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明天,他的新娘就要嫁给其他人了。
手中的同心结微微发烫,君浥尘将它贴近了自己的心口,让他心脏滚烫。
要不放手吧?要不到此为止吧?
“嘣”地一声,酒壶被打翻,桃花酿倾泻而出,让君浥尘心脏一疼。
那是桃花酿,是青丘的桃花酿。想必明日大婚,这喜酒的滋味会令四方宾客回味无穷吧?
君浥尘心中升起一股怒意——他不许!他不允许!
一阵风从侍女眼前飘过,待她再次抬头,大殿树下唯有她一人了。
大婚当日,凤鸣鹤唳,十里红妆,下了整整一百来日的雪终于在那天化尽,化作滴滴雨露挂在桃花林上。
九天凤凰盘旋于青丘之上,青鸟衔着鲜花迎接来客,四海八荒众多仙家受邀而来。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吉时已到。
桃花铺成的一条天路上,八位虎神齐抬大轿,三舆凤撵,迎亲的天马走于花路之前,挺拔骄傲地坐在上面的新郎官正是虎王柏枭,他嘴角微微勾起,一袭喜服将他衬得愈发龙章风姿,额间红心一点,令众仙恍然一愣,屏住呼吸。
待花轿停下,新郎官下马搀扶新娘出轿,云珞珈一身凤冠霞帔,烈日当下,红装将他衬得愈发明艳,如同天神下凡。
“铛铛!”风铃声随着微风飘扬,柏枭牵着新娘的手,一步步走向高台。
他们相视而笑,如同天下之间最美好的神仙眷侣。
花童于他们之后散着鲜花,云珞珈羞涩又甜美的笑着,像是真正幸福的新人。
那样的笑容让隐身于宾客之中的君浥尘屏住了呼吸。
是不一样的,是与被自己逼迫时不一样的云珞珈。
像是真正变回了天真烂漫的小狐狸的样子,在另一个男人身边露出最真诚的笑容。
他的珈珈,好像真的爱上了其他人。
弑仙剑平息了剑鸣,如他主人一样熄灭了所有杀心,变成一滩死水一样的死寂。
就在刚刚,君浥尘还想要杀出去,用弑仙剑捅破柏枭的胸膛,抢走本该是自己的新娘。
可他猛地又停住了脚步——云珞珈会更怨恨他的,他不想再从那双眸中看到深深的憎恶与怨恨了。
君浥尘自虐一般,待在原地,隐于人群之中,眼睁睁地看着云珞珈成为他人新娘。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就差最后一拜,云珞珈与柏枭恩爱对视,君浥尘全身都在颤抖,眼角划过泪水。
他转身而去时,一滴泪水终于落在地上。
可就在一瞬,天空风云变幻,青丘上空苍穹被撕开一条天路,金光四射之下,无数天兵天马踏路而来。
众宾客脸色各异,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众多天兵将青丘重重围住,领兵而来的正是天王白月。
白月曾是柏枭麾下将士之一,如今已经编入九重天成为天王级神兵。
云珞珈与柏枭脸色微沉,柏枭抬步向前,客气问道:“九重天天王前来,可有要事?”
白月勃然大怒:“大胆虎王!尔身为上古神族后裔,却堕入魔道,走火入魔,千年之前滥杀一城百万余人,如今还想要联合狐族始祖,行灭世大计!”
“灭世大计?”
众宾客脸色惨白,不可置信地看着柏枭——
“怎么可能?柏枭竟然….”
“其实我早就有所耳闻,虎族始祖消失了几千年,忽然现在一出现就要与云珞珈结契,这里面难道就没有….?”
“几千年前虎妖那件事情早有耳闻,没想到竟然真是他做的….”
“那这桩婚姻是不是…..?”
云珞珈拧眉,柏枭安抚性地捏了捏他的手心。
他抬眸望向白月,沉声道:“九重天怀疑我与珞珈有私欲之心,要行不轨之事,可否拿出一些证据出来?”
“证据?”忽然天空一阵回音,一道金光在天路尽头,一金甲天神站了出来,额间一点红心。
只有神裔才会有红心,而这人并非上古神裔,竟是创世神之子——旸君,也是当年亲手将君浥尘封印的人。
旸君传闻是九重天最铁面无私之人,他手挽射日弓,白发束冠,一句未说。
忽而,右手拉弓,一箭破万空,金光在众人还未反应之时带着无穷的力量“咻”地刺穿柏枭的胸口。
众人大惊,连云珞珈都没想到旸君竟然一句话都不解释,直接开弓射杀柏枭。
“柏枭!柏枭!柏枭是魔啊!”
“快看,柏枭是魔物啊!”
待众人看清柏枭那胸口处,非但没有流出鲜血,反而冒出层层魔气,那血肉以不正常的速度迅速合起。
唯有高阶魔族才能够做到这一点。
“证据?这就是证据。”旸君站于一重天之上,睥睨着柏枭,“柏枭,你还有何话要说?”
“我无话可说。”出乎意料地,柏枭竟然笑着应下了罪状。
无论是哪一位神君,若是与魔族有一丝干系都会被打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进入轮回,更别说做为上古神族后裔的柏枭了。
“罪神柏枭,犯与魔族同污之罪,身为神族后裔却妄想犯灭世大罪,今日脱去神位,剃去神骨,囚于东海,永世不得出世。”
众人纷纷噤声。
“罪神云珞珈,与柏枭暗通款曲,与其同罪,囚于东海。”
“好!好一个同罪!”云珞珈却忽然笑出了声,眼眸充/血看向旸君,“可你们九重天怕不是忘了,我等为上古神族后裔,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九重天来管教?!”
说罢,周围人陡然倒吸一口冷气。
上古神族后裔,从不该归为九重天管辖。
“尔等竖子,也配站在一重天与我说话?滚下来!”说罢,云珞珈紫眸微闪,面容之上额间微微发亮,一点红心出现在额间。
“唰”地一声,白雾散去,只见那凤冠霞披之人身后长出紫色九尾,云珞珈瞳孔印紫莲,竟是召出了法相真身。
众人吓得纷纷后退,只见一尾猛地向空中击去,发出裂空之声,旸君脚下的天路被一尾击碎,坠落青丘。
云珞珈面带凶相,狐面獠牙,恶狠狠道:“想要吾的命,你还不配!”
旸君眉头拧紧,一箭破空,被一尾挡下。他下令天兵齐上,百万天兵冲击青丘。
这时,柏枭化身白虎,虎啸一吼,百万天兵倒退一步,青丘狐妖纷纷而出应战,一时之间,结契现场无比混乱。
云珞珈冷哼一声,与柏枭一人对付白月,一人对付旸君,柏枭猛地上前撕咬旸君,可旸君移速太快,善于远攻,如一只蜇人的蜜蜂,张着射日箭攻击柏枭。
就在这时,一狐尾扫来,旸君避之不及,被虎爪重重压在地下,射日弓甩在远远一边。
云珞珈凶相已出,锋利的狐爪就要向他按下。
就在这时,金光暴起,旸君竟然接下一爪,金色眼眸仿佛要发光。
“始祖想要我的命,这点招数未免太可笑。”
狂风乱作,旸君手中结印。
“缘生龙咒!起!”
金龙幻影至他手众起,咆哮着冲向云珞珈,云珞珈九尾尽张,与其纠缠打斗。
柏枭一阵虎啸,一爪拍住龙尾,一尾扫去射日箭,虎尾已开始潺潺流血,那流出的黑血甚是怪异,有人蓦然尖叫了出来——
“是血海!是血海!”
血海一名一出,众人心中胆寒心惊。
血海,乃是魔尊君浥尘的造物,几千年前血海一出,几乎毁了大半个九重天与人界。
血海能吞噬万物,一旦放出,便只有寄主身死,才能永远消失。
而消失了千年之物,竟然出现在了柏枭身上!
人间浩劫、九重天顷,众仙畏惧至极,再不站中立,将柏枭重重围了起来。
“柏枭,你真是丧尽天良,竟然独自圈养血海!”
“柏枭,我今日就要替天行道!”
“…..”
万人谩骂之中,形式愈发不利,站在身边的只有青丘九尾始祖,白虎咆哮着,虎尾的血却怎么也止不住。
血越发凝聚起来,变得越来越多,一瞬而已,吞噬了好几个天兵。
“诸位,同你们所见,吾方才所言柏枭行灭天之事,便是圈养血海,此事早已被父神得知,所以派吾诛灭,望得各位之力,站在天道一边。”旸君沉沉发声,如主持正义的天道。
众人应和而起,二百多位仙家各使法宝,要将两位上古神裔困于其中。
第27章 云珞珈,忘了我
“天道?何为天道?”就在这时,柏枭冷冷一笑,“你们所谓的天道就是残害我上古神裔,害我兄弟四人么?”
话音一落,众人皆惊。
“柏枭,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天道残害神裔?”
“不错。”柏枭化为人身,金眸中闪烁冷光。
“正如大家所见,我的身躯已经被血海侵蚀已久,神骨早已腐朽。可这一切都是创世神所为!”
“啊……?这!”
“这怎么可能?”
云珞珈冷声道:“确实如此,千年前,金凤黑龙的陨落也与此脱不开干系。”
千年之前,金凤与黑龙本是一对神仙眷侣,同活万年之久,陨落之期其实近在眼前。可是他们死时却神格陨落,神骨腐朽,再也不能涅槃重生了。柏枭到场时,巨大的魔息萦绕在上空。
他不敢相信黑龙与金凤竟然与魔族有染,况且是如何强大的魔力竟连神躯都能腐蚀?
柏枭无法接受现实,曾瞒着所有人闯破九重天,推开十重天,跪拜创世神。
创世神却不怪罪他的莽撞,说此为他们命中注定。
柏枭无法接受现实,自己的好友与兄弟纷纷陨落,上古神裔只剩下他一人。
而他连真相都不得知。
于是在迷茫之中,他心灰意冷。
直到云珞珈涅槃重生,他在某一天找到了他。
“珞珈,黑龙与金凤是被害死的!”柏枭咬牙切齿,眼眶通红。
“你说什么!?”云珞珈从未见过柏枭如此激动的样子。
只见柏枭撕开自己的胸襟,心口的地方冒出黑色魔息。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云珞珈大惊。
“天道!都是天道!”柏枭一字一顿道,“创世神圈养了血海!”
云珞珈瞳孔放大。
“你有何证据?”
血海能吞噬一切。圈养血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非有超强的神格与神力才能支撑。
“在你陨落之后,黑龙与金凤也陨落了,可他们的神格都被魔息吞噬,后来我去调查了几千年,当我发现身体不对劲的时候,血海已经侵蚀了我大半身躯。”
“我开始发现这是个圈套,目的就是将我身上的神力用来圈养血海。”
“其实你不知,我也去了溯洄镜。”
云珞珈惊讶道:“你看到了什么?”
柏枭道:“你可记得你还是沅黎时,第一次飞升为仙,君浥尘拖着万千血海拔地而起,直冲九重天,九十九位天众将他镇压。那个时候是旸君亲手将他封印在昆仑墟?”
云珞珈点了点头。
“我看见了,在那一片金光的镇压之下,有一滴血海落了旸君的眼中。”
云珞珈手开始发抖,真相就在眼前。
“旸君被血海侵蚀,与创世神何干?”
“旸君是创世神之子,可是珞珈,你可见过创世神的样子?”
创世神在十重天之境,无人敢去打扰从不曾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所有的一切都是旸君替父传达。
除了柏枭。
“那一日我闯上十重天,分明看见创世神与旸君一模一样的脸。”
“与父相似,不奇怪。”云珞珈道。
“不,不一样。”柏枭道,“你可知道,连那根断指都一样。”
旸君三指拉弓,那是因为小指曾断了一截。
“那创世神竟也是断指。”
柏枭脸上全是痛苦:“珞珈,我们这些年信奉的到底是神,还是鬼?”
云珞珈将这些事细细道来,将从四海八荒而来的宾客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诸位,如我所言,创世神早已堕落,何为天道?诸位心中应该有了答案。”
云珞珈紫眸微闪,气势如虹,有一族之长的风范,可旸君哪是有这么好对付的。
他凤眸一凌:“尔等还敢信口雌黄,污蔑天道,众天兵天将听令!将他二人就地斩立决!”
“轰隆”嘈杂声,众天兵重重涌来,宾客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云珞珈眉头紧缩。
就在这时,一声厉喝“退!”竟止住了所有天兵的动作,威压一时间让人膝盖一痛。
“快看!是……是魔尊!”
“君……君浥尘,他怎么会在这?”
“……”
只见那黑袍玄衣之人缓缓走来,所过之处天兵皆对他下跪。
他原本由始至终只盯着一个人,又轻轻将眼眸落在了别处。
“原本九重天的烂事本尊一点都不想掺和,可谁知血海竟然是在天道那里?”君浥尘冷哼道,“难怪本尊寻了好久,都不见血海。”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将云珞珈的话信了七八分。
“你个大魔头说的话,能让人信服几分?”一位仙众嚷道,“你有何证据?”
君浥尘冷冷瞥了他一眼,勾起嘴角:“想要证据这还不简单?”
说罢,伸出手,一方放射七色光芒的镜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竟是溯洄镜!
“本尊早已将溯洄镜取了回来,那白虎说的是真是假,不若看一眼就知道了。”
众人惊叹,正当他欲打开溯洄镜时,天边大光,苍穹裂开,乌云压城而来,天空一片异像,竟然一边乌云闪电,一边暖阳大好。
随着不安的钟声响彻云霄,从那裂隙之中缓缓出现一座巨大的神身——竟是创世神现世!
创世神半边脸诡异嬉笑,血泪从白眸中落下,另一半脸却慈祥和蔼,成了一个双面鬼神。
果然是旸君一模一样的面容!
一念为神,一念为魔。
所有人吓得纷纷后退。
在那神像之后,是漫天血海而来,比千年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血海!血海来了!”
尖叫声、逃跑声不绝于耳。
云珞珈眉头一紧,冲到最前面,九尾尽散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保护障。
“快走!快逃!”
他冲后面的人大吼。
“君浥尘呢!魔尊你不是在这吗?血海只听你的话!你快让他停下啊!”有人尖叫出声。
“本尊若是现在能控制住血海,早就控制了。”君浥尘冷谑他一眼,“可这血海千年以来已经掺杂了两幅上古神骨,若要强制收起并不是易事。”
“要如何收起?”这是云珞珈这么久第一次同他说话,冷冷清清的。
君浥尘心中酸涩:“想要收起来,只能用九头棺。”
魔尊生于九头棺,天生带血海而来。可血海现在吞噬力太强,九头棺不一定震得住。
况且,魔尊没有理由帮助解决此事,他巴不得天下大乱。
众人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都凉了一半。
“不靠这贼头!我们也要阻止血海!”一仙长慷慨激昂道。
“对!靠这魔头活命,真是奇耻大辱!”
众人纷纷应和,有序行驶到云珞珈周围施法,共同抵御血海。
但众人之力如九牛一毛,在血海侵袭来时,大部分血海还是由云珞珈抵挡下,这时,双面神露出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一手摘花,一手结印从九重天之上抛下。
那黑印带着千钧之力,有百里之宽,遮住了半个青丘从苍穹落下。
如世界末日,众人在它之下皆为蝼蚁,黑印一旦落下,青丘就会夷为平地。
柏枭冲到半空中,露出法相真身,虎魂骤然变大,发出阵阵虎啸,顶住那印不落下来。
“嘣!”地面大裂,双面神笑得更加鬼魅,一个又一个印纷纷打来,慈悲目落下清泪。
“天道!你当真疯了!”柏枭瞠目欲裂,抵挡不住地往后退了几步,勉强撑下。
可云珞珈见他嘴角吐血,心中一跳,可咬紧牙关抵御血海,分不开一丝法力助他。
风卷残云之中,一袭黑衣“咻”地飞到白虎旁边,一剑破万空,弑仙剑发出铮铮剑鸣,将黑印一一碎掉。
“如今你早就不是神躯,还是待在后面去吧。”君浥尘戏谑道,语气中是对柏枭满满的恶意。
柏枭深深看了他一眼:“虽不是神躯,可珞珈若需要我,拼一条命我也要站在他面前。”
君浥尘几乎一口牙咬碎,怒道:“滚后面去!”
说完,提起弑仙剑冲向双面神。
“天道!千年之前你胆敢封本尊入昆仑墟,如今本尊要你还命来!”
双面神发出哂笑,一言不语,天雷却滚滚从天际落来。
千雷滚滚落在君浥尘身上,他咬紧牙关,冷笑;“千年若非你倾尽九重天之力,怎能赢我?”
一片闪电之中,无人看清千米高空之中发生了什么,唯有一颗如流星的裹着天雷,毫无畏惧地冲向双面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