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双面神一只血眼流泪不止,痛哭悲嚎,再接着,那把弑神剑穿透那一鬼面,无数血海从面容中倾泻而出。
双面神面容狰狞,凄厉尖叫。
血海扑天而来。
云珞珈瞳孔大睁。
在排山倒海之势中,无数仙家落荒而逃,那抵挡在最前面的九尾被腐蚀地露出血肉,痛不欲生。漂亮的紫色毛发尽数摧毁,露出鲜嫩的血肉出来。
九尾狐发出哀嚎,却始终不肯退后一步。
“珈珈,站我身后。”
云珞珈疼得眼泪尽出,恍惚间听到熟悉的声音,抬眸一看君浥尘一袭黑袍站在他面前。
这一幕与无忧城太过相似,相似地令云珞珈感到害怕。
“君浥尘,你要干什么?!”云珞珈崩溃大叫,可那个身影越来越快,冲向远方的血海。
“君浥尘?!”云珞珈心中蓦然生起恐惧来,“不!你回来!”
可早已太晚,九头棺被君浥尘召开,万千血海奔向一人,君浥尘的黑袍在猎风中飘扬。
时间太少,少到他只来得及与云珞珈说一句话——
哽咽的声音响在所有人耳中:“珈珈,不要再恨我了好不好?”
不要再恨他了好不好?他愿意做他最忠诚的信徒。
魔尊不爱天下,只爱一人,为那一人所爱,愿倾尽所有保护天下苍生。
血海滔天将魔尊吞噬,九头棺大张将血海纳入其中,在一片血色之中,所有人都看到那人被血海侵蚀地血肉淋漓,露出森森白骨。
“不!不要!君浥尘不要!”恍神之间,众人只见一狐拖着九条破败烂尾猛地奔向那棺。
云珞珈飞快地跑,巨大的真身在空中一跃冲向血海尽头,九尾扬起尘土。
他泪水尽出,他怕自己再次赶不上。
又赶不上,又在九头棺前赶不上!
“不!”当云珞珈奔至九头棺时,所有血海尽数消失。
“咚”地一声,九头棺猛地合上,唯余一截指骨清脆地掉在九头棺上。
清泪一滴滴落下来,云珞珈拾起那一小截君浥尘的指骨,失声痛哭。
君浥尘呢?君浥尘呢?怎么只剩一截骨头了?三界最强的魔尊怎么变成一小节骨头了?
最后一声属于君浥尘的声音在空中飘散:“云珞珈,忘了我。”
原来在最后,不识情爱的魔尊也懂了什么叫爱别离,求不得.....
第28章 这是一场新生
九重天传来十声钟响,凤凰飞于祥云之中,双面神极恶面被生生剥下,血海被完全吞噬掉之后,慈悲重新回到了创世神脸上。
祂垂眸看向悲哀的九尾狐,问:“你为何哭?”
云珞珈答:“弟子不知。”手心却死死抓着那一根指骨。
祂摇摇头道,又问:“人生八苦,你皆尝尽,为何哭?”
云珞珈答:“因他而哭。”
祂问:“因爱生悲?”
云珞珈红着眼摇摇头:“弟子并非爱他,只是他不该为我而死,救天下苍生本不是他的宿命。”
他掩去了与魔尊的种种缱绻过去,以为自己看到君浥尘死去会开心,可是如今更如同黄沙掩心,除了流泪心中毫无解气。
云珞珈没有原谅君浥尘,他计较得要命。可是君浥尘不该这么死去,更不该为了自己去死。
此祸由他兄弟四人而生,自然也该由他们来解。
君浥尘死了,云珞珈余生内心都不会安宁。
“吾懂了。”创世神微微阖上眼,悲悯道,“你只是愧疚。”
云珞珈点点头,那根小指骨攥得生疼。
他猛地跪在创世神脚下,虔诚道:“您从来悲天悯人,求您救他一命。”
“他是魔尊。”
“可他也是天下苍生!”云珞珈哽咽道,“他也是您创造出来的,不是吗?”
祂不语。
“恶与善本就相生相克,他也从不是极恶之人,他也懂爱。”清泪从云珞珈脸上落下,直至如今他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
君浥尘是懂爱的,他爱自己。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创世神终于又睁开眼:“天自有道,自有轮回,若要救他你便会死,你可愿意?”
青丘始祖九尾九命,如今祂却要他九命换君浥尘一条命。
云珞珈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即使剥去神位,削去神格?”
“弟子愿意。”
“从此坠入轮回,成为芸芸众生。”
云珞珈又答:“求之不得。”
创世神眼眸中尽是悲悯:“天道轮回,自有因果,你去吧。”
轮回道在空中出现,云珞珈知道只要自己再往前一步,如今的所有地位与荣誉都将不复存在。
青丘始祖将会真正的陨落,从此坠入红尘。
他会投生到哪呢?或许变成一只蝴蝶,或许是寻常百姓,或许是泥是花…..
云珞珈望向一片废墟的青丘,尸骨遍地,满山伤痕。
紫苏与他遥遥相望,脸上尽是泪痕与惊慌,柏枭血眸流泪,全身被侵蚀得不成样子,还有很多很多狐族的子民,都在不舍地望着他….
云珞珈莞尔一笑,心中竟然释然,虚名不过尔尔——
“紫苏,青丘从此就交给你了。”
说罢,再也不回头,凌然地走入了轮回道。
“不!您别走!”紫苏悲痛的声音穿透层层云霄,柏枭一把拉住了她,摇了摇头。
“或许对他来说,这是一场新生。”
此一战,青丘大伤,云紫苏继承正统,成为新一代狐王。
而虎族始祖早已被血海侵袭了神骨,留在青丘养伤。
可所有人都知道他活不长了。
“你可知虎王柏枭,被血海侵蚀了神骨,听说两只眼睛都瞎了。”九重天众仙议论纷纷。
“他不是虎族始祖么?就算陨落了,不还可以涅槃重生吗?”
“你不知,那血海侵蚀了他的神骨,以后再也不可能涅槃重生啦!金凤与黑龙都是这样陨落的!”
“啊?怎会如此….”
走在他们身旁的沅黎,听到此处微微顿住了脚。
他转身问那上仙:“敢问上仙,柏枭是何人物啊?”
“哎,沅黎仙尊,你才入无情道不久,失去了记忆有所不知。那虎族始祖柏枭就是前不久与九尾狐王云珞珈结契的那位啊!差一点点两人就成夫妻了,真是可悲可泣。”
“听闻那云珞珈也坠入轮回,脱去神藉啦…..”那上仙摇了摇头。
沅黎心中无悲无喜,说了句多谢,转身离开。
原来是别人的夫君么?
他垂眸望向青丘,无奈一笑。
可是柏枭始终是九重天一心腹大患,前有创世神被血海侵蚀差点毁了人界,种下滔天大祸。
如今柏枭也被血海侵蚀,虽血海已被完全清除,可他心中是否存有极恶,依旧不得而知。
悲天悯人的创世神都能生出极恶相,九重天终究不放心,派九重最无心无欲的沅黎仙尊前去查看。
沅黎着一身月牙白的衣袍,足尖微微落在在青丘一颗树冠上,看着传闻中那威风八面的虎族始祖在树下休憩。
忽而一朵花落在柏枭鼻梁上,他睁开眼就看见了树上的沅黎。
“…..怎么是你?”柏枭声音极干涩。
沅黎原本也不打算藏着,从树冠上跳下来,陌生地看着柏枭:“你认识我?”
对面男人许久没说话,半晌才似痛苦道:“他们说你入了无情道,原来是真的。”
沅黎更加疑惑:“我们从前是什么关系?”
他见柏枭摇了摇头:“没关系。”
柏枭转身想走,被沅黎一把拉住,鼻尖传来自己思念如狂的气息。
“你眼睛怎么了?”一双干净温暖的手抚上了柏枭的血眸。
“….瞎了。”
沅黎微愣,心中依旧毫无波澜:“那你是如何看见我的?”
“我能感受到你。”
沅黎明白了。
气氛一下子凝固住,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话,待柏枭再次开口时,却没有人回答他了。
“沅沅?”
他的手在空中抓了抓,什么都没抓住。
柏枭愣了愣,原来沅黎已经走了。
心口传来钝痛,在一片漆黑中他摸索着坐下,正坐在刚刚那颗树下,抬眸望着沅黎站过的树冠,看了一整日。
沅黎再次来的时候,已经是七日之后了。
这次柏枭没有在外面,他双腿已经被腐蚀尽无法走动了,沅黎一进房就看见柏枭躺在床上,眼角还落下血泪。
他好奇极了,走进去一看,小声嘀咕:“他们怎么会把你当成威胁呢?”
明明眼前这人看起来马上就会死了。
床上传来一声轻笑。
“你醒了?”
“嗯。”在沅黎看自己的那一瞬间他就醒了。
沅黎点了点头:“你是不是就要死了?”
柏枭一僵,露出一个苦笑:“若我死了,你会开心吗?”
“开心到说不上。”沅黎无所谓地说道,“只是以后就不会再来青丘了吧,到少了一件事。”
柏枭此刻才懂什么叫心神剧裂。
他的沅沅,从前的爱人,他曾经的妻子,他一手养大的人,陪他纠缠了三生三世的人,再次相见时那双眼睛中却无悲无喜,无情无欲。
此刻柏枭才知道,原来世间最残忍不过沅黎对他甚至连一丝恨都没有,那双曾经灵动的眼中此刻死水一般的沉寂。
就算听到他要死的消息,那双眼都毫无波澜,毫无快意。
柏枭终于害怕了,他颤抖地伸出手想要碰一碰沅黎的脸,后者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拿不解的眼神望着他。
“你都忘了,你都忘了是么?”
沅黎不说话。
柏枭又落下泪来,这是对他的惩罚,惩罚只有他一人记得从前纠缠的那百年,惩罚他一人陷在曾经沼泽中窒息,惩罚他夜不能寐,死不瞑目。
“沅沅,我错了,原谅我吧。”
柏枭哭了出来,他从前极少在沅黎面前展露内心,不苟言笑,更威严得像一位父亲,如今他用这些眼泪去祭奠沅黎曾经等待他的那些年。
第一世被他一手养大,对他说爱的沅黎。
第二世为了他常伴青灯古佛,死在冰冷寺庙的小和尚沅黎。
第三世,在寻他的路上死在狼妖嘴下的小蛇妖沅黎。
沅黎因他死了好多好次,正因他的懦弱,他的高傲,他白虎神君自以为是的好意,将沅黎越推越远。
“白虎神君,你我两不相欠,以后也再不用相见。”
如今这句话再次在柏枭脑海中响起时,他才懂了沅黎那时的绝望。
哪怕在那时他追出去,对沅黎澄清一切,哪怕他多爱沅黎一点,哪怕他抱一抱那时的沅黎,他们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沅沅,我们还可以重来吗?”白虎痛彻心扉,眼角尽是泪。
沅黎顿了顿,最终摇了摇头:“不了吧,我已经修了无情道了,前尘往事都记不得了,若是你我以前有过过往,也一并算了吧。”
白虎一时哽咽,说服自己一般狼狈地哭道:“好,也好。”
他忽然又转口恳求道:“那你多陪我一会儿好吗?”
沅黎想了想,还是扒开他的手拒绝道:“不了,我得回九重天了,你放手。”
白虎眼中最后一丝光芒也消失不见。
他还未抓紧沅黎,那人就消失不见。
未尽的话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你还会来吗?会来看看我吗?”
我死的时候,来看看我好吗?
还好沅黎最后还是来看他了,在白虎陨落的那天。
任谁也没想到,骄傲一世的神族后裔,白虎神君死在一颗老朽干枯的树下,鲜花落在他的鼻梁上。
他身下尽是鲜血,像是累极了一般阖上眼,手中还捻起一朵花,仿佛还等着给另一个人。
沅黎到的时候,看着他的神魂开始变成点点荧光,粉碎飘扬在四海八荒每一条河,每一座山上….
白虎最后是微笑着死去的,嘴角一抹笑好像正在做着什么美梦。
或许又回到了千年前骄傲少年郎的时候,梦里有喜欢的心上人,正对他甜甜笑着。
沅黎忽然很想落泪,可是他心中无悲无喜,怎么也哭不出来。
他去抓那一点荧光,荧光乖乖地待在他的手心里,手心暖暖的,荧光又飞起来贴了贴他的脸,最终飞向了大江大河之中。
“不!别走!”沅黎终于哭喊了出来,“别…别离开我!”
青丘桃林“飒飒”作响,仿佛正在回应他。
一只刚出生的幼狐尚在母狐怀中,忽地一袭黑袍站于飒飒猎风之中,丛林作响。
母狐吓得微微颤抖,紧紧护住自己怀中的幼崽。
可那人残忍地夺去自己的孩子,轻柔地抱着那只火红的幼狐,如同对待珍宝。
母狐龇牙,露出凶相,那男子只用轻飘飘一眼便让它瑟缩。
“他是我的。”只宣告出这句,便再也消失不见了。
待魔尊君浥尘抱着小狐狸回宫的时候,所有族人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这几百年,自从魔尊重生之后,脾性愈发狠厉凶残,常常嗜血成性,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有人甚至看他眼眶微微发红。
八百年了,魔尊等了八百年了!这小祖宗才终于转世。
一转世,魔尊就抛下整个魔宫,慌忙出去找寻,这下总算是找到了。
见魔尊脸上许久未出现过的释怀与欣喜,整个魔族人都欣慰地落泪——再也不用忍受阴沉的魔尊了。
君浥尘怀中的小狐崽才出生没多久,在阴森森的魔宫中吓得瑟瑟发抖,可怜地一直嘤嘤叫唤。
君浥尘心中一疼,他现在是将小狐狸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小狐狸多可怜啊,一个劲往君浥尘怀里缩,君浥尘眉头紧皱,加快脚步进了寝宫。
寝宫内暖玉铺成一片,羊绒地毯,灯暖珠明,君浥尘小心翼翼将小狐狸放在千年蚕丝织成的被子上,又令侍女拿来羊奶。
原本他不该此刻夺回他的珈珈,小狐狸太小,离开了母狐连口奶都没法喝。可君浥尘再也等不下去一刻。
没有办法容忍比他更重要的人出现在云珞珈生命中,即使是以母亲的身份也不可以。
君浥尘眼中尽是狂热。
这一次,他要做云珞珈的一切,霸占他生命中的所有身份。
可如今小狐狸尚未开智,与一般狐狸没什么两样。
修行太苦,开智少说也要三百年,君浥尘舍不得让他吃苦,便将自己的血一口一口喂给小狐狸。
魔尊的精血,对一般妖族修为有大益,小狐狸是被魔尊一口一口血喂大的,小狐狸不喜嗜血,每每舔一口就不愿意了。
君浥尘这时候就要摸一摸他的后颈绒毛,要亲一亲他的耳朵,小狐狸才愿意多舔几口。
“珈珈,多喝一点,快快长大。”
君浥尘宠溺地看着小狐狸水灵灵的眼睛,心脏都被胀满。
别的生灵莫说成妖,就算开智光凭几百年的努力都不够,更要靠缘分,靠机遇,有些生灵勤勤恳恳几百年上千年都无法开智,而云珞珈只花了短短一百年就化形了。
那一日,君浥尘正亲手给小狐狸洗澡,在氤氲的热气中,小狐狸在浅浅的浴汤中用小爪子玩水,一不小心就呛了好几口水。
君浥尘心头一慌,小心给他拍背:“吐出来,珈珈,把水吐出来。”
小狐狸被呛得难受,君浥尘转过身给他拿浴帕,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过头去。
浴池中站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年,眼眶通红地看着他,粉唇还一张一合,流出涎液。
他的头上还有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可爱的尾巴也没办法收起来。
“难受….”
一边说,一边张开自己的手臂站在浴池里要人来抱。
君浥尘几乎瞬间就红了眼眶,大步上前将人搂入自己的怀中,肩膀都在颤抖:“珈珈,等了你几百年,你终于回来了。”
小狐狸感受到脖颈一片湿热,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是他已经习惯了,这个人经常抱着抱着自己就把他的脖子打湿。
“难受。”小狐狸眉头皱紧,用手推了推君浥尘的脸,奶声奶气道,“走开,你走开。”
君浥尘抱他愈发紧:“珈珈,别推开我。”
云珞珈停住了手,忍耐着这个高大的男人在自己脖颈间哭了好久。
好吧,念在他把自己养大的份上,忍一忍这个黏糊糊的男人。
直到云珞珈在浴池中打了一个冷颤,君浥尘才反应过来,立刻将云珞珈抱在自己怀中,任水渍打湿自己的衣服,将人往床上抱。
云珞珈新生的皮肤娇嫩无比,在他衣服上磨蹭了几下就红了。他不舒服地扭动着,要推开君浥尘。
君浥尘没有一丝不耐烦,反倒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亲。
“乖,别闹。”
云珞珈以前不是没被君浥尘亲过,可他都是小狐狸的时候,现在他已经是个少年了,亲吻的触感让他一愣,直到被放在床上都没有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