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楚云眨眼:“哦。”竟然意外的乖巧。
顾清风摇了摇头,转头去看黑白无常:“你们去过义庄么?”
“没有。”黑无常回答,“如果真是那里面的东西,只凭我和小白,恐有不妥。”
黑无常脸色苍白,眉头紧锁,犹豫着还是开口说道:“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顾清风:“什么事?”
“素水镇上一个生魂都没有。”黑无常沉着脸,声音也跟着压低了几分。
顾清风皱眉。未过头七的生魂是不会入地府进轮回的,这些生魂在人间游荡,了却心中最后的思念,头七之后,无论还有什么念想,都会受鬼差指引,进地府入轮回。但是,素水镇上只有人去世,却没有生魂游荡,这只能说明有人在地府之前收走了这些生魂。
凡间有修道者,不走正道,偏偏喜欢干些歪门斜道的事情。不知从何时起,修道者中有以生魂作为养料,在聚阴养煞之地修炼,可长生不死。其实这所谓的长生不死就是坠入魔道,变成非人非魔非神非鬼的存在。修此道者,皆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然而,人的贪念远远超出想象。为求长生,为求不死,不知多少人曾经误入歧途,最后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但也有人用此道修炼得以长生的。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顾清风抬眼,一双丹凤眼里一片彻骨的寒意扫过。
凌楚云一怔,似乎是感受到顾清风身上气场的改变,乖乖从对方身上下来,站在一旁。
顾清风转头看了他一眼,后者冲着自己扯出一个极其虚假的笑容来。只是此刻,顾清风没心思管凌楚云了,他又看向黑白无常,双手负于背后:“万年前,曾有一名妖道,他研习鬼术,修得以生魂入祭的长生之法。后来,因其作孽太多,被锁魂钟囚禁其中。看来,素水镇的那个所谓大仙,就是这妖道,玉阳子。”
“玉阳子?”凌楚云凑过来,“听名字挺正派的啊。”
顾清风嗤笑,冷哼一声:“哼,他师傅给了他一个刚正不阿的好名字,奈何他自甘堕落。”
“他很厉害?”凌楚云对这些修道之事没什么概念,在他看来,那些道士也好,和尚也罢,总是欺骗的程度大于事实。
顾清风:“修道万年,又在锁魂钟里吞噬了不知多少怨灵,可想而知。”
当年伏羲氏和女娲氏铸造锁魂钟,本意是镇压恶灵,但是这些恶灵在钟内互相吞噬,能存活下来的都是法力高强,怨念至深的存在。他们可以化人形,甚至拥有一些所谓的神力。但恶灵终究是恶灵,所谓的神力也不过就是妖法罢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黑无常那张本来就惨白僵硬的面孔,此刻显得更加的愁苦万分。
凌楚云探出脑袋,表情就像一个好奇心旺盛的孩子:“要不,我们去会会他?”
他说这话的时候,居然还透露着一点小兴奋。
顾清风看了他一眼,对黑无常说:“你和小白随我们去义庄一探究竟。地府的事项先交给牛头马面。”
黑白无常齐声应下:“是。”
再说牛头马面将张福禄送到桃都地狱之后,二人回到阎王殿内就看见顾清风留下的字条:“吾与阎王殿下携黑白无常入人间逍遥,你二人留守地府,勿念。”
马面与牛头面面相觑。
牛头:“这似乎不是顾大人的字迹。”
马面:“哼,看这口气,就是咱们新上任的阎王殿下的手笔。”
捏着手中那张字条,马面深深锁眉:“顾大人传令你我留守地府,他们去素水镇义庄一探究竟,我总觉得这里面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牛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锁魂钟锁万千恶灵,那里面出来的东西,自然都是不简单的。”
马面叹口气:“顾大人有捉鬼令护身,应当没有大碍。只是他对阎王殿下……”马面欲言又止。
牛头也明白他所说的到底是什么,安慰一般抬手蹭了蹭马面的脸颊:“万事皆有定数,上苍未必明示。说到底都是命中的劫数,人也好,神也罢,没什么事情能跳脱天道。你我如此,世人皆如此。”
马面看向牛头,难得从这莽夫的口中听到这样有哲理的话,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转性了?”
牛头脸上闪过一阵尴尬:“我去凡间捉鬼的时候,听……听先生说的。”牛头挠着自己的脑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马面哈哈笑起来,眼角上扬,风采恣意。
牛头愣愣看着眼前笑作一团的马面,唇角也忍不住上扬,跟着傻傻的笑起来。
素水镇的义庄前,四个人影凭空出现。
顾清风一身黑衣,身形高挑,面色严峻,右手中的判官笔隐隐发出寒光。
凌楚云站在顾清风的身侧,一身黑衣与顾清风如出一辙,只是袖口处多了一圈金色滚边。他看着面前的义庄,残破不堪,仿佛一阵风吹过便可以将其拔地而起。唯有那口漆黑的棺材,让人莫名心惊胆颤。
凌楚云微微眯起了双眼,扯了扯顾清风的衣袖:“我看见那棺材上,有红光。”
顾清风闻言,脸色一沉,转头看向凌楚云:“你说什么?”
凌楚云眨眨眼:“就那口棺材上,我刚刚看见有红光,不过一下就没了。”
顾清风握紧了拳头,当年是他亲自封印了那人的天眼,按理说,只要封印还在,凌楚云就不可能看得见凶煞之光,也感受不到凶煞之气。除非有人在他的封印上动了手脚,可这世上能在他下的封印上动手脚的又有几个人?
顾清风目光森冷的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之上,那些居住在九天之上的上古神明,一个个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心知肚明。
“怎么了?”凌楚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就让顾清风用一副恐怖至极的表情仰天沉吟,而且,他又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那股压抑的戾气。
敛下了眉目,顾清风淡淡开口:“没什么。或许是你入了神籍,可以看见凶煞之气。不过你修为太浅,只能一闪而逝。”
“哦。”凌楚云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说话间,那口黑棺材里居然传来几声桀桀的笑声,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传出来:“来者何所求?”
那声音嘶哑难听,听在耳朵里,总觉得有无数只利爪在心里挠过,让人一阵阵的心悸。就像这声音直直的传进闻者的心内,直击心房。
顾清风不动声色的侧了侧身子,将凌楚云护在自己身后。
黑白无常站在顾清风的身边,也是一副严正以待的模样。
“玉阳子。”顾清风扬起嘴角,露出一抹充满邪气的笑容,手中的判官笔散发的寒光越发明亮,直指那口漆黑的棺材。
玉至洁,阳至刚,师傅唤他玉阳子,就是希望他洁身自好,刚正不阿。
他本是山中弃婴,无父无母,不知何所处。无量山林深树密,其中不知有多少毒虫猛兽,将他丢在这里的人,本就不希望他能活下来。
或许是他命不该绝,那日无量山清风观的道长刚好采药路过,见他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哭得几乎断气,连忙将他抱起。修行之人,虽说应当超脱凡尘,可骨子里毕竟还是人,怜悯之心自然有。
采药道长将这孩子带回了清风观,收他为徒,亲自抚养。
十几年光阴如梭,当年的婴儿已经成长为一个俊秀的少年郎。许是因为他自幼在道观中长大,浑身上下总带着那么一点仙风道骨的风流气韵。
他天资聪颖,聪慧过人,在一众师兄弟中算是翘楚。无论是武艺抑或是道法,他都得师傅亲传,大有要继任下任观主的架势。
修道之人,总想着有一天真的可以得道升仙,从此逍遥世间,受万众参拜。可是,作为人类想要位列仙班,实在是难于登天。千万年来,修道者无数,升仙者却寥寥无几。
玉阳子对长生不死之法有着异于常人的执着,自他师傅身死之后,他便更加坚信,与其修道求升仙,不如先求长生不死。那样,不管修炼多少年,总有得道升天的一刻。
无量山后有一处石洞,年代久远,那是无量山的禁地,其中到底有什么,就连玉阳子的师傅也不清楚。
禁地对玉阳子有着强大的吸引力,好奇心就像一只住在他心里的猫,不时有爪子轻轻的在他的心上挠一下,让人心痒难耐。
一天夜里,玉阳子终于按捺不住自己,他一个人偷偷溜到后山。站在山洞前,望着那黑漆漆的洞口,玉阳子仿佛听见有人在召唤他。
玉阳子失踪了整整七天,整个道观都没有他的身影。等他再出现在清风观里的时候,便是清风观的厄运来临。浑身戾气的玉阳子将整个清风观所有道士的生魂都化为了他获取长生的饵料,那一夜,哀鸿遍野,凄厉的惨叫与惊惧的痛哭充斥着整个道观。无量山的上空黑云涌动,狂风四起,那是妖魔降世才有的大恶之兆。
没有人知道玉阳子在无量山禁地的山洞里看到了什么,或者他学习了什么,吸食了无数生魂的玉阳子获得了长生,却依旧挡不住岁月对外貌的侵蚀。他活得越久,就越是苍老,整个人如同枯柴朽木。
被判官笔指着的棺材动了动,从里面发出嘶哑的声音:“你,是谁?”那声音中带着警惕,仿佛声音的主人已经严正以待,只要一瞬间就可以爆发一场恶斗。
顾清风将手中的判官笔扔向空中,在落地时已经变得有一人多高。他握住判官笔的笔杆,“呛啷”一声,判官笔重重落地。
“幽冥地府阎王任下,判官,顾清风。”一字一顿的自报家门,顾清风的双眼危险的眯起。
棺材里的玉阳子发出桀桀的笑声:“区区一个判官,居然敢来寻老道的麻烦,当真是不知死活!”
说话间,黑色棺材的棺材盖被一阵力道从里面掀起,一团黑气直冲云霄。天色巨变,山间阴风骤起,带着凄厉的鬼叫魂吟。
顾清风一挥衣袖,一道红色的屏障便在他身前展开,逐渐收拢,直到将惊惧得瞪大双眼的凌楚云包裹在其中。看到凌楚云被自己设下的结界互助,顾清风一脚点地,整个身体腾空而起,手中的判官笔发出森森寒光,直冲棺材中那尚未凝结成人形的黑气攻去。
“哼!判官小儿,不知天高地厚!”玉阳子怒喝一声,黑气中竟然冒出十多具生魂来!那些生魂各个面带惊惧之色,散发着浓重的怨气,所过之处,片叶不生。
一只生魂抓住顾清风的衣袖,竟然将他的衣袖生生融掉一块。
顾清风单手结印,判官笔点在生魂心口,瞬间,那生魂便烟消云散。
黑白无常也被那从黑气中冒出的生魂缠住。一直生魂直冲白无常而去,还未及靠近,就被黑无常的锁魂链打得魂飞魄散。
白无常那张娃娃脸上看不到半分可爱,大眼睛里闪现着暗沉的光芒,招魂幡被他立在身前,在他的咒语下飞速旋转。在生魂靠近白无常的那一刻,他微微眯起双眼,口中喊出一个字:“破!”掷地有声,一字祭出,生魂无影。
凌楚云被护在顾清风的结界中,那些冤死的生魂无法靠近他,只能在结界外打转。一个个不似人形的扭曲在一起,哀哭之声灌进凌楚云的耳朵里,让他吓得蹲了下去,一屁股跌到了地上。
顾清风的判官笔打散了玉阳子护体的黑气,露出对方的真面目来。那是一个干瘪的老头,一身道袍看不出颜色,破破烂烂,在满山的阴风中猎猎作响。玉阳子面容干瘪,两腮凹陷,嘴唇乌黑,两只眼睛深深陷进眼窝里,只看得到一抹阴狠毒辣的眼神。
“魂来!”玉阳子双手结印指向天空,一团黑气从天而降。他发出阴森可怖的笑声:“嘿嘿,万千厉鬼于此间,看你怎么办!”
顾清风双目一凛,却没来得及躲过那团从天而降的黑气,他将判官笔举过头顶,生生接下这来自万千厉鬼的怨气压顶。
顾清风腿下一弯,单膝跪地,判官笔的光芒越发刺眼。他双手微微颤抖,似乎已经承受不住这怨气所压。
“顾清风!”凌楚云的声音传来,他不知何时从地上站起来,伏在结界边缘,焦急的看着外面打做一团的景象。
顾清风想告诉他自己没事,但他应付这厉鬼压顶已经分身乏术,根本没工夫去管凌楚云。只要凌楚云乖乖呆在结界之内,应当就不会有事。
万千厉鬼的怨气越发沉重,顾清风握着判官笔的手指发白,他感觉自己的双臂如有千斤重,压得他难以继续支持下去。
黑白无常被玉阳子招来的冤魂缠住,二人背靠背,白无常以招魂幡应战,黑无常一根锁魂链甩出,又是一圈冤魂消失无踪。
玉阳子站在棺材之上,一副洋洋得意的姿态:“怎么样啊?判官大人。”
这一声判官大人简直极具讽刺。
顾清风怒瞪玉阳子,大喝一声,判官笔寒光一闪,压在上面的黑气顿时仿佛炸开一般,消失无影。与此同时,顾清风也听到身后传来凌楚云惊惧到变了调的吼叫。
“顾清风!你个王八蛋!”
第十五章 恶道(五)
凌楚云本来被护在顾清风所设的结界中,虽然周围怨灵蠢蠢欲动虎视眈眈,但那层结界所散发出的红光让他们不能靠前。
结界外打得昏天黑地,不可开交,结界内却是一派逍遥自在。
可是,顾清风为了破除玉阳子招来的厉鬼压顶,将全部的法力都注入到自己手中的判官笔之上,厉鬼压顶被破的同时,凌楚云的结界也破了。
一瞬间,那些被结界阻拦的怨灵一拥而上,伸着枯槁一般的利爪,直奔凌楚云的咽喉而来!
凌楚云瘫倒在地,闭上眼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吼叫:
“顾清风!你个王八蛋!”
顾清风转头去看的时候,就看见凌楚云双手抱头,脑袋埋在膝盖里,整个人都在簌簌发抖。可他的周围,被一圈柔和的金色光芒温柔的包裹住,那光芒正是从他怀中发出来的。
怨灵一接触到金色光芒就一个个安静下来,奇丑无比的灵魂逐渐恢复生前的模样。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孩子。他们围着凌楚云站成一圈,每一个的脸上都染上了那温柔的颜色。
金色的光芒如同涟漪一般,以凌楚云为中心向外扩散。那些受困于玉阳子的无辜怨灵都被光芒浸染,混战结束了。
“谢谢……”
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在怨灵中发出,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灵魂化作金色的光点,消失无踪。这是,超度。
玉阳子瞪大了那双鹰鹫一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凌楚云。他不会看错,那个光芒是……
不过,看样子当事人本身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即使如此,若他也被那光芒圈进去,那也够他吃一壶的。
玉阳子不愿恋战,他跳到半空中,口中默念咒语。在他脚下沉重的漆黑棺材逐渐缩小,直到变成巴掌大小才飞到玉阳子的手中。他把棺材往自己的怀里一揣,招来一团黑云,在所有视线都集中在凌楚云身上的时候,逃窜而去。
“玉阳子!”黑无常大喝一声,想要去追,却被白无常拉住了。
“穷寇莫追。”白无常收起自己的招魂幡,转头看向凌楚云。那张娃娃脸上蒙上了一层怀疑的色彩,双眉蹙起,嘴唇抿紧。
怨灵没有了,凌楚云却还是不敢抬头。直到顾清风来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楚云,没事了。”
凌楚云抬起头,早已泪流满面,他看见顾清风担心的面孔,哽咽了两声,居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顾清风将他搂紧自己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凌楚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过一只怨灵会是什么样子,扭曲的面孔看不出人形,凄厉的嚎叫让人心惊。他甚至能够感觉得到,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绝望、恐惧以及残暴。无数怨灵的怨气直冲他的心窝,他觉得自己几乎都被那种情绪感染,从心底里泛起无尽的绝望。
顾清风收紧了手臂,怀里的身体在不住的颤抖。这不是单纯的害怕,这是共鸣。凌楚云,和那些怨灵所产生的共鸣。他吸收了所有的怨气,所以怨灵得以超度,而他……
黑白无常走过来,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凌楚云似乎没有再哭了。顾清风低头看了看他,发现对方已经在自己的怀里晕过去了。他揣在胸口的捉鬼令还在散发着那种柔和的光晕,但比起之前已经弱了很多。
“走吧,先回去。”顾清风收起判官笔,将凌楚云打横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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