下不远处有间茅草屋,便走了过去。
这屋子年久失修,早就破烂不堪,似乎只要有一阵微风吹过,就能把这东倒西歪的屋子给吹倒了。老道士抬头看了一眼,见这茅草屋的门头上挂着一块布满蜘蛛网的破牌匾,上面写着两个字:“义庄”。
老道士眯着眼,居然笑起来。他讷讷自语:“极阴之地,好地方,好地方啊。”
说着,老道士就径自走进了屋子里。他把屋子环顾一周,一挥衣袖,那些落满枯草灰尘不知放了多久的旧棺木就被他推倒在了一旁,空出屋子正中央的位置来。
老道士从自己破破烂烂的道袍里掏出一口巴掌大小的小棺材。那棺材漆黑一片,做工却很精致。老道士把小棺材放在了屋子中央,自己往后退开,口中念念有词。只见那口小棺材居然在老道士的咒语下变成了一口正常大小的棺材。
老道士满意的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又一挥袖子,棺材盖便打开了。他默默念咒,自己化成一缕黑烟钻入棺材里,下一刻,棺材又重新盖上了。
此刻,东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一轮旭日缓缓升起。这破茅草屋被群山环绕,掩映在一片山峦的阴影之下,没有丝毫的阳光漏进来。
不知从何时起,素水镇上开始流传一个故事,镇外荒废多年的义庄来了一位大仙,住在一口漆黑的棺材里。这大仙不知什么来历,却可改变人的财运,但凡是去向大仙祈求祷告的,便可以财运亨通。
不久之后,镇上开始流行一种奇怪的癔症,患病的人一开始是眼底乌黑,食量剧增,然后就是痴痴傻傻六亲不认,直至油尽灯枯而死。镇上的大夫对此束手无策,查不出病因,也找到源头。
随着时间推移,镇上患病的人越来越多,大多都是些壮年男子。一时间,整个素水镇笼罩在一片哀哭惊惧之中。
黑白无常受了顾清风的命令,前往人间调查蛊惑张福禄的罪魁祸首,按照生死簿上所写,来到素水镇。
“小黑,这镇子,还真是有古怪啊。”白无常穿着一身白色的素衣,装扮成一个小公子的模样,手中拿着一柄折扇,转头看向身边的黑无常。
黑无常一身玄衣,腰间别着一柄短刀,手中还提着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他低头看了一眼白无常:“虽然没有感觉到煞气,但是这镇子上空黑云笼罩,定是有妖物作祟。”
白无常手执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自己的下巴,他微微眯起双眼:“锁魂钟里的那些恶灵少说也有几千年的道行,怨气冲天,没道理我感觉不到一丝怨气。”
“如果,不是单纯的怨气所化呢?”黑无常看了看街边来来往往的行人,并没有什么异样。
白无常的视线落在一间酒馆上,他嘴角微扬,用扇子拍了拍黑无常:“前面儿有间酒馆,不如去那里探听一下消息。”
黑无常没有说话,跟在白无常的身后,如同一个称职的护卫一般,一路紧随。
素水镇是个依山而建的小镇,全镇不过百余户人家,整个镇子也不过这一间像样点的酒馆。素水镇有一条水路与外界连接,人来客往大多都是以水路为主。
这间酒馆就是临水而建,门头挂着一块酒幡,门口垒起几个大酒坛,旁边还有一张桌子,摆着打酒的工具,桌子上立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素水佳酿,五文一两。”
黑白无常一同走进店内,这二人,一个小公子面若玉琢,唇若点朱,一身白衣清雅脱俗;一个护卫身材颀长,面容英挺俊朗,虽表情骇人了些,却也自有一副冷若冰霜不怒自威的架势。
酒馆的小二何曾见过这样的人物,忙不迭的就上前招呼:“二位客官,里面请。”
白无常略对小二一点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来:“有劳。”
这一句“有劳”简直让小二受宠若惊。他一边哈着腰在前面给二人引路,一边笑眯眯的介绍店内的招牌:“二位客官是从外地来的?”
白无常应了一声。
“那您二位来咱们店那就是来对了。咱么这儿,陈年的佳酿是镇上最好的酒!”说到这儿,小二露出一副特别自豪的表情来,颇有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架势。
白无常连连点头:“好,那就给我们来一壶酒,再来俩小菜。”
小二带着黑白无常在店内靠窗的桌子坐下,拿下肩上的抹布把桌子凳子仔细擦了一遍,这才说道:“二位请坐,这就给您上菜。”说完,小二一溜小碎步往后厨去了。
黑无常把手中佩剑放在桌上,环视了一周:“这店里,客人也太少了。”
白无常给自己倒了杯水:“正是午饭的时候,酒馆这么冷清,必然是有问题的。”
黑无常单手撑在桌子上,半掩嘴唇,口中默念咒语。
他念的是招魂咒,方圆百里之内,只要是有游荡的鬼魂,听到招魂咒都会现身。可奇怪的是,这镇上居然没有一个游魂。
黑无常放下手,眉头微蹙:“没有游魂。”
白无常眨了眨眼,心头也是一沉。
他们一路走来,发现素水镇上不少人家的门头都挂着做白事的白灯笼。白灯笼未撤,表示头七未过,没道理这镇上连一个生魂都没有。
正在两人思索之际,那小二已经端着酒菜过来了:“二位客官,这是您的酒菜,请慢用。”小二放下酒菜就要走,被白无常叫住。
“小二哥,我们主仆二人初来乍到,可否向你打听一些事情?”白无常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碎银子,笑着塞到小二的手中。
小二扭头看了一眼正在柜台后打瞌睡的掌柜的,满脸谄笑的说:“二位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只要是这素水镇上的事情,就没有我李三儿不知道的。”
第十二章 恶道(二)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白无常问道:“小二哥,这正是饭点,怎么酒馆里这样冷清啊?”
李三儿听了这话,一拍大腿:“这位客官,您是有所不知啊。原本呢,我们这小店也算是热闹,每逢饭店不敢说是高朋满座,那也是没几张空桌的。可是自从镇上开始出现怪事,这出来吃饭的人就少了。”
后面一句话,李三儿的声音压得极低,说话间还往周围看了看,好似生怕被什么人听到一样。
“怪事?”黑无常挑眉。
李三儿:“是啊,前阵子,我们镇上还闹鬼呢!哎哟,那叫一个惨啊,镇上赌坊那个秦掌柜,一家都让那恶鬼害死了。后来恶鬼是没了,可镇上的人却又开始拜什么大仙。再后来,就是有人得了怪病,治不好的绝症啊,您二位瞧瞧,这才多长时间,镇上就死了那么多人。”
白无常给他倒了杯酒:“小二哥,你坐下,给我们说说那个大仙呗。”白无常一脸笑容,配上他那张娃娃脸,整个人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公子。
李三儿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酒,搓了搓手:“哎哟,这怎么好意思。”
“我家公子最爱听这些灵异故事,小二哥不用客气。”黑无常也将一盘花生米推到他的面前,还给他添了一双筷子。
李三儿这才嘿嘿笑着坐下,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酒,露出十分舒爽的表情,又夹起一颗花生米撩进嘴里,一边吃着,一边说:“我们这儿地方小,人口也少,大家都是老乡里,谁见了谁都认识。早年间,镇外有一个义庄,有一年大水淹死了好些人,尸体来不及下葬都堆到那个义庄里去了。后来有一个云游的道士路过咱们这儿,刚好看到了那个义庄,那道士说,咱们义庄的风水有问题,是个什么阴,什么煞的地方……”
“聚阴养煞之地。”黑无常接口。
“对,是这么个名儿。”李三儿一拍桌子,“反正就是说那儿的风水不好,容易闹鬼。一开始大家都不信啊,直到有一天晚上,义庄的守庄人发现停在里面的棺材有动静,把他吓个半死。第二天,大家伙儿就求着那道士给帮忙。道士也是个好说话的,就在义庄里立了一张神案,供了一尊神像。还别说,自从那神像供上之后,义庄里那些棺材就安生了。”
李三儿说起这些事情来,声情并茂,简直比说书先生有过之无不及。
“那后来呢?”白无常又给李三儿到了一杯酒。
“多谢多谢。”李三儿的一对小眼睛几乎笑成了一条缝,他一边向白无常道着谢,一边继续说,“后来啊,那义庄就荒废了,也没人敢往里面停棺材。不过大概是一年前,那天是个阴日,那义庄里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口漆黑的棺材,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停进去的。我说的那个大仙,就住在那口棺材里。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开始,有人去那口棺材那儿许愿,说来也奇怪,那大仙求什么都不灵,只要你求发财,就一定灵验!”
白无常嗤笑一声:“难不成你们那棺材里躺的,是一尊财神。”
“您还别说,还真就是一尊财神。”李三儿喝了两杯酒,那尖嘴猴腮的脸上有了一点酒气,“就前阵子我们镇上那个倒霉鬼张福禄,他就是在义庄求过大仙,才会发财的。可惜后来输了钱,被打死了。”说到这儿,李三儿颇为可惜的摇了摇头,还有几分悲天悯人的样子。
“那你们这儿的怪病,又怎么回事?”白无常问。
“怪病啊,那病说来也奇怪,得病的人都是眼底乌黑,食量惊人,接着就是痴傻疯癫六亲不认,直到死掉为止。”李三儿刚想继续说下去,他背后就传来掌柜的怒吼。
“李三儿!你小子又偷懒!”酒馆的掌柜是个胖胖的中年人,挺着个圆滚滚的肚子从柜台后走出来,声如洪钟。
李三儿一颤,临走还丢下一句:“这病看不好,大夫都不知道原因在哪儿!”
说完,李三儿一溜小跑,躲避着掌柜的追打。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白无常拿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便与黑无常一起离开了酒馆。
“先回去跟顾大人说一下这里的情况吧。”走出酒馆,黑无常转头对白无常说。
白无常拿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自己的下巴,眯起双眼看了看四周,视线最后落在黑无常的脸上:“不去义庄看看?”
黑无常:“如果真是锁魂钟里的东西,你和我都奈何不了。”
锁魂钟锁万千恶灵,这些恶灵在里面相互吞噬,怨气不断累积,早就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了。非仙非魔非神非鬼,那些东西到底有多厉害,他们两个人可是领教过的。
白无常叹了口气:“说的也是。那就先回去吧。”
话音落下,两人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
幽冥地府内,凌楚云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看着顾清风不疾不徐的在生死簿上写着什么。他一会儿扯扯顾清风的袖子,一会儿又去摸摸人家的头发,总之一刻也闲不下来。
顾清风叹了口气,停笔,抬眼看过去:“你到底要干什么?”
凌楚云无辜的眨眼:“我无聊啊。”
顾清风:“无聊就去看卷宗。”
凌楚云双手交叠,垫着自己的下巴:“那些卷宗更无聊。”
凌楚云的相貌一直是弱冠之年的模样,带着少年向青年蜕变的棱角,却又有少年的稚气和青涩。他过世太早,还未来得及长成男人模样。他的眉眼间,总带着一股少年特有的温情和天真,睁大眼睛看着别人的时候,就显得特别无辜。
顾清风默默垂下眉眼,他盯着凌楚云看得越久,就觉得有什么要从这具冷冰冰的身体里喷薄而出。
“那你可以去巡视地府,以前你在人间做什么,在这里都可以。”顾清风翻过一页生死簿,不去看凌楚云。
凌楚云蹭了蹭鼻子:“我在凡间吃烧鸡,这里有么?”
顾清风:“你若想要,我让鬼差去人间给你买。”
凌楚云惊愕:“真的假的?”
“假的。”顾清风合上生死簿,转头看向阎王殿外,“别闹了,黑白无常回来了。”
话音落下,黑白无常便出现在阎王殿内。他二人恢复了在地府的装扮,一黑一白,一高一矮。
“启禀顾大人,我们已经查明,素水镇确实有问题。”白无常向顾清风拱手行礼。
凌楚云已经习惯了被无视,他不知怎么想的,一把抱住站在自己身前的顾清风,整个人——整个鬼都挂在了顾清风的身上。
顾清风浑身一阵僵硬,想要去把对方箍着自己肩膀的手掰开,又担心会让他掉下去。顾清风的身量比凌楚云略高一些,此刻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歪向一边,颇为无奈的开口:“楚云,你在干什么?”
凌楚云靠着顾清风的肩膀:“我累了,歇一会儿。”
黑白无常愣在原地,两只鬼面面相觑。
顾清风顿时窘迫起来,他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别管我,你们继续说。”凌楚云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挂好,就闭上了双眼。
“你可真是……”顾清风摸不准他在想什么,伸出去想把他揪下来的手终究还是收了回去。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化成一声无可奈何又略带宠溺的叹息。
第十三章 恶道(三)
凌楚云挂在顾清风的身上,虽然闭着眼,但是大概也听明白了黑白无常所说的事情。他在顾清风身上扭了扭,睁开一只眼:“诶,现在怎么办?”
顾清风怕他掉下来,抬手托住了他的腰:“你还是站好,担心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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