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说要装不熟(许辰安)

“林……林主席。”
其余三人认出来人，瑟缩着往外围退，抖着嗓子开口。
林潮生面沉如水，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像淬着极地不化的冰雪，冰冷入骨。他走向地上龇着牙形容狼狈的周武，一把揪起周武的领口，一字一顿地道：“我跟你说过什么。”
周武没见过林潮生发这么大的火，吓得脸色惨白，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林潮生没等他回答，一把重新将人掼回地上，同时视线扫过其余几人，怒气不减，“谁给你们的胆子动他？”
“还不快滚？”
几人看到林潮生出现时就想跑，这会儿被林潮生阴沉的眼神注视着，也不顾腿软，哆嗦着上前把周武搀起来，忙不迭转身就滚了。
察觉到林潮生的靠近，乔鹿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只下意识往旁边躲，彻底把自己退到了角落里。
林潮生伸出的手一顿，修长的手指微微蜷曲起来，随后收敛起浑身的戾气，尽量温和地道：“别怕，是我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乔鹿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点，他试探着轻轻动了动身子，缓缓从胳膊里抬起脸，见到蹲在自己跟前的人，他张开嘴，略带惊讶地叫了声：“潮生哥哥？”
林潮生沉默不语，微凉的指尖贴近，轻轻擦过乔鹿湿漉漉的眼尾，低声骂他：“笨死了。”
刚刚林潮生找来时，一眼便望见墙边把自己缩成一团的乔鹿，他身子似乎微微发着抖，埋着头，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特别是裤腿，星星点点的泥斑错落其间，委委屈屈地缩在一角，像只遭受遗弃的小猫，看得林潮生心里一紧。
感受着脸上林潮生指尖的温度，乔鹿稍稍缓过神来，酸涩的鼻尖动了动，眼睛一眨，一大颗泪珠滚落，滴在林潮生的手背上。
乔鹿察觉到，不好意思地连忙自己抬手狠狠擦过双眼，明明声音带着哭腔，还要故作轻松地对林潮生说：“没事，刚刚跑的时候摔了一跤，有一点疼。”
擦了半天，眼泪却越擦越多，乔鹿觉得自己的手都擦酸了，眼泪还是擦不完。
乔鹿一脸的泪水，眼前林潮生的脸都看不清了，他沮丧地低头，带着鼻音的声音羞恼道：“我……我才不想哭的……”
耳边林潮生似乎是叹了一口气，然后乔鹿身上一暖，被拥进一个带着淡淡洗涤剂清香的怀抱。
接着林潮生对他说：“嗯，你不想哭的，你只是太疼了。”
听林潮生这样说，乔鹿把头埋在人怀里，放声哭了出来，同时抽抽搭搭地小声纠正：“是这里太黑了……”
“学校怎么会有这么黑的地方呜……”
几分钟后，乔鹿眼睛红红、脸颊也红红地从林潮生怀里退出来。
看着林潮生肩膀处湿了一片的衣服，他更不好意思了。
“伤了哪里？”林潮生见乔鹿情绪平稳下来，出声询问，“脚？”
乔鹿点点头，眼神躲闪，“应该是不小心踩到了石头。”
“上来。”林潮生转身背对着乔鹿，偏头叫他。
“啊？”乔鹿疑惑地歪头。
林潮生难得耐心，解释道：“不是脚疼？背你出去。”
“不用不用，现在好像不太疼了，我可以自己走的。”这样太麻烦林潮生了。
林潮生耐心有限，“你走的太慢。”
乔鹿脸更红了，结结巴巴地只能答应：“那……那好吧。”
那天，林潮生背着乔鹿一路走回了
林潮生的背脊挺拔温暖，趴在上面，乔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意识模糊之前，乔鹿心想：
林潮生好像，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冷淡。
或许，也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不待见自己。

第14章
回家的石板小径上还聚着一汪汪未干的雨洼，林潮生托着身后人的腿弯，一步步踩过，激起细微涟漪。
林潮生脚步不紧不慢，未曾颠醒背上呼吸清浅，俨然睡熟的人。
到家时，陈姨给他们开了门。
见到两人情状，陈姨露出惊讶的神色，待看清林潮生背上乔鹿的模样，诧异之色更甚。
这孩子，身上竟沾了不少泥点，白色衬衫都花了。
看着像是在雨地里摔了一跤。
“鹿鹿这是怎么了？”陈姨疑惑出声，走近细看，又发现乔鹿双眼闭着，似乎是睡着了。
开门时乔鹿便有了些模糊的意识，陈姨的声音传入耳中，乔鹿彻底醒转过来。
没想到自己直接趴在林潮生背上睡着了，乔鹿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在陈姨的搀扶下从林潮生身上下来。
落地的时候，乔鹿一个不稳，踉跄了一下，陈姨连忙拉着他，等他站稳才放手。
旁边的陈姨这会儿仔细打量了下乔鹿，担忧地问他：“是在哪儿摔了跟头啊？这身上都脏了，有没有伤到哪里呦？”
乔鹿低头一看，自己的确形容狼狈。特别是裤腿和膝盖，好多显眼的泥点。
“没事陈姨，在学校不小心摔了一跤，那路上有水，就这样了……”
乔鹿安抚完陈姨，抬头看向正在换鞋的林潮生。
不看没意识到，一看不得了——
林潮生背上，自己趴过的位置，沾上了一大片污渍！
跟他其他地方的洁白干净形成强烈对比。
不知道林潮生有没有洁癖。
乔鹿默默低头，缩了下脖子。
“哎呦，咋这么不小心喽。”陈姨听罢心疼道。
又看两个孩子衣裳都不干净了，催着二人去洗漱，“你俩快洗个澡换身衣服，都脏了，脱了我正好给洗了。”
“嗯嗯，这就去。”乔鹿点头道。
前面林潮生已经进了卧室，乔鹿也赶紧换好鞋朝自己房间走去。
身上黏糊糊的，脑袋也有种钝钝的感觉。
乔鹿甩甩头，进了淋浴间。
洗完澡之后，乔鹿慢吞吞擦着头发出来，周身并没有淋浴过后的清明感，只觉得困倦，鼻子也不通气，感冒貌似又严重了一些。
乔鹿坐到桌边，把头发吹到半干。大脑放空了一会儿，随后起身朝门口走去。
林潮生应该洗完了吧。
“咚。”
“咚咚。”
乔鹿轻轻敲了一下门，等了会儿没反应，又敲了两下。
这下门开了。
林潮生也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吹，滴滴答答的水珠顺着发梢砸到地板上。
“怎么了？”林潮生开口问他，语气平和。
乔鹿挠挠头，他也没什么事，就是来谢谢林潮生今天帮他，还背他回来。
“没事啦，就是今天的事谢谢你，没有你的话，我肯定打不过他们的。”
乔鹿不会打架，也很少跟别人起冲突，周武来势汹汹，他以为自己肯定要挨一顿打了。
“还有，你背我回来，我却弄脏了你的衣服，不好意思啊……”
乔鹿埋着头，话还没说完，被林潮生一个动作搞哑了声。
林潮生看着眼前乔鹿不太正常的脸色，还有他说话时瓮声瓮气的声音，心里想：乔鹿这是……病了？
为了证实，他上前一步，也没怎么仔细听乔鹿的道歉，一只手覆上他的额头——
有些烫。
可能发烧了。
“潮生哥哥……”
乔鹿思路突然中断，微微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林潮生，略带疑惑地出声喊了一下林潮生。
乔鹿脸颊绯红，不知是因为刚洗完澡热的，还是因为发烧烧的。
“你发烧了。”林潮生用有些无奈的口吻开口道，“自己不知道吗？”
乔鹿愣了一下，只是感冒吧？
他不太确定，下意识抬手摸往自己的额头。
这时林潮生的手还没有抽回去，乔鹿的掌心触到林潮生微凉的手背，两人同时怔了一下。
乔鹿莫名激灵了一下，飞快缩回自己的手，小声嘟囔道：“发烧了吗？我以为只是感冒了。”
林潮生手指蜷缩了一下，随后敛眸掩下眼中情绪，不动声色收回手。
“脚怎么样？”
回来时见乔鹿站立自如，应该没有崴到脚。
林潮生不提，乔鹿都不记得自己脚疼的事了。
他原地蹦跶了一下，又跺了跺那只脚。
没有在学校刚摔倒时那种刺痛感了。
“不疼了，应该没事。”
林潮生淡淡点头，顺便下了逐客令：“发烧了就早点休息，记得吃药，药在电视柜下面。”
“哦哦好的，晚安。”乔鹿点头应下，也不敢再烦林潮生，拿了药便回到房间。
吃完药，乔鹿更困了，眼皮已经完全失去睁开的欲望。
在床和书包里的练习册之间挣扎了三秒，乔鹿果断奔向了床。
一夜沉眠。
第二天起床，乔鹿摸了摸额头，好像退烧了，只是头有些疼。
陈姨照旧准备好了两人的早餐，给乔鹿的那份清淡不少。
林潮生吃饭时不怎么说话，乔鹿精神不算太好，也保持沉默。
吃完后，陈姨过来摸了摸乔鹿额头，感觉温度正常才没多说，送两人出了门。
快到校门口时，林潮生对乔鹿说：“以后放学了就在高二楼下等我，不用到校门了。”
乔鹿有些惊讶，追上一步与林潮生并肩，偏头问他：“可是那样同学们会看到……”
林潮生斜眼扫过来，乔鹿觉得他好像脸色变差了一点，随后林潮生反问：“看见怎么了？”
乔鹿有些踟蹰，摸不准林潮生的意思，不确定道：“那样他们就都会知道我们认识了，你不是不想这样嘛？”
“我什么时候说过？”林潮生有些莫名其妙，停下步子问。
见林潮生突然不走了，乔鹿也只能停下，挠着头回答他：“第一天上学，不是你说不要在学校跟你接触吗？”
乔鹿也有些糊涂了。
林潮生闻言，仔细回想了一下，随后瞥向乔鹿，眼神奇怪。
“乔鹿，你语文成绩怎么样？”
“啊……”
乔鹿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转到了成绩上，迷迷糊糊如实道：“就一般般吧？”跟林潮生比，乔鹿觉得自己妥妥是个学渣。
“嗯，看出来了，建议你多练习一下阅读理解。”林潮生语气淡淡，可乔鹿觉得他在嘲讽自己……
到两人分开，各自走向自己的教室，乔鹿都还是一头雾水。
罢了，学霸总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进了教室，离上课还有五分钟。
不知是不是乔鹿的错觉，感觉他一进来，说话的同学们突然安静了不少，还有人偷偷看他。
他的座位旁边，江宜竟然已经来了，比他还早一点。
前几天江宜都是踩着铃声上学的。
“鹿鹿，快来！”乔鹿刚进门，还离自己那排有些距离，就见江宜摇晃着手臂，招手喊自己。
“怎么啦？”乔鹿坐到座位上，放好东西，看向要跟自己说话的江宜。
“鹿鹿你没事吧！”江宜面带担忧，开口问道，“周武昨天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乔鹿没想到是这件事，江宜怎么会知道？
“我还好，潮……主席及时过来，没有发生什么。”乔鹿斟酌着道。
“那就好。”江宜露出放心的神色，随后话音一转，接着道，“果然跟论坛上说的一模一样！我今天看到的时候可担心你了！还有林主席……你们是邻居吗？”
“这上面有人放了你俩一起上下学的照片，原来你跟主席关系这么好，我都不知道。”
听到这，乔鹿警惕起来。
论坛上？什么论坛？
“你说的论坛是什么？能给我看看嘛？”乔鹿避开了问题，小声问道。
“就是这个，我们学校的论坛，今天突然飘了个关于你的帖子。”
江宜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到那个帖子给乔鹿看。
乔鹿低声道谢，翻看起来。
帖子标题叫（高二转学生和林主席关系不一般啊）
配了好几张图，都是乔鹿和林潮生一起的照片。
下面的回帖里有个高赞回答，内容就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把周武找乔鹿麻烦还有林潮生匆忙赶到阻止的过程写得一字不差。
乔鹿：？
这人铁定是在现场吧……
江宜还在问乔鹿跟林潮生是不是邻居，乔鹿想了想，轻轻点头。
他们如今，房间之间隔一堵墙，也算是邻居的一种吧？
“居然是真的！”江宜得了回答，兴奋起来，拉着乔鹿一脸激动。
不远处，还有其他女生应和。
乔鹿内心扶额，好吧，他突然理解林潮生为什么愿意直接到教学楼来等自己了。
他一定也是看到了帖子吧。
英语老师走了进来，教室立马安静。
乔鹿勉强打起精神，认真跟着学新单词。
另一边，高三1班教室。
林潮生垂着眼睛，单手握着手机，正在浏览乔鹿刚刚看过的那个帖子。
“林哥！真是误会大了！我之前还以为乔鹿是你情敌，没想到是友军啊，林哥你说，你是不是早对校花有意思？这才安插自己的人进校花的班级，好拉进彼此距离……”路远压低声音，在一众郎朗读书声中趴在林潮生旁边喋喋不休。
林潮生看完帖子，把手机收了回去，这回没有用自己的权限多做什么。
看了路远一眼，林潮生敲了下桌面，冷声道：“有臆想症可以去治，医院出校门左拐，不远。”
路远见林潮生露出不悦的表情，立刻闭上了嘴，端正坐好背书去了。

乔鹿的感冒持续了两天，到周五终于好全。
这两天，他都没有再见到过周武，只听谢苗提起，周武好像受了什么刺激，开始规规矩矩上课，不逃课也不打架了。
乔鹿心想，应该是林潮生那天下手有点重，他还没缓过来吧。
林潮生在乔鹿心中的形象越发高大，不仅会学习，还会打架。
不愧是妈妈经常挂在嘴边的别人家孩子。
马上周末，教室里很多人的心都飞了，桌面上摆着练习本装作在好好学习，实际上偷偷跟同伴们传着小纸条。
离下课还有几分钟的时候，老师慢悠悠出了教室。
没了讲台上的老师，学生们越发肆无忌惮，也不装样子了，教室里谈话声瞬间多了起来。
乔鹿受到影响，也走起神来。
不过他并不像其他同学那样兴奋。因为这周末，他又要去防疫站扎针了。
一想到这里，乔鹿就郁闷。
微抬起手腕，乔鹿手上那几道伤痕已经淡的快看不见了，再过几天大概就会消失。
而他却还有两针要打。
上次打完针，他的胳膊酸了好几天。
但是又想到之前他在网上查的那些东西，乔鹿咬咬牙，还是忍忍痛好了。
发呆时时间总是过的飞快。
很快下课铃声便响了起来。
大家早都收拾好了书包，很多人几乎是铃声刚响就起身窜了出去。
乔鹿回过神来，才开始清理桌子收东西。
林潮生走过来还要一会儿，所以他每天下课之后会多磨蹭一会儿。
收拾好下楼，乔鹿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潮生还没来。
这两天林潮生都会在高二楼下面正对着的大树下等乔鹿，乔鹿看好时间，这会儿林潮生应该走到了才是。
他朝高三楼的方向望了一下，来来往往走动的人群里，没有林潮生。
应该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吧。
乔鹿站到每天林潮生待着的位置，安静等人。
乔鹿无聊地踢着脚下的树叶和石块，时不时张望一下高三那边。
身边的人群越来越少，乔鹿看了眼手机，已经十多分钟了，刚刚发给林潮生的消息也没有回复。
乔鹿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不太放心，迈开步子朝林潮生的教学楼那边走去。
因为第二天是周末，很少有人在学校逗留，连住宿生也大多回了家，乔鹿走在路上，没有遇到几个人。
还好校内路灯分布够密，四周都亮堂堂的，乔鹿才敢一个人走动。
高三楼出现在眼前，楼梯口边有个小花坛，边上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长身玉立，微微低着头，单手插兜，身形高挑的人，不是林潮生是谁？
找到人，乔鹿惴惴不安的心总算安定下来。
他差点以为林潮生也被人在学校里给堵了。
本来不想打扰林潮生跟别人讲话，乔鹿准备先站到一边等等。但是林潮生是面朝乔鹿这边的，他突然抬头，发现了乔鹿。
乔鹿对上林潮生的视线，用手势示意自己去一边等他。但是林潮生却直接出声叫住乔鹿：“乔鹿，过来。”
林潮生一出声，他对面的女生也转头望过来，看见乔鹿的时候，眼睛一亮。
顶着两人的目光，乔鹿只好走了过去，站在林潮生身边，小声跟他说：“我看你好久没来，所以来看看……”
林潮生淡淡点头，随后跟对面的女生说：“今天先到这里吧，还有情况下周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