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说要装不熟(许辰安)

他盯着自己的鞋尖，把即将要涌出眼眶的液体憋了回去，用力地眨了几下眼。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自己排名的时候，在江宜看他失落安慰他的时候，在老师们对他说着要加把劲的时候，乔鹿都没有产生过落泪的想法。
可是林潮生只是说了四个字，就让乔鹿顿时觉得委屈起来，要拼命地忍，才能维持住现状，不在林潮生面前再一次出丑。
“乔鹿，抬起头来。”
林潮生正看着乔鹿的试卷，跟乔鹿讲了几句话，结果乔鹿一直低着头，半个字都没有理他，林潮生觉得莫名。
听见林潮生让他抬头，乔鹿没有照做，只是把自己的卷子从林潮生手中抽出，小声道：“先回家吧。”
看着乔鹿不同寻常的反应，林潮生脚步微动，一把拉住乔鹿急着想要出门的身子，把人掰过来，一只手微抬起乔鹿的脸。
待林潮生看清乔鹿的脸，他怔住了片刻。
这家伙，眼圈怎么这么红？
活像被谁欺负狠了。
林潮生本来想要出口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被林潮生强硬的动作止住步伐，又被迫仰起脸，把自己通红的眼眶暴露在林潮生眼皮底下，乔鹿眼中的湿意便再也忍不住。
林潮生眼见乔鹿眨了一下眼，一滴滚烫的泪珠落下来，接着是两滴、三滴。
林潮生似是被这泪水烫到了，手指力度一松。
趁着林潮生拉着自己的动作稍缓，乔鹿一把挣脱，推开了林潮生，连一旁椅子上的笔盒也忘了拿，直接攥着手里的卷子，转身从林潮生身边跑开，出了办公室的门。
乔鹿推人的力道很小，只是林潮生没想到乔鹿会推开自己，不设防被人给跑掉了。
他还没搞清楚状况，只沉着声调喊了一声：“乔鹿，站住！”
眼见乔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林潮生手指蜷缩了一下，提起乔鹿落在办公室的背包和笔盒，大步追了出去。
因为马上是周末，学生们都早早回家了，教学楼里现在并没有什么人，每层的教室也有不少都熄了灯，乔鹿自然没能跑多远，林潮生找到人的时候，乔鹿就站在楼梯的拐角处，四周都很黑。
看到人，林潮生莫名提着的一口气才算松了下来。
“你跑什么？”林潮生语气不虞。
乔鹿已经止住了眼泪，此刻被林潮生紧紧牵着，拉到了明亮的路灯下，方才因为黑暗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才慢慢缓和过来。
林潮生见乔鹿还是不理自己，心情越发烦躁。
“你到底怎么回事？我哪句话说错了?”林潮生本来说话就不算好听，现在心情又莫名不爽，说出口的话语气便越发刺耳了。
乔鹿听着他不耐烦的问话，原本顺从地被林潮生牵着的手使力挣了一下。但林潮生这次防着他的劲儿，乔鹿没有挣开。
虽然心里知道林潮生并没有说错什么，但是乔鹿此刻却无法像平常一样跟林潮生相处，他甚至都有点讨厌起面前这人来。
林潮生太霸道了。
握着自己的手那么紧，他怎么也挣不开。
“不要你管……”
顶着林潮生面沉如水的强压迫力目光，乔鹿撇开头，小声呢喃，赌气般说道。
林潮生被乔鹿这么一句堵得一梗，随后沉声问：“你说什么？”
“不要你……”
话没说完，乔鹿的下颌处传来一股力道，把他的脸按了过去，略有些闪躲的双眸直直对上林潮生含着怒意的眼瞳。
林潮生这回是真的生了气，手下的力道失了轻重，乔鹿两侧的脸颊都被掐得有些轻微泛红。
看到乔鹿吃痛的表情，林潮生的理智回来了一些，刚要放开手，手上却突兀地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乔鹿咬了林潮生一下。
但是下口还没有咪咪重，林潮生只感受到很轻的一点痛意，更明显的触感是乔鹿柔软的嘴唇与他微凉的手背触碰时，带来的潮湿的水汽。
“抱歉，弄疼你了。”回过神来，林潮生放开了乔鹿。但是依然松松握着人的手，语气缓和下来，尽量温声哄道，“不闹了，先回家？”
乔鹿刚咬了人，也觉得理亏，顺着林潮生的话，点了点头。

第28章
“这道题你为什么选C,计算过程写一下。”林潮生一看乔鹿的卷子，眉头便不自觉皱了起来。
别的也就算了，乔鹿做错的几道选择题,其实没有多么复杂，林潮生让乔鹿写计算步骤，想知道他为什么会选错。
两人在林潮生房间里,他这边有一张宽大的书桌,加了张椅子,他们两个人并排坐也不算拥挤。
回来之前闹的不愉快被他们不约而同地略过，林潮生是不想再把人惹哭，乔鹿则是因为咬了那林潮生一下觉得颇为不好意思,也不愿再提起。
乔鹿写步骤的时间里,林潮生把他其他几门课的试卷也拿来翻看。
这次月考，除了语文和生物还不错，乔鹿其他几门课都有不小的问题。
林潮生看着乔鹿试卷的时候,乔鹿写步骤也写得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偷偷瞄林潮生的脸色,半天没写好一道题。
“还走神？”
林潮生眼睛还看着手中的卷子,却在乔鹿又瞄过来的时候突然出声，把乔鹿吓得手一抖，笔尖划过底下的草稿纸,留下一道不规则的墨痕。
果不其然被林潮生抓包个正着。
乔鹿赶紧端正坐好，专心写题前,还是忍不住又看了林潮生一眼,细声细气地跟他商量：“你不要再凶我嘛……”
乔鹿对林潮生看完数学卷子后对他说话的嫌弃语气心有余悸。
虽然知道在林潮生眼里自己肯定是个笨蛋,但是林潮生这段时间对他越来越好,说话语气很久没有像之前那样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淡了,习惯了之后，乔鹿好像没法接受林潮生再用凶巴巴的语气跟他说话了。
听到这话，林潮生挑眉，看着乔鹿头顶的发旋，不确定又带着点疑惑地问：“我什么时候凶你了？”
说完不等乔鹿反应，林潮生想到什么。
“你就是因为这个哭的？”
听着林潮生一副不可思议的语气，乔鹿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他疯狂摇头，试图揭过这个话题，希望林潮生不要再想起他丢脸掉眼泪的模样，“别说啦别说啦，潮生哥哥你一点也不凶！”
说罢赶紧写完最后一笔，把手里的草稿纸怼到林潮生跟前，遮住他探究地望向自己的目光。
乔鹿毛手毛脚的，草稿纸差点怼到林潮生眼睛里，还好林潮生眼疾手快，在那之前就把东西接了过来。
见林潮生专心开始看他的解题步骤，没再提起让人尴尬的话题，乔鹿悄悄舒了一口气，恢复了虚心求教的乖宝宝模样。
林潮生看了一眼乔鹿写的步骤。虽然不是最简单的方法，但是也没什么错误，按理说不该选错。
“既然能做对，怎么当时选错了？”
林潮生有些不解。
乔鹿支支吾吾，眼神也开始飘忽，“当时时间不够，我就随便选了一个选项。”
林潮生：“……”
在每场考试都提前半小时交卷的林潮生这里，就没想过还有时间不够这种理由。
林潮生觉得有些头疼，扶额正想说些什么，垂首对上乔鹿似乎不敢看他的眼神，脑海里响起乔鹿方才的话语。
不要凶我。
林潮生把话憋了回去。
“还有这个，这道题也是因为时间不够么？”林潮生开始有意控制自己的语气，免得某个脆弱的笨蛋又被自己凶得眼泪汪汪。
乔鹿顺着林潮生的手指看去，那是最后一道选择题，他也选了C，正确答案是B。
乔鹿歪歪头，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我真的不会呀，C看着长，比较像正确答案，所以……”
“C看着长？”
“像正确答案？”
林潮生觉得脑仁嗡嗡的。
乔鹿见林潮生半晌没说话，一眼一眼小心瞟着林潮生的脸色，原本挨着林潮生坐的屁股也悄悄往另一侧靠近门边的方向挪着，准备见势不对赶紧溜，林潮生凶人的模样可太吓人啦！
林潮生闭了闭眼，觉得自己已经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开口先让乔鹿把屁股挪回来，然后开始一点一点地给人讲题。
虽然林潮生成绩好，班上很多人都会找他问问题。但是林潮生脾气并不好相处，往往只是大概给别人说下思路，更多的时候就是直接把自己的卷子丢过去，让别人自己悟，别来烦他。
给人这么详细又面面俱到地讲题目，这还是头一遭。
然而尽管林潮生已经尽可能地讲得通俗易懂，乔鹿却没有如他所愿立马恍然大悟，而是拧着眉头，脸上带着茫然，指着林潮生写下的其中一个步骤，充满求知欲地提问：“这是怎么算出来的呀？”
林潮生觉得耐心马上就要耗尽，忍着臭脾气尽量平和地开口：“我刚讲了你没听?”
乔鹿苦恼地歪头：“你讲的太快了，再讲一遍好不好？”
要放在其他人身上，讲一遍还不懂，林潮生早让人哪凉快哪呆着去了。
但是面对乔鹿，林潮生想，笨蛋哪有一次就能听懂的。
两人鸡飞狗跳的辅导时间一晃而过。
当林潮生讲完乔鹿最后一道题目时，乔鹿跟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带着浓浓的困意，疲倦得仿佛下一秒就能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
林潮生收拾桌面的功夫，乔鹿昏昏欲睡地坐在林潮生床上，想着等林潮生收拾完跟他告个别就回房睡觉。
可是不知道是实在太晚了过于困倦，还是林潮生这里的床铺过于舒适，乔鹿坐着坐着就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皮，同时身子也越来越歪，靠到床上柔软的被褥后，他再也撑不住困意，眼睛缓缓闭上，飞速沉入了梦乡。
睡过去之前，乔鹿还在疑惑：
明明每次考完试都会有些失眠，怎么今天这么困呢……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林潮生转过身来，就在自己床上看到了乔鹿歪七扭八的睡姿。
“乔鹿，起来。”
林潮生双手抱臂，语气不虞。
乔鹿毫无反应。
林潮生走进一步，又喊了一遍，乔鹿依然一动不动。
林潮生给人讲了一晚上题，比自己做了十套卷子还累，这会儿实在耐心有限，向床上俨然熟睡的人发出最后通牒：“再不起来就把你给扔出去。”
乔鹿不仅没起来，还翻了个身，只留了个后脑勺给林潮生。
林潮生：……
林潮生说干就干，正要把人给揪起来，不过刚一碰上乔鹿的皮肤，乔鹿好像察觉到有人靠近，双眼迷迷瞪瞪地睁开一条缝隙，跟弯着腰俯身要揪人的林潮生对上了视线。
林潮生见他睁眼，打算收回手，让人自己回房。
但是乔鹿的眼睛只睁开了不到三秒钟，很快就再次闭上，同时双手无比自然地环了上来，正好圈住林潮生的脖颈，林潮生顿时浑身都僵住了，维持着俯身要扛人的姿势，忘记了接下来的动作。
乔鹿犹不老实，脑袋也朝林潮生贴了过来，红扑扑带着暖意的脸颊擦着林潮生侧脸，动作很依赖似的蹭了几下，最后把下巴搁在林潮生肩头，整个人挂在了他的怀里。
林潮生面无表情，但耳根莫名红了个遍，手上也缓缓有了动作，怕乔鹿摔着，不由自主地抱住了乔鹿的没几斤肉的腰。
乔鹿好像并没有清醒，说话的语调带着林潮生不曾听过的软糯，拖着声调向人撒娇似的：“抱抱……”
林潮生心跳都空了一拍，刚要下意识回他。
乔鹿接上了后半句，“妈妈……”
林潮生：“……”
下一秒，乔鹿就被林潮生无情地扔回床上，砸醒了。
对上乔鹿懵懂犹带雾气的双眸，林潮生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指着门边，道：“你给我出去。”
乔鹿懵懵，被林潮生莫名其妙的脾气凶得嘴巴一瘪，看也不看林潮生一眼，下床往门外走去。
“你要把我的枕头拿到哪里去？”林潮生的声音又在背后幽幽响起。
乔鹿捏了捏手里的抱枕，回身朝林潮生扔了过去，走出门之前跺着脚小声朝林潮生道：“讨厌你！”
被枕头和乔鹿一句「讨厌你」砸了一脸，林潮生沉着脸，对着空荡荡的门口低骂了一声：“幼稚！”

第29章
“潮生,怎么还没睡？”苏映桐刚从外面回来，见林潮生屋里的灯还亮着，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过了林潮生平时睡觉的时间。
林潮生从小作息规律，很少熬夜，苏映桐跟林书致两人最近忙得脚不沾地,每次回来的时候两个孩子都睡了,见面都少。
苏映桐推门进来的时候,林潮生正端坐在书桌前，面前放着几张试卷，手里握着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着什么。
很是专注的模样。
林潮生见她进来,应了一声，“你们回来了？”
苏映桐走近一些，站到林潮生身后,探身看了一眼书桌上的东西。
“嗯，刚回来。”苏映桐看着试卷上不同于自己儿子的笔迹,略想了一下便反应过来,同时好奇问道，“这是鹿鹿的卷子？”
说着她随手拿起一张最上面的卷子翻看。
其实也不太能看懂了。
现在的孩子学的东西可比他们那会儿要复杂，林潮生的学习他们做家长的也几乎没怎么干涉过,谈不上指导学习，对着手中的试卷也只粗粗看过。
“鹿鹿不错嘛,考了一百二十多分呢。”苏映桐想,她上学那会儿可是经常挂科的。
林潮生听完苏映桐的话,颇为不赞同地出声道：“哪里不错了,这张卷子,他们班不少人都考得满分。”
苏映桐惊讶地「啊」了一声，暗叹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你怎么打听得这么清楚？”苏映桐把乔鹿的试卷放回原位，随口问了一句。
林潮生没正面回答，只重新拿起手中的笔，继续在纸上写着东西。
苏映桐凑近瞧了会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孩子，半夜不睡觉，搁这操心鹿鹿的学习呢。
纸上写的，分明是高二学生用的辅导资料，还列出了鹿鹿目前的短板，后面跟着针对性的补习建议。
“看来跟鹿鹿的相处很不错嘛。”苏映桐感叹道。
刚开始跟乔妈妈商量让乔鹿搬过来住的时候，苏映桐其实有些担心。
她儿子的性子她清楚，外表看着成熟稳重，其实性子冷得很，这么多年。除了从小认识的蒋玉，从来也没说带什么同学来家里玩过，当时成人生日，家里想给他好好操办，结果这孩子也不依，说是嫌请同学们来太吵，小大人似的，说的好像自己不是个孩子似的。
平时在学校里顶着个主席的名头，也没说待人多和善，总是冷着脸，白瞎了一副爹娘给的好相貌，臭脸小子一个。
没想到这才一个多月，倒是跟鹿鹿处的熟了，连学习辅导都这么主动了。
要知道，家里好多亲戚看林潮生成绩这么好，都想着让林潮生帮忙教教家里的孩子，都是林潮生的亲堂弟堂妹、表弟表妹的，林潮生一概推据不答应，只说自己不会教。
看纸上写的这详细周全的辅导计划，哪里像是不会教，根本就是不愿意搭理人
苏映桐摇头失笑。
又想起乔鹿那孩子总是嘴甜乖巧的模样，想来跟谁都是能相处得好的。
林潮生听她提起乔鹿，脑海里想到隔壁指不定已经呼呼大睡，还极有可能在梦里骂自己的某个麻烦精，颇为冷酷地一摇头，说：“他基础太差，看不过。”
总是跟在林潮生后边的路远基础也差，没见林潮生有多看不过。
路远要是知道林潮生还有连夜给人制定专属辅导计划的一天，只怕要大呼「主席是给鬼附身了吧！」
苏映桐笑而不语，口是心非这方面，林潮生是跟着他爸爸学了个十成十的。
“好了，不打扰你了，时候也不早了，早点睡吧。”出门之前，想起自己本来要说的话，又补充道，“明天回祖宅一趟，我跟你爸爸一大早就去，你带着鹿鹿晚饭前到就好。”
林家祖宅，坐落在A市占地面积最大的别墅区，地段离市中心不算近，开车要将近两个小时。
前段时间，听说林颖不日要订婚，这回回去，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
林颖是林潮生大伯的女儿，就是他的堂姐。
“知道了。”林潮生语气平平，没有更多反应，“晚安，妈妈。”
苏映桐再次嘱咐林潮生早点睡，随后拉上了房门。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乔鹿睡前忘了拉上窗帘，洋洋洒洒的日光透过窗台直直映照到他的床上，将他整个人笼在光里，跳跃的光圈落到乔鹿乌黑细软的发丝上，点缀在他微微翘起的唇边，衬的乔鹿整个人软乎乎、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