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说要装不熟(许辰安)

这是事实，也不算骗人。
“只是听说过？”秦毅狐疑。
“嗯嗯。”乔鹿眼神清澈，诚挚点头。
“好吧。”秦毅相信了他的说法，平时的确没看见他俩来往，路远也说他们应该不认识。
乔鹿转回身，轻轻吐出一口气，还好他反应快，想起了自己要跟林潮生装不熟，没有说漏嘴。
“鹿鹿，谢谢你，今天连累你了，真的不好意思。”江宜眼眶还红着，手里抓着一把糖，往乔鹿手上塞。
乔鹿大方收下，安慰她：“没事的，那个周武，以后不要理他就是，要是他再来骚扰你，就去找潮……主席，他就不敢来了。”
江宜轻轻点了点头，看起来状态好多了。
耽误了这么久，乔鹿又重新趴回桌上，看着解不出来的数学题，一脸苦大仇深。
“这里加一条辅助线，你再试试？”江宜看出他的烦恼，出声提示。
乔鹿盯着看了一会儿，加了辅助线后，思路立马清晰了起来，他愉快地谢过江宜，埋头写起了步骤。
终于在数学课之前，做完了今天的作业。

乔鹿听见有人叫自己，缓慢地抬起沉重的脑袋，眼前逐渐清明起来。
“乔鹿，数学作业给我吧。”
说话的人是个男生，怀里抱着一摞练习册，正是乔鹿刚做好的那本。
这个男生应该是数学课代表吧。
“哦哦，好的。”
反应过来后，乔鹿伸手在右边一摞练习册中翻找了一遍，抽出中间的那一本，递给了等着的男生。
“他叫梁一修，是我们班的数学课代表。”那人走过去后，江宜小声跟乔鹿说话，告诉乔鹿那人的姓名。
乔鹿刚转学过来，班上的人还认不太全，很多同学乔鹿现在都不太对得上号，全靠江宜时不时给他提醒。
“乔鹿，江宜，你们过来一下。”
前面教室门前，方寻冬不知何时回来了，他的半边身子迈进门槛，叫了他们两人的名字。
两人听见班长叫，起身一同走了过去。
“班长，怎么了？”跟着方寻冬往外走了一段距离，江宜出声询问。
方寻冬把他们带到了楼梯口，听到江宜问，暂时停下步子，开口解释道：“周武的家长刚刚来了，现在在办公室，刘老师让我把你们两个叫过去。”
周武的家长会亲自过来，方寻冬其实也很意外。
周武惹事不是一次两次，学校之前不是没有请过家长。但是他的家长一直没有露过面，学校也只是做个样子，并不会深究。
“别担心，我跟你们一起去，主席也在。”看见身侧江宜瞬间紧张起来的脸色，方寻冬语气放缓，出言安慰。
听见「主席」两个字，安静站着的乔鹿耳朵动了一下，本来有些担忧的心情也平复了下去。
周武好像很怕林潮生的样子，林潮生在的话，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办公室在二楼，几人很快走到。
门是敞开的。
走到门口，乔鹿抬头，一眼就看见了刘老师身边插兜站着的林潮生。
林潮生面前，一个没见过的中年男人挺肚站着，西装革履，像是刚从什么饭局上下来的，他面上堆着笑容，正跟林潮生说着什么。
“你们来了。”刘老师看见他们，招手让他们过去。
那个中年男人跟着望过来，然后一脸歉意地走近，浑厚的声线响起：“两个好孩子，今天的事是周武做的不对，你们放心，叔叔回去一定会好好管教他，再不让他惹事。”
乔鹿和江宜没想到这人一开口便是道歉，一边的方寻冬也目露惊讶。
只有刘老师和林潮生神色未变。
那人说完后，又虎着脸拉过一旁垂头耷耳的周武，厉声道：“还不给两个小同学道歉，整天在学校就知道惹事！”
周武耳朵被自己老爸揪住，一脸不情愿地站到乔鹿和江宜面前，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大声点，没吃饱饭么？”男人又呵斥道。
“对不起！”周武吼了一声。
这大嗓门。
江宜和乔鹿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刘老师适时出场，笑眯眯地望向周武和中年男人：“好了，都是同学，知错就好，以后不要再犯就是。”
“一定，回去我就好好教训这个逆子。”男人满口承诺。
乔鹿发现，他的眼睛总时不时看向一边未出一言的林潮生。
又客套了几句，刘老师放了人。
“好了，事情也解决了，您就先回去忙事吧，同学们也该回教室上课了。”
乔鹿和江宜全程没有讲什么话，见人群散去，此时又一脸懵懵地准备离开。
“乔鹿，你留下。”
刘老师冷不丁又补了一句。
突然被点名，乔鹿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颤，停下步子。
“那我先回去啦。”江宜悄声跟乔鹿告别。
乔鹿点头，转身又走了回去。
刘老师看着其他人走得差不多了，摇头拿起办公桌上的水壶喝了口茶，转头见乔鹿还拘谨地站在一边，忙拉着人坐到自己身边的小板凳上，起身又接了杯热茶，递给他，同时温声开口道：“在这边上了两天课，都还习惯吧？”
捧着老师递来的热茶，乔鹿道完谢，点头道：“嗯，习惯的，谢谢老师关心。”
乔鹿长相乖巧，性子腼腆，看着就很听话。
想起刚才的事，刘老师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嘱咐道：“周武那个孩子，在家里被惯坏了，又在学校有点关系，不好管。以后遇见了，只管离远点。”
每个学校都有一两个这样的刺头，乔鹿点头，表示理解。
“不过咱们不去惹事，但也不怕事。要是有人无缘无故欺负我的学生，老师一定给你们做主。”刘老师又补充了一句。
刘老师一直跟乔鹿谈到了上课铃响。
“谈好了吧？我的课可要开始喽。”另一张桌子上的数学老师收拾好了刚改完的练习册，朝他们这边探头。
“好了好了。”刘老师答应一声，摆手让乔鹿回去。
“来，帮老师先把练习册拿去，让课代表发了。”数学老师还在整理教案，吩咐了乔鹿一句。
乔鹿自然应下，上前抱好练习册，抱稳了才往教室走去。
上课铃已经响了，楼梯和过道上都没什么人。
把练习册交给梁一修，乔鹿终于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班头跟你说了什么？”江宜等乔鹿坐好，问道。
私下里，4班的学生都这样称呼班主任刘老师。
“没说什么，就是问我转学适应得怎么样。”乔鹿扭头回答。
刚跟江宜说完话，乔鹿的后背又被杵了一下。
他转身，果然见秦毅正看着自己，表情奇奇怪怪。
“给你，记得加我！”数学老师慢慢踱了进来，秦毅压着声音，飞快塞了一张小纸条给乔鹿，然后端正地拿起了桌上的练习册，瞬间进入了学习状态。
乔鹿又默默转回了身。
他的作业发了下来，大题错得还好，小题就有些惨不忍睹了。
看着一个个鲜红的叉叉，乔鹿不敢再开小差，把手中的字条塞进笔袋，然后便专心听起讲来。
老师刚讲完练习题，下课时间便到了。
“好了，这节课就到这里，同学们记得整理一下错题，拿本子记好，以后不要再做错。”
“下课！”
数学老师背着手，慢悠悠踱着步子，离开了教室。
乔鹿拿出自己的错题本，认真地开始誊抄。
不过教室里太吵了，乔鹿抄的不快，总是分心。
乔鹿这里围了好多人，都是来找江宜的。
“江宜，周武跟你怎么回事啊？”
“班头找你们就是因为周武吧？”
“你还好吧，周武就是个混混，欺人太甚。”
写错了字，乔鹿伸手进笔袋找修正带，指尖碰到一张纸片，他拿了出来，想起这是秦毅上课前递给自己的。
展开之后，上面写着他的联系方式。
抿了下唇，乔鹿拿出手机，打算先把秦毅加上，以免一会儿又忘记了。
打开手机，乔鹿发送了好友申请，回到首页，他看着最上方的那个星空头像，手下微动，点开了对话框。
他有话想问林潮生。
“周武的家长，是不是你叫来的呀？”
打完这行字，乔鹿本想收好手机，没想到林潮生回复得很快：“是。”
乔鹿盯着那个「是」看了一会，一行「为什么」纠结了许久，还是没有发出去，他重新打了一行字：“他都道歉了，还要做检讨吗？”
对面很快回复：“你觉得呢？”
乔鹿想了一会儿，回道：“我觉得不需要了吧QAQ”
找家长可比写检讨更恐怖。
另一边，教学楼外的一颗大树下，看到乔鹿回复的林潮生轻轻一笑。
在他的对面，一脸不高兴的周武正在说话：“我不知道那是你的人，我要是早知道绝对不会去招惹的，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也道歉了，我爸刚就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检讨的事就算了吧！啊？算我求你了林大主席！”
周武心里那就一个后悔不迭，道歉就算了，还要他当着全校人的面做检讨，这也太丢脸了！这样搞他以后还怎么在学校混？他校霸的脸还要不要了！
林潮生收好手机，周武只见他刚才似乎是看见什么笑了下，然后就突然松了口：“不检讨也行。”
周武苦口婆心说了半天，听见林潮生终于答应，心里一喜。
“你记住，以后别再烦他。”林潮生淡淡又加了一句。
周武哪有不应的，连声保证：“绝对不会再动她！见到她我自动滚得远远的！”
林潮生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等林潮生的身影消失不见，周武方才一脸憋屈的神情一变，脸色阴翳，用力踢了一脚树干，踢得枝头的树叶扑簌簌掉落。
“林潮生真是个怂货，喜欢个妞儿都不敢表白，老子要早知道，谁还愿意去追个有主的，真是晦气！”
周武骂骂咧咧。
这下江宜是不能动了，可周武从小到大没被这么教训过，他爸教训他那是真上手。
“嘶！”
周武捂着被他爸抽了的胳膊，越想越不甘心。
林潮生他不敢惹，江宜也不能动，周武烦躁地又踢了一脚树干。
突然，他想到了另一个人，那个小白脸！
看着文文弱弱的，也敢跟他杠？
之前丢了他的花，周武就想找他算账，结果论坛上有人传那小子跟林潮生一伙的，他还特意让跟班去问林潮生班上的人，刚得到消息，林潮生根本不认识那个小子。刚在办公室，林潮生也一眼没看那小白脸。
想好了宣泄对象，周武拿出手机，联系自己的几个跟班。
他这会儿心火正旺，手痒得很。

乔鹿的眼皮有些沉重，讲台上英语老师的声音忽近忽远，像隔着一层纱，听不真切。
桌子旁边悬挂的小塑料袋里，几乎被一团团纸巾塞满。
外面的雨早停了，只是风有些大，透过未关严实的窗户吹进来。
乔鹿微抬右手，推了一下窗户，压紧了，让它合拢。
“叮铃铃——”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同学们麻溜地收拾东西，互相吐槽着突然变化的天气，结伴离去。
“鹿鹿，回去记得吃药哦。”
乔鹿晚自习的状态明显是感冒了，跟他说话也能察觉到他反应比平时慢，江宜有些担忧，离开前出声叮嘱。
“嗯，江宜再见。”乔鹿说话时的嗓音也带上了鼻音。
“再见鹿鹿。”江宜提上书包离开。
乔鹿感觉自己的脑袋像糊上了一层浆糊似的，运转得分外艰难，光是思考要带走什么东西都花了好久。
走出教室，迎面被冰凉的冷风灌了一身，乔鹿一个激灵，脑袋反而清楚了一些。
拿出手机瞄了一眼，已经下课十多分钟了。
担心林潮生不耐烦等自己，乔鹿发了个信息过去：“我刚出教室，潮生哥哥你等等我。”
顿了顿又加了句：“我会很快的。”
发完信息便把手机塞进兜里，朝楼下走去。
教学楼下，乔鹿一出来，就听到有人叫自己，只得停下步子，朝声音来源望去。
寸头，眼熟的黑外套。
周武……
乔鹿迟钝的神经有些转不过弯来，直愣愣看着周武走近，态度还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脸和善地看着自己。
什么情况？
乔鹿还没反应过来，肩上便多了一条手臂。
周武一手揽着乔鹿的肩，把乔鹿往一边带，同时开口满怀歉意地道：“今天的事都是我的不对，我是来给你道歉的。真的不好意思啊，之前都是误会，我不是追江宜呢嘛，以为你跟我抢人呢……”
乔鹿本来还在思考周武为什么要揽着他，后来周武又开口跟他说话，他注意力转移到周武的话中，听清内容后不由眉头轻皱，思维被周武带偏，打断了周武，严肃地反驳他：
“我不喜欢江宜，我们只是同桌。”
快到地方了，周武收起脸上假面般的笑，看着一脸呆样的乔鹿，敷衍地应和：“嗯嗯嗯，这不都是误会嘛。”
乔鹿点头，看周武这么诚恳，又多说了一句：“江宜也不喜欢你，你不要再来找她了，而且，早恋不好，潮……主席说了，早恋被抓到要写检讨的，当着全校的面，你怕不怕？”
周武：“……”
没有注意到周武瞬间黑如锅底的脸色，乔鹿还在继续劝周武迷途知返：“我看你平时时间挺多的，可以多去一下图书馆呀！早就听说立阳高中的图书馆藏书丰富，没事的时候看看书。不仅可以打发时间，还能提高成绩的，老师们也会对你改观，你说是吧？”
周武：“……”
乔鹿自觉没什么可说的了，又想起林潮生还在校门口等自己，停下脚步，最后道：“好啦，你的道歉我收下啦，我已经原谅你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先回家啦。”
说完去掰周武放在他肩上的那只手，掰开后转身跟周武说再见。
可往回走了没两步，乔鹿面前突然挡了三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而他身后，周武冷笑一声，语气不复方才的殷切，隐含暴怒，“想走？你看看你走得了吗？”
乔鹿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木木的脑袋艰难运转。
他转身，周武那张阴翳的脸死死盯着乔鹿。
“哼。”周武冷哼一声，随后一脸玩味地朝乔鹿走过来，“老子就没见过这么笨的，不会还以为我堂堂校霸真会专程找你个小白脸道歉吧？我脑子被门夹了都不会做这种事！”
周武的几个跟班也一起附和：
“可不是嘛，周哥说跟他道歉他还真信，奇了哈！”
“还敢一路教周哥做事，胆子不小嘛！”
“周哥，今天就好好给他点颜色看看，叫他知道这学校里谁是惹不起的！”
乔鹿腹背受敌，渐渐被几人逼着往后退。
乔鹿趁机观察身侧，这才发现，四周景色陌生，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糊里糊涂的，竟然被周武带着走了这么远。
眼前几人紧跟不舍，讥笑着聊着天，似乎不急着动手。
远离教学楼，灯光渐渐弱下去。
乔鹿心脏跳得极快，呼吸也顿时艰难起来。
耳边几人似乎笑够了，加快步子向他围拢过来。
乔鹿心下一慌，咬牙死命推开其中一个人，随便挑了个方向跑了起来。
“还跑！”
“往那边去了！”
“追上他！”
这边都是小路，乔鹿不熟悉，跑了没一会儿，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他避让不及，一个不稳，跌了一跤。
“嘶！”
脚踝处传来刺痛，乔鹿咬牙，忍着疼痛，想要重新站起身来。
“你再跑啊？”
乔鹿还没站起来，几人很快就追了上来，周武的声音再次响起在乔鹿耳边。
往后一撑，乔鹿触到了墙壁。
看来他运气不太行，跑到了死胡同里了。
背靠着墙壁，乔鹿勉强蹲着。感受到几人逐渐逼近，他紧紧抿着唇。
黑暗的环境下，乔鹿大脑越发沉重。
不知是疼的，还是其他原因，乔鹿浑身冒着冷汗，身子微不可查地轻颤着。
他浑浑噩噩地想，这么久了，林潮生肯定已经不耐烦地走了吧，心里说不定还在骂自己，一点也不守时。
面前的周武嘴里骂骂咧咧，乔鹿已经听不大清他在说什么，只看到周武扬起了手臂，掌风就要落到自己身上。
乔鹿怕疼，双手握成拳，眼睛死死闭了起来。
“你敢！”
突兀的，一道冷硬中带着急切的声音传来。
同时，周武只感觉手腕处传来钻心般的疼痛，接着天旋地转，人已经被甩离乔鹿身边，重重地砸在了冰冷的水泥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