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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蓝鲸不流泪)


第十一局,夏翊清胜。
“去年,你刚回来的那一晚,还记得吗?”
这一年以来,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过那晚的事。此时既然夏翊清提起了,大概是已过了心中的煎熬,许琛便也坦白起来:“我同你说我回来了,让你不要哭。然后我那口气就松了,只觉得你怀里很舒服,靠着你很踏实,之后就没有意识了。我醒来之后听平留说你当时连坐着都在发抖,知道你一定吓坏了,从那之后我一直都没再跟你说过‘我累了’,就是怕再吓着你。”
夏翊清揉搓着许琛冰凉的手,低声说道:“你当时气息脉搏全无,我真的吓疯了,连话都说不出,我不知道当时是如何把你救回来的,等我回过神来时,我几乎把你周身大小穴位全都扎上了针,大抵是把我毕生所学都用上了。还好从那之后你的气息就稳住了,再没有那般吓人过了。”
许琛:“我……我以为我只是昏过去了。”
夏翊清轻轻摇头:“你当时根本就是……是死过去了。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全身冰冷。我就只记得一句话,那年在西山上我说过的,你是我的心跳。我既还活着,你也不能死。还好,你回来了。”
许琛将夏翊清搂入怀中,让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夏翊清抬手摸着许琛的胸口,说:“我捶了你胸口五下,你就回来了。这其中的道理我并不知晓,后来翻医书也没什么收获。只是偶然间想起来问过你小叔一次,他说这方法是有道理的,但是他解释不清楚,而且他说大概只有三成的概率有效。所以,我很幸运是不是?”
许琛这才明白,自回来之后夏翊清时不时要钻到自己怀里,睡觉时也总会腾出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口的原因。自己在夏翊清面前死过一次,所以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对夏翊清来说,是失而复得。
许琛紧紧抱住夏翊清,半晌才开口说:“以后不会了。我一定好好活着,绝对不会再吓你了。”
夏翊清扯出了一个笑容:“我们继续吧!”
“好。”
第二十九局,夏翊清胜。
“今年生辰想要什么贺礼?”
“要你给我做一碗长寿面就好了,那年正月初一的一碗面我记了好久。”
第三十局,夏翊清胜。
“你在害怕什么?”
“怕我的身体成为你的拖累,怕再起战事时我不能为你守护边境,怕若我倒下你真的会不顾一切随我而去,怕我不能兑现承诺陪你到老,怕你会厌弃身体大不如前的我,怕我连床帏之事都不能满足你……”
夏翊清瞪着许琛:“你再说一句试试!”
许琛笑着说:“那是之前。”
“现在呢?”
“心安一隅,无惧无忧。”
“不玩了。”夏翊清靠在许琛臂弯里,低声道:“哥,我们在一起好久了。”
“我认识你的时候十二,今年我二十四,我的一半人生都有你。”许琛宠溺地揉着夏翊清的头发,“我没有精力再用一半人生去为别的什么人拼命了,我就想跟你安稳余生。”
“我连那么久远以后的事情都想过了,难道你还怕我会弃你于不顾吗?”夏翊清拉过许琛的手按摩着,“以后不用这么费心给我准备贺礼,你在我身边,于我而言就是最好的。”
“我前些日子去清风楼,撞见了子居哥哥和先生在一起。”许琛低笑片刻,道,“时过境迁了,你可莫要再醋了。”
“顾攸?和先生?你没诓我?”夏翊清惊讶不已,“先生不是一直对小叔情有独钟吗?我听小叔说,先生的表字都是因为小叔而来。”
“那又能如何?小叔此生早已与晟王牵绊在一起了。”
夏翊清叹道:“终究是阴差阳错。当年小叔若没有救下穆家人,便不会遇到明之,明之或许在山下玩够了就回了师门,不会有这半生的不自由。”
“当年小叔若不是临走前留下那‘来也如风去也如风’的字条,想来先生也不会凭着那一点笔锋相似就认出了子丁先生,更不会因为子丁先生的诗文卓绝而倾心于小叔。”许琛顿了顿,道,“或许是阴差阳错,又或许真的都是命数注定。”
“那……我们的相知相守,也是命数注定?”夏翊清问。
“定然是的。”许琛眼含爱意地看向夏翊清,道,“其实我还有个心愿未了。”
“什么?”
“我想光明正大地将那玉佩带在身上。”
“会有那么一天的。”
“和光,我爱你。”
“知白,我也爱你。”
祐渊忠寭肃王摄政十五年,期间颁布许多政令。在以宥王与远国公为代表的权贵阶层的全力支持之下,削弱世家、清洗官场,一场自上而下的吏治改革进行得轰轰烈烈,一举清除了前朝遗留下来的冗官冗职。
太康五年,赤霄院裁撤,昭文阁接过了赤霄院最开始的职能————监察皇室。即墨允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同年,戚烨辞官,吕斌接任都统。晟王携友外出,行踪不明。
有传言称晟王归隐到了乾爻山,不过并没有多少人相信。因为这乾爻山地势极险,很少有人能上去,而乾爻山又与沧漓这江湖第一帮派比邻而居。乾爻山不问世事,没道理收留皇室亲王,沧漓虽势力极大,却从不与朝堂牵扯,所以这传言也就散了。
太康六年,明嘉宜长公主夏妘清进封燕国,出降许仁栋,许家终究还是又有了一位驸马都尉。
太康七年,朝廷在各地设立书塾,百姓不分出身无论男女,皆可读书识字。同时开设民用工厂,那些曾经专属于权贵阶层的器物,逐渐“飞入寻常百姓家”。
太康十二年,许仁瑲和许仁珩从兄长和父母手中接下兵符,在各位长辈的支持辅佐下,成为了新一代的少年将军。
太康十四年,平宁侯许琛辞官挂印。
太康十五年,夏徖清亲政之时,从自己兄长手中接过的,是一个全新的盛世。国库充盈、百姓安康、四境平稳,家家户户手中有钱有粮。还政之后的寭王婉拒了一切恩赏,同样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太康十八年,病病殃殃的太康帝最终还是撒手人寰,他临终前留下遗诏,让自己的侄子夏长纾接过皇位,那之后便是另一番故事了。
-正文完-

第144章 番外一 宁宗
番外的文风措辞与正文不大相同,没那么讲究,因为某鲸实在是改不动了,改旧文太耗精力了,so……请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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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宁宗夏徖的一生,有人说他命好,也有人说他命不好。
说他命好,是因为他五岁便成为了天家,而且是个什么都不用管的天家,他的哥哥祐渊忠寭肃王是个天纵奇才,辅政十五年,大刀阔斧地改革吏治,尽心尽力地解决民生。宁宗躲在自己兄长的身后白捞了个太平盛世,而且是个绝对意义上的太平盛世。他亲政之后只要按照之前打下的基础继续走下去,就绝对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所以他命好,没有哪一个皇帝像他一样轻松。
可他又确实命不好。四岁母亲去世,五岁失去父亲,从此成为了最尊贵的人,也成了最孤独的人。除了他的嫡母太后娘娘以外,所有人见他都要恭敬行礼。没有朋友没有玩伴没有个人爱好,所学的东西全部都是治国相关。自从当了皇帝,他就开始闹病,这身体怎么补都补不上来。勉勉强强熬到了亲政,他的四哥寭王潇洒地隐居去了,他颤颤巍巍地接下玉玺,接下这偌大的国家,不到三年便撒手人寰。所以他命也真的不算好。
实际上宁宗皇帝自己并没有思考过自己的命好不好,他只是被命运裹挟着往前走,从没想过反抗,也从没深究过原因。
五岁的他被嫡母牵着坐上了龙椅,看着自己的四哥如何手起刀落地处理了朝中的乱局,看着平宁侯如何神勇无畏地收拾了南境,打跑了草原蛮族。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明白了周围人看向他的眼神,审视大于期待——他们在看着他,看他这个小皇帝有没有寭王的能力,看他以后能不能扛得起这偌大的国家。
太康十年的春天,宁宗刚刚过完自己十五岁生辰,那一日没有朝会,他一个人走到了宣政处。
夏翊清正埋头于案前,听到有人进来都没有抬头,只是说:“若不是急事就先把札子交与安成,我看完后再召。”
安成抬起头来见到了天家,连忙请安。
夏翊清听言立刻站起身来请罪道:“主上恕罪,臣失礼了。”
天家倒也没恼,问道:“今儿很忙吗?”
“不算忙。”夏翊清道,“主上身体可好了?”
天家笑笑,说道:“好坏不也就那样?四哥若是不忙,陪朕走走可好。”
“臣遵旨。”
夏翊清没让人伺候,自己陪着天家缓步从宣政处往御花园走去。
走到无人处时,他给天家紧了紧披风,说道:“又不好好穿衣服,身体刚好些,别再着凉了。”
天家笑着说:“也就这个时候你能越过君臣之礼,把我当你弟弟。”
“皇家从来都是君臣为先的。”话虽如此,夏翊清还是换了称呼,“今儿怎么自己就过来了?有事让人召我不就行了吗?”
天家说:“什么召不召的,我没事就不能找我哥哥聊会儿天吗?”
夏翊清:“你倒是会偷闲。行正说你如今书读得不错,也有了些自己的看法和态度,前两天被他夸了几句今儿就要偷懒了吗?”
天家反问道:“跟四哥聊天算偷懒吗?嬢嬢可常说让我多跟你学习呢。”
夏翊清笑了一下,说:“宣政处太小,你若真想学,就该去勤政殿。”
天家一怔,问:“四哥这是何意?”
夏翊清道:“你十五了,最近四寺六部都有意向请你亲政,该考虑一下了。”
天家微微摇头:“我有些怕。”
“怕什么?”夏翊清问道,“怕自己做不好吗?”
“确实。”天家叹了口气,“每次朝会听各部的奏折,在我刚想出个大概的时候,你就已经能条缕清楚地列出最少三条应对举措。我跟着你学了这么多年,都还没学到你的一点皮毛。”
“又妄自菲薄了。”夏翊清说道,“这些事情其实并不难,只是熟能生巧而已。你还年轻,学东西又快,亲政之后很快就能上手。”
天家:“四哥,我其实一直在想,干脆把皇位让给你算了。”
“胡闹!”夏翊清严肃地说道,“这话不许再说了!”
天家吓了一跳,低声说:“四哥别生气。”
夏翊清叹了口气,说:“主上,臣不是生气,更没有要责备你。你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这皇位是先帝御笔遗诏清清楚楚传给你的,臣是奉遗诏辅佐你,永远都只是你的臣子。”
天家听到夏翊清又用回了尊称,有些失落地说:“四哥,别这样。我……我明白,爹爹当初是绝了你的路。”
夏翊清摇头:“不是。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现在这些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若不是先帝骤然离世,我大概会像伯父那样到处去走一走。”
天家:“其实……我也不想一直困在皇城里。四哥,你十六岁时去过江南路,十八岁巡视河北,这些年又亲自去了广南路,去了北疆,甚至跟着荻黎公主走到了西域。可我……我哪都没去过啊。他们都说这天下是我的,可我连这天下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你就是想出去玩!”夏翊清偏头看向天家,“我说你今天怎么想让我陪你走走,绕来绕去就是想让我同意你出宫是不是?”
“四哥懂我!”天家笑了笑,“我身体不好,身边人都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我,每年春猎秋狩对他们来说都如临大敌,若我说我想出宫,他们怕是要把整个皇宫都带上跟着我走,可那样有什么意思呢?劳民伤财的,还不如不动了。”
夏翊清想了一会儿,说:“月底平宁侯要带着仁瑲仁珩去北疆,你想不想跟他们去?”
天家的眼底闪着光,有些期待地问:“可以吗?”
夏翊清说:“他们这次去北疆熟悉军务,一路上是要以行军速度赶路的,你若养不好身体,到时候他们可不会等你。”
皇帝连连点头:“那是自然!多谢四哥!只是……嬢嬢那里……”
“明儿我让长纾进宫来给他大娘娘请安。”夏翊清笑道,“你到时候记得赏长纾一副马鞍就行了。”
“十副都行!”
夏翊清:“记得跟平宁侯多聊聊,西域、南境、北疆他都待过,各地风土人情他都知道,仁瑲仁珩熟悉军务的时候你若有精力就跟着听听,对你有好处。不指望你亲自提剑上马,但军中的事情你要心中有数。”
天家说道:“我明白,皇权和军权的平衡是立国之本。如今新一代的武将已开始镇守四方,但不是所有人都是平宁侯。许家不会欺我,别人可说不准。”
夏翊清欣慰地说:“你会是个好皇帝的。让你出去玩一趟,回来就别任性了。”
“四哥,”天家轻轻扯了一下夏翊清的衣袖,“我还不想那么早亲政,我觉得自己能力不够,你再帮我几年好不好?”
夏翊清低笑了一下说:“我也没让你立时就亲政,只是告诉你该做准备了。还有嬢嬢……嬢嬢这些年不容易,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你娶了皇后顺利亲政,可能急了些,但你要理解。”
天家点点头:“我本打算跟你聊完就去给嬢嬢请安的。只是选皇后这事……我现在还不太想。”
夏翊清看了一眼天家,低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就算不成婚,你该亲政也得亲政。”
天家明显被戳中了心事,他沉默了好久才说道:“我知道,只是我依靠了你那么多年,我是真怕我做的不好。”
“你啊!”夏翊清长叹一声,“我最多再帮你五年,等你到二十岁,我若再不还政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天家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多谢四哥!”
月底,天家跟着平宁侯一同出发去往北疆,一向孱弱的他却坚持骑马出行。平宁侯为了照顾天家,特意放慢了脚程,让仁瑲仁珩先行赶去北疆熟悉军务,自己则陪着天家慢慢地往北疆走。
这一日早饭时分,天家敲开了许琛的房门。
许琛连忙让天家进屋落座,问道:“主上怎么亲自来了?”
天家坐到椅子上说:“听说你有些咳嗽,来看看你。”
许琛:“劳主上挂心,只是旧疾,臣没事。”
天家笑了笑:“知白哥哥,别这样拘礼了。”
许琛给天家倒了杯茶,说道:“习惯了。臣……我毕竟不是大长公主亲生的,亲疏有别,君臣有别。”
天家摇了摇头:“我看你跟大姐和四哥在一起的时候倒是不拘这些,想来多年同窗情谊确实不一样。”
许琛浅笑一下:“主上若觉得孤单,让仁珩再陪你读几年书不就行了?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天家知道自己这点小心思在这位战无不胜的大将军面前约等于透明,当年一己之力安四境的平宁侯,怎么可能看不穿自己,他一时之间有些窘迫。
许琛见状劝道:“主上,我多嘴说几句,你顾虑太多了。你如今这个年纪是最该张扬肆意的时候,这些年却越发沉默寡言,这样真的不好。你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全都用在亲近人身上了。”
天家有些惊讶地看着许琛,许琛则面带微笑地说:“你想出宫来,于是特意到宣政处找四大王,拉着他东扯西扯,等他把话递给你,你才说出自己的想法。你觉得一个人在宫里憋闷,想让仁珩多进宫陪你,却只提我跟四大王昔年的同窗情谊,指望着我猜出你的心思,顺理成章地替你把你想说的话说出来,我僭越地问一句,主上你不累吗?”
天家愣了半晌,然后点了点头:“知白哥哥说得是,这样确实累。”
许琛说:“主上不妨试一试,把话直接说出来,其实很简单的。”
“可我……”天家嗫嚅着,“可我已经习惯了……”
许琛喝了口茶,说道:“慢慢来。或许你可以从让仁珩陪你读书这件事开始。这次我不会替你传达你的意思,你自己去问他。仁珩的性格我了解,愿意与否他都会直接告诉你。试一试,并没有那么难。”
天家点了点头:“好……我试一试。”
许琛站起身把窗户关上,说道:“越往北走越冷,主上记得多穿些,若是骑马累了就换马车,不用硬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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