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说要装不熟(许辰安)

见林潮生终于回来，乔鹿没顾上他说的什么，只急忙拉着林潮生把他往厨房带。
因为林潮生回来的很快，推开厨房门的时候，眼前的情况还不算太糟糕，比林潮生想象的好一点，最起码水还没有淹出厨房门外。
在乔鹿焦急的目光中，林潮生走到厨房的一个角落，弯腰把水阀拧了一下，刚刚还不停冒水的洗碗机立马安静下来，没了动静，看的乔鹿睁大了眼睛。
“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记得先关水阀。”林潮生又走到洗碗机这边，简单看了一下，应该是开关制动坏了，低头给陈姨发了个消息，瞧见乔鹿还呆呆站在一边，眉头一皱，又出口提醒，“还不去换衣服？想用身上的水把地板再浸湿一遍？”
听了林潮生的话，乔鹿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衣服湿了大半，有点凉，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乔鹿刚好的感冒隐隐又有复发的趋势，赶紧听林潮生的话回房间换衣服。
乔鹿收拾好自己后，主动喝了一包感冒药，以防刚好的感冒真的又复发，然后回到厨房，见林潮生在清理水渍，想过去帮忙，不过林潮生没让他进去，看林潮生的眼神，乔鹿知道自己又惹他嫌弃了，苦恼地扒着门框小声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语气软绵绵的，好像在谁那里受了委屈。
活像咪咪犯了错后嗲着声音「喵喵」叫着想让林潮生心软，不再追究。
林潮生意味不明地看了乔鹿一眼，没有说话。
那个眼神，乔鹿一瞬就看懂了：
知道你的智商不高，不用再强调了。
乔鹿：……
那天下午，陈姨赶了回来，带着新买的洗碗机。
她一进门便把两个孩子都推出了厨房，看着厨房清理了和没清理没什么两样的水渍，再看向灶台里七零八碎的菜叶子残渣，以及垃圾桶里味道奇特的不明食物，陈姨沉默了一瞬，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家里的重要性。
麻利地收拾好厨房，指挥着师傅安装好洗碗机，她又去做了顿午饭，三菜一汤，十分丰盛，只用了半小时不到。
看着餐桌上明显饿坏了的乔鹿，陈姨怜爱地出声道：“好孩子，慢点吃，别噎着了。”
林潮生在蒋玉那边已经吃了一顿，这会儿并不怎么饿，不过看乔鹿吃的太香，也跟着拿起筷子又吃了点。
乔鹿时不时跟林潮生说几句话，两人边聊边吃，放下筷子时，桌上的菜基本都被吃的干净了。
陈姨略微惊讶，心想林潮生今天的胃口倒是不错。
经历了兵荒马乱的一个中午，乔鹿回房后窝进了舒服的懒人沙发里，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已经是下午的晚饭时间了。
周日一早，乔鹿被电话铃声吵醒。
是乔楚楚。
“喂，妈妈？你怎么现在给我打电话呀？我还在睡觉呢……”乔鹿的声音还带着刚醒的软糯，又因为对面是乔楚楚，不自觉说话声音便像在撒娇，听得乔楚楚微微笑了起来。
乔鹿在家其实不怎么睡懒觉，她以为这会儿乔鹿应该醒了，没想到还没起。
“鹿鹿今天怎么赖床了？”
乔鹿小声嘟囔：“昨天下午睡多了，晚上就没睡好。”
“这样啊，那你再睡会儿，妈妈晚点再找你。”
“不要，我睡不着了。”乔鹿听乔楚楚要挂电话，清醒了不少。
乔楚楚笑着说好，她给乔鹿打电话主要是提醒乔鹿今天该去医院复查了。
乔鹿坐起身来，拿过床头的日历本看了一下，距离上次复查已经有两个月了，的确该过去一趟了。
“妈妈已经跟医院预约好了，今天下午直接过去那边，还是之前的诊室。”之前乔鹿复查都是乔楚楚领着过去的，这次她不在身边，心里其实有些担心。
乔鹿点了点头，想起两人不是视频，乔楚楚看不到，又出声说了声「好的」，表示自己记清楚了，让乔楚楚放心。
两人又聊了会，主要是乔楚楚问乔鹿新学校适不适应，在林叔叔家是否还好，乔鹿都一一回答，说自己一切都好，不想让乔楚楚远在国外还操心自己。
A市最好的精神病科在二院，平时人便多，周末更是人满为患。
乔鹿跟着人群走进二院大门，伸手压了压头上的鸭舌帽。
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乔鹿看了眼信息，是顾医生发来的。
顾医生便是一直给乔鹿看诊的医生，年纪不大。但是在二院已经当上了科室的主任，名声很好，颇受患者欢迎。
大概是因为他不仅专业扎实，人又长得好看，性格温柔耐心，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鹿鹿，这边！”嘈杂的接诊大厅里，顾医生的声音不大。但是他个子高，举着手向乔鹿示意，乔鹿看到了他，走了过去。
收到乔楚楚的信息后，顾敛便让小护士留意，看见乔鹿便告诉他。
乔鹿第一次自己过来，乔楚楚不免不放心，特意跟他打了招呼，怕乔鹿走错地方。
乔鹿在人群中很显眼，鸭舌帽下一张精致的稚嫩脸庞总是带着微微的笑意，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眼睛明亮清透，看到顾敛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看着便让人对他心生好感，跟周围大多数阴郁的脸色相比，过于阳光了。
让人很难把乔鹿和精神病科联系到一起。
“顾医生好！”顾敛愣神的片刻，乔鹿已经走到了他的目前，跟他打了个招呼。
顾敛揉了揉乔鹿的脑袋，微笑着点头回应，带着乔鹿往楼上走去。
电梯前等候的人太多，他的诊室楼层也不高，顾敛便没想着带人去挤电梯。
乔鹿低头跟在顾医生身后，上楼的过程中遇到很多护士小姐姐，看见顾敛都会跟他问好。
有认识乔鹿的，还会过来跟乔鹿说几句。
乔鹿来过很多次，人嘴甜又礼貌，护士们都对他印象很好。
再加上乔鹿看着年纪显小，脸蛋精致得像洋娃娃，护士们经常忍不住上手。
一路走到顾敛的诊室，乔鹿两边脸颊都被揉得红扑扑的了，像个熟透的小苹果。
“先喝杯牛奶。”顾敛把人领进门，拿出桌上早准备好的旺仔牛奶，递给乔鹿，然后示意乔鹿坐在诊室内柔软的沙发上。
乔鹿第一次来的时候，还在上初中，远不像现在这么乖巧，跟来这里的大多数孩子一样，孤僻阴郁，眼神里充满戒备，不爱说话。
还是顾敛给了他一盒旺仔牛奶，才哄得乔鹿开口跟他说了第一句话。
之后每次乔鹿过来，顾敛都会给他备上一盒。
“谢谢顾医生。”乔鹿自然地接过牛奶。
顾敛如闲聊般开始跟乔鹿交谈，听闻乔鹿换了新的学校，便问他新学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有没有交到什么新朋友。
这些话题都是乔楚楚经常和乔鹿聊的，乔鹿渐渐放松了一些，跟顾敛聊起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
顾敛认真地听着乔鹿说的每句话，时不时给出适当的回应，引导着乔鹿多说一些。
聊到中途，乔鹿的手机响了起来，谈话中断，乔鹿不好意思地看了顾敛一眼，顾敛微笑着安抚他，表示没事，告诉他可以接电话。
「潮生哥哥」四个大字跳跃在乔鹿的手机屏幕上，乔鹿站起身来，点了接听。
顾敛拿出乔鹿的病历本，提笔写了几行字，见乔鹿挂断电话回来，便又把本子放到了一边。
“是鹿鹿新交的朋友吗？”顾敛注意到乔鹿接电话时的语气和肢体动作，十分放松，不像跟他坐在一起时还有点紧绷。
乔鹿闻言思考了一下。
朋友吗？
说实话，乔鹿刚开始和林潮生相处的时候，对林潮生是有点抗拒的。毕竟林潮生总是板着一张脸，跟他说话时语气也冷冰冰的，乔鹿觉得他应该是不太待见自己。
但是林潮生会迁就乔鹿，看出乔鹿怕黑，主动和他一起回家；撞见周武欺负乔鹿，林潮生把周武赶跑，还背着他一路走回家；乔鹿生病感冒，林潮生没有多说什么，但每天都按着乔鹿喝药；就在刚刚，发现乔鹿不在家，林潮生还会特地打电话问他。虽然语气凶巴巴，但是乔鹿还是心里一暖……
“是我哥哥。”乔鹿这样回答顾医生。

乔鹿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清晰地梦到那天的事了。
可能是因为白天跟顾医生谈话时，他看似无意地引导乔鹿回想那一天的细节；也可能是因为A市突然的变天，窗外狂风呼啸，大雨落下的声响嘈杂地撞在玻璃上，隐约伴着雷声，和那天的情景如出一辙。
总之，乔鹿又梦到了那个雨夜，那个黑得让他险些窒息的昏暗空间。
乔鹿把自己蜷成一团，双手护着自己的脑袋，把脸紧紧埋在双膝之间。
因为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乔鹿拼命地缩小自己，想要把自己藏起来，谁也看不到。
可惜这梦境不愿满足他的想法。
下一刻，乔鹿听见门打开的声响。
吱呀一声。
接着响起的是沉重的脚步声。
乔鹿紧紧闭上眼，绝望地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一步步踏在老旧的木质地板上，向他走来。
“鹿鹿，到我这来，听话。”
沙哑刺耳的男声响起，落在乔鹿头顶。
乔鹿眼角滚下泪珠。
自顾自摇着头，想要出声让那人闭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听着那人接着说道：
“到爸爸这来。”
下一瞬。
乔鹿紧紧环着自己的手臂被强硬地拉开。
那人粗粝的手掌擦过乔鹿的皮肤，强迫乔鹿抬头。
看见乔鹿通红的眼眶和畏惧的神色，那人原本假笑着的脸猛地阴沉下来。
“见到爸爸，怎么可以哭呢？”
“你应该笑，笑给爸爸看。”
“鹿鹿是个乖孩子，会听爸爸的话吧，嗯？”
说着话锋一转，嘴角噙上诡异的弧度。
“不乖的孩子，是要接受惩罚的哦……”
“不……不要……”
“醒醒。”
“乔鹿，醒醒。”
林潮生刚写完一张卷子，到客厅倒水喝。
路过乔鹿的房门时，发现乔鹿房间灯都暗着，应该是睡下了，可房门却留了道缝，没关严实。
想起乔鹿冒冒失失的性格，林潮生心里暗叹口气，走过去准备帮人把门拉上。
可他刚靠近门口，便发觉不对劲。
乔鹿整个人裹着被子，只占据了大床的一角，离床边的距离很危险，一翻身就会滚下去。
仔细听，乔鹿嘴里反复呢喃着什么，语调干涩，似乎……带着哭腔。
林潮生迟疑了一瞬，脑海中浮现起乔鹿从外面回来后就明显情绪低落的模样。
微垂下眼眸，半晌后，准备关门的手换了方向。
径直推开门，林潮生打开了房内的暖灯。
走到近处，林潮生微微弯下腰。
看清乔鹿埋在枕中的脸后，林潮生眉心微皱。
乔鹿在哭。
一颗一颗眼泪像断线了的珍珠，源源不断地顺着乔鹿不大的脸颊滚落在床上，枕套都湿了一小片。
比上次被人堵在学校欺负时哭得还要伤心许多。
做噩梦了么？
看着乔鹿的眼泪，林潮生无端烦躁起来。
他不喜欢看乔鹿哭。
伸手拂过乔鹿哭得泛红的眼尾，林潮生唤他：“乔鹿。”
乔鹿沉浸在自己的梦魇里，林潮生的一声轻唤并没有让他做出反应。
见状，林潮生沉吟片刻，方才给人擦眼泪的手微微向下，落到此刻显得有些苍白的脸颊上。
乔鹿的脸很软，林潮生力度放轻了点。
明明没用什么力气，但是他捏下去的那一小块地方却很快起了红印子。
太娇气了。
林潮生暗暗想。
这回乔鹿终于有了反应，林潮生看着他缓慢地睁开眼睛，然后朝自己这边看过来。
刚醒的乔鹿眼神泛着空洞，聚焦了半晌才有了些许神采。
刚开始还有些迷茫的样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不知看了多久，才终于认出他来，哑着嗓子喊他：
“潮生哥哥……”
“嗯。”
跟人对视片刻后，看人眼泪没再流了，林潮生便打算抽回手。
乔鹿哭得可怜，那把嗓子破锣一般，吐字艰难，听得林潮生心里泛堵，想着出去给他倒杯水来。
但这举动不知怎么刺激到了刚从噩梦中脱离的乔鹿，乔鹿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林潮生那只因为给乔鹿擦眼泪而有些许潮湿的手被人紧紧攥住，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力度竟然不小。
同时，乔鹿刚止住的眼泪又有决堤的迹象，乔鹿的下唇也被自己的主人无意识地死死咬着，几乎要被咬破了。
看着乔鹿慌张的眼瞳映出自己的倒影，一副自己如果离开就要哭晕过去的模样，林潮生停下了动作，转身的步子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好了，乔鹿，我在这。”
林潮生生平头一次这么温柔地跟谁说话，耐心地哄着对面明显过度紧张的人。
“放松点，我不走，别咬自己。”
林潮生任由乔鹿抓着自己的一只手，他蹲下身来，直视着眼珠跟着自己转的乔鹿，用空闲的左手抚上乔鹿的侧脸，修长的指节轻点乔鹿紧咬着的唇瓣，哄他张嘴。
乔鹿这时候反应又迟钝起来，似乎没有听懂林潮生的话。
林潮生重复了一遍，他才慢半拍地张开嘴，放过了被自己咬着的下唇。
“渴不渴？”林潮生低声询问。
乔鹿摇摇头，嗓子哑了也要勉强开口跟他强调道：“别走。”
语气可怜巴巴，叫人不忍拒绝。
看着乔鹿湿漉漉的眼神，林潮生发现，自己说不出「不」字。
林潮生妥协，对着乔鹿点点头，坐到了他的床边。
他心想，看在这人这么可怜的份上，就顺着他一次好了。
见林潮生不走了，乔鹿安心下来，慢慢松开了林潮生的手。
但是还是拉住了林潮生的一片衣角。
他怕不拉着的话，自己又是一个人了。
乔鹿的意识其实不大清醒，又耗神哭过一场，没多久眼皮便沉沉地要闭上，却一直强撑着精神望着林潮生。
怕被抛下。
林潮生拿他没办法，抬手覆上乔鹿半张着的双眼，感受着掌心睫毛蹭过的痒意，垂首哄他：“我不走，累了就睡，我就在这。”
乔鹿睡着后，林潮生又坐了一会儿，见乔鹿的呼吸渐渐平缓，眉头也舒展开来，应该没有再梦到让他伤心的事情了，他才轻轻从乔鹿手中抽出自己的衣服，给人把被子盖好。
起身离开之前，看着乔鹿熟睡的脸，林潮生伸出手，刮了一下人的鼻头。
然后用极轻的声音说了句：“晚安，小麻烦精。”

第21章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回想起自己昨晚拉着林潮生不让走的一幕，乔鹿抬起双手捂住了脸颊，歪着身子埋到长耳兔毛茸茸的脑袋上，越想越不敢置信。
不一会儿，他的耳根变得通红起来。
昨天的他胆子也太大了吧！
一定是做了噩梦脑子不清醒，居然敢拉着林潮生陪自己睡觉。
他还没跟乔楚楚之外的人这样无理取闹过，现在颇有点不好意思。
而林潮生昨晚也很奇怪。
竟然真的顺着他的意思留了下来。
没记错的话，乔鹿直到睡着前都还紧紧攥着林潮生的衣角。
也就是说，昨晚林潮生一直坐在他旁边，陪着他直到睡着。
乔鹿记得林潮生当时还穿着白天时的衬衫长裤，应该还没有洗漱，就被他那样拖住，熬到好晚。
这可怎么办，乔鹿觉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出去面对林潮生了。
本来就被林潮生说过好几次笨了，现在恐怕还要加上一个「幼稚」的标签。
毕竟连他表弟十岁之后做噩梦都不哭着要人陪了。
而他都上高中了。
林潮生也只大他不到一岁而已。
乔鹿越想越惆怅，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磨蹭的时间有点过于久了。
等到陈姨发现乔鹿迟迟没出来过去喊的时候，已经快到他平时出门上学的时间了。
“马上就来！”
乔鹿扯着嗓子回了陈姨一句，随手拿过椅子上的校服，飞快套上，然后去洗手间迅速收拾好自己，急急忙忙地背上书包奔了出去。
林潮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白色的耳机挂在脖子上，低着头拿着手机，听见乔鹿急匆匆出门的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
乔鹿不好意思地冲林潮生笑了一下，“那个，我起晚了，我们直接走吧。”
时间有些来不及了，已经过了平时出门的点。
“不吃早饭了？”陈姨听着乔鹿的话，擦着围裙抬头看了一眼挂钟。
“哎呦，是有点晚了，今天做的鸡蛋饼，鹿鹿你带着路上吃也行。”见乔鹿着急的样子，陈姨拿着餐桌上乔鹿的那份早餐，还有一盒牛奶，用手提袋装好了，塞到乔鹿手里，不放心地嘱咐道，“可不能不吃早餐，对胃不好的！拿着路上吃，或者到学校了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