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倾白泡完了脚,浑身都暖和了许多,郗安却还是怕他晚上会难受,如之前一般躺在林倾白的身侧,照顾着他。
到了半夜,应是要下雨,天空中响起了一阵闷雷。
林倾白从梦中惊醒。
房间昏暗,只有一盏烛光摇曳,风吹的门窗发出吱呀声,而他身边的位置却空空如也。
林倾白撑着手坐了起来,心中随着风声一阵阵的紧缩。
他望着身边冰凉的床位,发了很长时间的呆,又想了很久,才确认晚上临睡前,郗安确实是在躺在他的身边。
“来人。”林倾白喊了一声。
门外的红月立刻推开门走了进来:“王爷。”
林倾白抬起眼眸,问:“郗安呢?”
“回王爷,郗安少爷应该是有急事,半个时辰前他忽然急匆匆
的走了。”
“他出府了?”
“是,王爷。”
红月便看见林倾白紧绷的肩膀猛地松了下来,他垂下眼眸,缓缓的靠在床头,没有躺下身子,也没有说话。
半响林倾白才声音很疲惫的说:“退下吧。”
往后的几日,郗安一次都没有回到王府中。
林倾白每次想要派人去寻他之时,又生生压下了这个念头。
晴公主和亲后,苍门之案又重新被提上了朝堂。
苍门不除,整个阜朝都不会安稳。
太多的事情都压在了郗安的肩上,他不似林倾白一般,当的是个闲差事。
到了第四日,林倾白上朝之时,终于在朝堂上见到了郗安。
他站在对面的队伍里,一身玄色的蟒服,一如往日一般气宇轩昂。
林倾白还在想着,郗安这几日在军营里,军营的伙食不好,好不容易回府了,让王府的厨子多备一些好菜。
然而在皇上说完事情,将要退朝后,郗安却忽然走出了队伍,拱手对皇上说:“陛下,臣还有一事。”
皇上问:“郗将军有何事?”
“陛下,当日臣夺得击鞠头筹,陛下曾允诺给臣一个心愿,不知今日可否兑现?”
皇上一听这个也来了兴趣,说:“那是自然,郗将军有何心愿?”
“臣对珉公主爱慕已久,望陛下成全。”
郗安的这句话掷出,像是扔出的炮仗一般,轰的一声就炸了。
所有人的都望向了郗安,继而又望向了林倾白。
甚至有大臣小声说,郗安请婚此事定是得了云王爷的指点,走了一步好棋。
妙哉,妙哉。
林倾白却是怔怔的站在朝堂上,他脸色苍白,好似被人狠狠的将一拳砸入心口,周围爆发的议论声他全然听不进心中。
可林倾白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郗安是何时认识的珉公主。
他不知道两人是在何时产生的爱慕之情。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当他再知道的时候,居然是他的小徒弟直接登上朝堂向陛下请婚了,从头至尾未问过他一句。
林倾白缓缓的转过身,望向了郗安。
郗安却并未看向他。
郗安跪的笔直,依旧是如往常般眸色凌厉,面容严肃,并未半分的玩笑之意。
皇上也愣住了,他不敢置信的又问了一遍:“.......你要什么?”
郗安跪在地上,字字清晰的重复道:“臣对珉公主爱慕已久,望陛下成全!”
那日林倾白未与郗安说上一语,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却像是逃跑一样,下了朝就上了马车。
一路回到了府内。
午膳时红月替他布了满满一大碗的菜。
红的,绿的,看起来食欲很好。
可是他却坐在桌子前,拿着筷子,连一个青菜都咽不下去。
“王爷,今日郗安少爷怎么没有与你一同回来?”红月问道。
林倾白半响没有应声,而是放下了碗筷,站起身一言未发的走出了餐殿。
郗安自然是不能与林倾白一同回来。
他已经要是驸马爷了。
今日郗安在朝堂上的那么不高不低的一句话,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朝臣们议论的快要炸了锅,至于陛下.......
陛下自然是欣喜的。
之前皇上就担心郗安和越辉的势力过大,想要用晴公主与越辉成婚,拉拢越辉。
然而越辉却是个软硬不吃的木头,这次郗安的
请婚正好是到了皇上的心坎里。
今日在朝堂上,他当即下令赐婚,并且要了郗安的生辰八字,请司天监算一吉利日子。
郗安便被留在了宫中,处理这等大事。
他每日要么忙着去军营,要么忙着自己的婚事,还怎么回王府。
没过两日,郗安与公主订婚的消息就传满了整个京城,王府中的人自然也都知道了。
那日林倾白坐在院中赏花。
冬日要过了,院中的迎春花开了。
他正在望着那束花出神,忽然瞧见不远处的一个丫鬟,脸色苍白,走着走着忽然没由来的摔了一跤,身旁的人连忙将她扶了起来。
林倾白便多看了两眼,觉得那个丫鬟眼熟的很。
他开口问:“红月,那个丫鬟叫什么名字?”
红月望了一眼,走过来说:“王爷,那个丫鬟叫茵柳。”
“茵柳.......”
林倾白的思索了片刻,终于在脑海中寻到了这个人的名字。
这几年郗安去潜州征战,他也有很久没有见过这个丫鬟了,如今乍一看见,居然不记得了。
“她如今居然还在府中?”林倾白问道。
“是王爷,当年郗安少爷出征前将她安排到了浣衣处,当粗使丫鬟。”
林倾白点了点头,缓缓开口又道:“你吩咐下去,就算是粗使丫鬟也不可太累,我方才瞧她似都要晕倒了。”
“王爷,并非是太累了,您是不知,这茵柳自从知道郗安少爷有了婚约后,便日日食不下咽,活没有做多少,却成了如此的模样。”
林倾白听红月这样说,却是难得的沉默了许久。
他低头抿了一口茶,忽然觉得今日的茶水无比的涩口,他皱了皱眉头问红月:“为何今日的茶如此的苦涩?”
红月一听连忙沾了些茶水边尝了尝:“不涩口啊王爷,一直都是一样的茶。”
林倾白愣了愣。
许久他才回过神,望着手中的茶盏苦笑了一声,低声说:“若是心苦,连尝的茶都是苦的,又怎么能吃的下饭.......”
红月啊了一声,睁着一双大眼睛,没有听清林倾白说了什么。
林倾白忽然觉得很累,院中满眼的鲜花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他将手中的茶盏放在石桌上,起身正欲离开,却在抬眼间看见郗安走进了院门。
两个人的目光猝不及防的撞在一起。
郗安猛地顿住了脚步,林倾白也愣了一下,缓缓的站直了身子。
二人遥遥的相望着,没有人先动。
他们之间明明只有几步之遥。
这一刻林倾白却忽然觉得他们的距离好远好远。
明明距离上次的见面不过一周的时间。
曾经他们四年未见,都不及如今这一周未见来的更为陌生。
陌生到林倾白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的小徒弟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郗安走上前,一如往常一般脱下了自己肩上的大氅披在林倾白的肩头,说:“师父,外面冷,我扶你回房。”
二人回到房内,林倾白坐在案几前,接过郗安为他倒得一盏热茶。
他望着那盏淡色的茶水,垂眸半响才低声说:“........你要成婚,便该搬出去住了。”
郗安烧茶的手一顿,低着声音问:“师父,你这是在赶我走?”
林倾白忽然觉得心脏一阵绞痛,他痛的想要抬手捂住心口,却生生的止住这个动作,声音微哑的说:“你已经长大了,该有自己的将军府了,也该……”
说道这里林倾白嗓子忽然噎住了,他的手在袖袍之下紧紧的扣着掌心,继续道:“也该
有自己的夫人和孩子了……..”
郗安望着林倾白望了许久,望到炉中燃起的炭火将他的手背烫的红肿发紫,生生烫掉了一层皮,也没有察觉。
明明只是一会,却似过了很久很久,郗安才低声说:“.......我知道了师父,待我成亲那日我便搬出去。”
林倾白闭上了眼睛。
林倾白其实很清楚........一直以来他都很清楚.......
郗安不是他,不会像他一样活了几千年,早就看破凡尘,在凡间三十出头却依旧孤身一人,不娶妻不生子,却享的清闲自在。
郗安如今已经十八,他应该像个正常男人一样,娶一个美丽大方的女子,再诞下子嗣。
这才是正道。
可是林倾白就是觉得心疼的要死,心疼的无以复加。
时到今日,他作为师父甚至没有勇气去问一问郗安何时喜欢上了珉公主,又有多喜欢。
因为.......他动心了。
过了那么久,林倾白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情,如今终于承认了。
他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先动了心。
是他没出息的动心了。
多可笑,他林倾白活了两辈子,孤傲了几千年,在仙界中他什么样的仙人没有见过,姿色夺天的,法力高强的,那些人喜欢他,爱慕他,奉他为神明,却连将爱慕说出口都不敢。
而他却偏偏的对一个比他小了十几岁的凡人动了心。
凡人.......
不过是个凡人.......
即便如今郗安身居高位又如何?
即便是他年轻力壮、容貌英俊、武功高强、那又如何?!
左右都逃不出凡人两个字。
他的寿命不过弹指一挥间,随后便化为尘埃,在林倾白漫长无终的生涯中,不过是如昙花一般,只陪伴了林倾白那一瞬的时间。
他终是与林倾白不般配。
可林倾白就是克制不住的动了心!
更可笑的是,那个人在他身边伴了十二年,却喜欢上了别人,眼中半分都没有他。
他喜欢郗安。
很喜欢。
却也只能是如此的喜欢。
皇上的动作很快,没有多久召集众臣到了内殿,商议郗安与珉公主的婚事。
那日珉公主还有她的母妃丽妃也到了内殿。
一个宽大的内殿,很少有如此多的人来到这里商议大事的时候,反倒是显得拥挤了。
司天监站在皇上的旁边宣布珉公主和郗安的八字结果。
他慷慨激昂的说,郗安与珉公主的八字乃是天作之合,最好的成婚时间是在十月,二人在此时成婚有利于皇权稳定,国之大昌。
皇上早就知道结果,可是再次听闻这些,他还是笑的很开心。
他将郗安与珉公主叫了出来。
“郗将军,珉儿,你们可愿意将婚期定在十月?”
郗安拱手道:“臣一切听从陛下旨意。”
珉公主侧过身望了郗安一眼,目光中满是欣喜。
她本是宫中寂寂无名的一个小公主,母家普通,身份也比不得晴公主高贵,本以为下半辈子也就是随便寻一个官员嫁了,却是万万没想到她能嫁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郗大将军。
如今也是要与郗将军成婚了,她才被皇上放在了眼中。
珉公主垂下了头,依着郗安的话说:“儿臣一切听从父皇旨意。”
郗安与珉公主跪在殿中。
那二人一人穿着淡蓝衣袍,一人穿着深蓝衣裙,男俊女美,瞧着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皇上开心的大笑了两声,当即将礼部尚书叫了出来,宣布郗安与珉公主的婚期定在了十月初十。
众臣纷纷的跪地:“恭喜陛下,恭喜郗将军,恭喜珉公主。”
刹那间恭贺之声震耳欲聋,响彻了整个大殿。
林倾白站在大殿的前面,觉得那些声音好刺耳,像是一道尖针直直的戳扎到了他太阳穴,吵得他头痛欲裂。
他依稀听见皇上将巡防营统领的职位也交到了郗安的手中。
在场的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多说话。
最后陛下将郗安、珉公主还有礼部尚书留了下来,商议婚典的事宜,其余的人都退下。
林倾白转过身随着众臣退了下去。
他的脚刚踏出大殿,忽然觉得殿外的阳光好刺眼,刺的他头脑昏昏沉沉,难受的有些站不住脚了。
他连忙用手扶着门框,耳边响彻着几个大臣轻声感叹。
“郗将军,年纪轻轻的,了不得。”
“日后.......郗将军怕是要只手遮天了。”
“嘘!可不敢乱说。”
........
林倾白晃晃悠悠的松开了扶着门框的手。
今日是来商议郗安和公主的订婚,周围都是高官众臣,所有的人都在为郗安和珉公主欣喜。
他不想驳了大家的兴致。
林倾白想要稳住身子继续向前走,可是身子还是不争气,眼前一道黑色闪过,他踉跄的向后退了两步。
“云王爷!”
“云王!”
叫嚷声音传来,林倾白却听得不那么真切,朦朦胧胧的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
林倾白想要抓住那些声音,却最终是不争气。
他的身子一软,沉沉的闭上了眼睛,晕了过去。
郗安正在大殿的中间, 听见了呼声,朝林倾白的位置望去。
他看见林倾白站在殿门口, 纤细苍白的身影映在刺眼的光下, 似要变成透明一般,轻纱长袍被风吹得飞卷,而他则如同一张握不住的白纱般缓缓的向下坠。
郗安的心猛的一紧, 一股血冲到他的头顶,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推开了挡在身前的人。
他听不见身后珉公主的尖叫声,听不见皇上的制止声。
他跑的很快,身上带着厉风,从殿前到殿尾, 却快的只在眨眼间。
他比任何人都快的冲到了林倾白身前, 在林倾白摔在地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林倾白的身子很软很凉。
郗安将他拥在怀里的那一刻,心脏却还是扑通扑通的乱跳。
他手指缓缓的探到了林倾白的鼻尖,感受到林倾白呼出的热气后,郗安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的将林倾白抱在怀里, 猛地舒了一口气。
他从未有如此慌乱的时候。
林倾白只是晕倒了而已,可能是太累了。
这对于林倾白来说并不是稀罕事,郗安在林倾白身边也遇见过很多次了。
他应该很镇定。
可不知道这次是为什么,郗安忽然就开始慌了。
或许是因为林倾白站的太远,他害怕林倾白摔在地上会摔坏了身子。
又或许是今日阳光太刺眼, 林倾白站在阳光下的时候,那单薄又清瘦的身影, 像一张快要透明的白纸, 让郗安忽然产生了一种他会张开雪白的翅膀飞到天上, 再也消失不见了的错觉。
周围的人涌了上来,你一句我一嘴的询问着。
实在是太吵。
林倾白迷迷糊糊的清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眼前全是刺眼的白光,刺的他看不清楚,只感觉自己被人用力的抱在怀里。
可即便是看不见,他还是能从对方熟悉的体温,熟悉的气味中感觉到,抱着他的人是郗安。
只是抱得有点紧了......
以至于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贴在了郗安的身上,清晰的感觉到郗安炙热的体温。
林倾白脸蛋红红的,挣扎了两下。
挣扎不开。
于是他咬紧了下唇,忽然又起了贪念。
他想着罢了,自从郗安订婚之后,他已经许久没有与郗安如此的亲近,如今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于是林倾白一面心中谴责着自己,一面又颤颤的闭上了眼睛,将头贴在了郗安的肩头,鼻尖轻嗅着郗安身上的味道。
郗安身上的味道像是熏香,带着几分的烟气,十分的好闻。
林倾白又一次感觉到,他的小徒弟长大了,长成一个可以轻松将他抱入怀里的大人。
也离他越来越远了......
原本还要后续商议婚典,但因为林倾白的晕倒,郗安也没有了心思,只能改日再议。
皇上给林倾白寻了一处寝室休息,一路上郗安抱着林倾白来到了屋内。
太医给林倾白把了把脉,说是因为林倾白这几日身心疲惫,不思饮食,这才造成气血亏空晕倒了,并无什么大碍。
郗安听见并无大碍几个字,才闭上了眼睛,一向刚毅的脸庞上终于露出了半分的疲惫。
他哑着声音对下人说:“都退下吧。”
“是,将军。”
太医退下后,没过多久丫鬟又将熬好的汤药端了进来。
直到殿内只有郗安与林倾白二人,林倾白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侧过头望着郗安。
才熬好的汤药很烫,郗安便坐在案几前,一勺勺的舀着滚烫的汤药,放在嘴边轻轻的吹。
明明是个大将军,气势凌厉,这番细致的模样倒显得与他格格不入,可是他却为了林倾白做的很有耐心。
大约是就这样吹了一刻钟的时间,汤药温度适中,郗安捧着那碗药端到了林倾白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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