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说要装不熟(许辰安)

被阳光吵醒的乔鹿慢吞吞地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捧着脸发了一会呆，起身前抱着自己的兔子揉了几把，才穿好鞋去卫生间洗漱。
乔鹿还没有完全睡醒，坐到餐桌边的时候，脑子还是糊糊的。
“喵~”
乔鹿小腿处传来一阵细微的痒意，接着耳边响起咪咪那百转千回的熟悉叫声。
乔鹿伸手把咪咪抱了起来，安放在腿上，摸了摸小家伙的肚皮。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与投喂，咪咪已经将乔鹿划入了安全范畴，在乔鹿面前收起了所有尖刺，乖乖地仍由乔鹿动作。
一人一猫玩了一会儿，在林潮生出来后，乔鹿才放开咪咪。
乔鹿还记着林潮生昨晚凶他的事，赌气得没有跟他打招呼，翘着脚尖坐在板凳上，不愿意跟林潮生说话。
林潮生倒是没有发觉乔鹿这点微妙的别扭心思，他手里拿了张纸，坐到了乔鹿对面。
乔鹿的视线被林潮生手中的东西吸引，有点好奇地探头瞄了一眼。
林潮生察觉，大大方方地摊开手，将纸放在桌面上，推到乔鹿眼皮底下，让他能看清楚。
乔鹿狐疑，凑上去认真看了看。
看完之后，乔鹿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望向林潮生，眼瞳里流露出深深的震惊。
半晌，乔鹿才抿唇轻咳了下，然后试探地问对面的人：“这是……”
林潮生没有把纸上的内容亲自给乔鹿再复述一遍的打算，用眼神表达：你有什么问题？
乔鹿把桌上那张纸翻来覆去又看了看，确认了自己没看错后，双手不自在地轻轻蜷了下，然后下了地，绕到林潮生身边，歪着头凑到林潮生肩膀处，小声说话的时候语气还带着刚睡醒的鼻音：“潮生哥哥，你要给我补习呀！”
乔鹿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看着林潮生。
林潮生被乔鹿眼中一闪一闪的光罩住，轻声回了个「嗯」字。
随后又道：“不是不想掉出实验班？靠你自己的智商，我看难。”
林潮生总是这样，明明是关心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总让人感觉说不出的别扭。
不过乔鹿这回没有注意这个，他关注的是另一点。
“你怎么知道呀……”乔鹿是不想掉出实验班，可他好像没有跟潮生哥哥说过呀。

林潮生一边把乔鹿凑过来的脑袋推远,一边转身对上乔鹿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在别人的床上睡得大摇大摆，嘴里还含含糊糊地讲着梦话,把自己的心思倒豆子般倒了个干净。
林潮生看着乔鹿好奇望过来的双眸，那双眼睛大而明亮，澄澈闪着细碎的微光,亮晶晶的,此刻满眼映着自己的影子,让林潮生心情无端好了起来，因熬夜而起的些微不虞也散了个干净。
乔鹿看林潮生半天不回答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有些走神,不过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于是他胆子又大起来，试探地伸出自己的爪子，弹出两根手指,捏住林潮生一侧的袖口，轻轻晃了晃,衣料摩擦的细小声音传来,林潮生也随之回神，垂首看了一眼抓着自己的那截细瘦腕子。
乔鹿太瘦了。
联想到昨晚抱着人时感受到的那截细腰，一手就能揽过来。
明明吃的也不算少。
“乔鹿,你知道自己会说梦话吗？”林潮生把乔鹿那只不安分的爪子拎起来，拉着人坐回餐桌,也不等乔鹿回答,起身向厨房走了过去。
乔鹿乖乖坐好,愣了一下。
说梦话？
两人吃完饭,乔鹿去拿了作业,非常自觉地敲开林潮生的房门，在林潮生开门后，自然地从门缝中溜了进去，到林潮生关好门走过来，他已经在昨天的位置上坐好，仰头望向林潮生。
林潮生反应了一会，对着乔鹿的脸，露出略微疑惑的表情，不解道：“嗯？”
昨晚之前，乔鹿几乎没怎么来过他房间，怎么一觉醒来，这架势熟的像是进自己房间似的。
“我来写作业啦！”乔鹿的声音透露着雀跃，不像是要写作业，不知道的以为他是要做什么令人快乐的事情。
“写作业跑我这来？”林潮生不是很能明白乔鹿的脑回路。
乔鹿看起来比他还疑惑，摸着下巴，眼中流露出困惑的神情，盯着林潮生，小声道：“不是你说要给我补习的吗？”
“所以……”林潮生走到乔鹿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所以我来找你写作业呀！”乔鹿理所当然地回答，同时瞅了一眼林潮生摊开在桌面上的东西，看着不像是作业，他好奇地问林潮生，“潮生哥哥，你作业写完了吗？”
“嗯。”林潮生点头，他的作业很少需要带回家里来写。
乔鹿指着桌上的书本，问他：“那你在写什么呀？”
林潮生顺着他手指看去，那是他们班主任给他的，为下周的竞赛做准备。
“竞赛题。”林潮生言简意赅，打断乔鹿的十万个为什么，点了下桌面，示意乔鹿安心写作业，“写吧，不会的最后一起问我。”
“哦！”乔鹿点点头，拿出笔来，专心埋头写起了作业。
书桌很大，两人各一半，林潮生那边干干净净。除了一本习题册，就剩一支笔，桌面很是整洁。
而乔鹿这边，画风就迥然不同了。
他的笔盒鼓鼓的，里面光是中性笔就有好几根，更不说其他颜色的水笔，还有修正带铅笔橡皮擦，加上别的林潮生叫不出名字的小玩意儿，摆了大半张桌面。
乔鹿做题速度慢，有时候被一道题卡住，能对着题目好久，半天不翻面，不知道还以为他在走神。
遇到实在做不出来的，乔鹿就会用不同颜色的水笔给题目做个记号，以前这种题他都是空着交上去，等老师讲，现在有林潮生了，他就等着一会儿直接问林潮生。
乔鹿做题的时候很专心，林潮生中间出去接了几次水，又给乔鹿拿了一盒草莓，乔鹿只在道谢后吃了几颗，之后就又一心扑在作业上了。
等他把会做的都写完，时间也差不多了。
他们该出发去林家祖宅了。
“写完啦！”乔鹿呼出一口气，偏头见林潮生不知什么时候起身，这会儿正坐在床上，低头玩着手机，好像在给人回复消息。
林潮生是在跟司机发消息，让他现在过来。
刚收起手机，就见乔鹿正望着他，看样子是做完了作业。
林潮生让乔鹿收拾收拾换身衣服，告诉他要过去祖宅那边吃晚饭的事情。
因为不用出门，乔鹿身上穿着的是一身印着长耳兔图样的柔软睡衣，睡衣上有个帽子，两只毛茸茸的长耳朵垂在帽檐，在乔鹿背后安静贴着，随着他走动的动作摇来摇去，转身的时候几次险些扫到林潮生。
林潮生不动声色地离那双兔耳朵远了点，面对乔鹿迷茫的一声「啊？」简单解释了一番。
“今天是我堂姐的订婚宴，过去吃顿便饭。”
这样啊。
听林潮生说是一顿简单的便饭，乔鹿便信了，揉了揉因为做题酸软的手腕，边朝自己房间走，边问林潮生：“你姐姐都订婚了呀！她多大呢？”
听到「姐姐」二字，林潮生动作略微一顿。
他们林家那边不会出现这么温情的称呼，通常叫「堂姐」就算是客气了，大多互相直呼姓名，谁都看谁不顺眼。
“二十。”
“二十岁！”乔鹿有些惊讶，还这么年轻呀。
正待再问，林潮生脸上的神情又开始不耐烦起来，原本略微弯起的眼眸此刻也冷淡下来，好像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乔鹿对林潮生的脾气摸得十之七八了，立马就打消了再问下去的念头，踩着轻快的脚步走出了林潮生的视野，换衣服去了。
司机过来的很准时。
是祖宅那边的人。
林潮生一家人，除了请了陈姨忙活家里的三餐和卫生，再没有雇过别人，出门一般都是自己开车。
不过祖宅规矩多，每次过去，林爷爷都要派车来接送。
早上林家夫妻俩，也是这位司机接过去的。
司机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恭敬地拉开车门，朝林潮生颔首：“潮生少爷，上车吧。”
说罢又望向一边首次见面的乔鹿，微笑着点头，同样道：“这位小公子也请上车吧。”
乔鹿懵懵的，跟着林潮生坐上车后座。
这位司机大伯说话的用词，让乔鹿想起之前看过的肥皂电视剧，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男主，平时出行时跟着的司机，就是这样跟他说话的。
难道林潮生家里也有皇位要继承？
乔鹿面色古怪，探究般的望向上车之后一言不发玩手机的林潮生，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微信聊天框，斟酌着语气，给林潮生发去自己的疑惑。
“潮生哥哥，问你个问题。”
“猫猫探头.jpg”
“你家里，是不是有矿！”
“暗中观察.jpg”
林潮生手机里弹出几条消息，都是简笔小鹿头像发来的，点开之前，林潮生面露不解，人就坐在旁边，乔鹿做什么还发起微信来了，林潮生正准备给对面回一个问号。
但点开内容，看清乔鹿发的东西之后，林潮生一头雾水，眼前只飘过六个点，一时间不知道要回什么。
半晌，在乔鹿以为林潮生不会理自己的时候，他终于收到林潮生的回复。
兴冲冲地点开。
“我也有个问题，你脑子里进了水？”
乔鹿暗暗握拳，不回答就不回答，做什么又骂人！
看着乔鹿瞬间气得鼓起来的脸颊，以及扭过头去闹别扭只留个后脑勺对着自己的模样，林潮生微微一顿。
随后在乔鹿看不到的背后，林潮生本来平直的嘴角不太明显地弯起，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来。
“喂。”
林潮生淡淡出声，语气里是与平时的冷淡不同的温和。
“你转过来。”
乔鹿才不要这么好说话，坚定地摇摇头，只愿意用后脑勺对着林潮生那个说不出好话的嘴。
“乔鹿，是我说错了，好不好？”林潮生姿态放松，浅浅靠在后背靠椅上，认真看着乔鹿赌气的模样，刻意压低声线，他那把好嗓子讨好起人来的时候，也是容易让人放松警惕、显得缱绻温柔的，他继续哄了一声，“转过来，嗯？”
乔鹿耳朵动了动，半信半疑，慢吞吞地扭过身子，见林潮生眼中满是戏谑的笑意，大呼上当，扑过去控诉道：“说了不许再凶我的！你还笑！”
林潮生接住乔鹿没轻没重的一剂猛扑，把人按坐在身旁，看着乔鹿气鼓鼓的样子，笑意更明显了。
头一回，在去祖宅的路上，林潮生不是一路阴沉着脸，甚至心情都谈得上愉悦了。
“一会儿到了地方，你就紧紧跟在我身边，其他人都别理。”
闹够了，乔鹿有些困，脑袋一点一点的，离目的地还有一个多小时，林潮生拨了下乔鹿的额头，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在乔鹿彻底睡过去之前，他偏头为乔鹿整理头顶乱糟糟的头发，同时在乔鹿耳边轻声开口，耳语般嘱咐了这么一句。
前座，司机眼观鼻鼻观心，从头至尾都没有参与过两人的对话，看似对他们的打闹玩笑完全没有注意到。
林潮生垂下眼眸，眼中流转着不知名的情绪。

第31章
A市市郊,林家祖宅所在的高档别墅区安保森严，通往小区内部的必经之路上，保安亭矗立一旁。
“今天怎么来这么多车？”
“林家大小姐订婚宴,请了不少人。”
“这一整天就没停过，屁股还没坐热又有人来。”
“可不是嘛。”
两个保安趁着这会儿消停下来的片刻功夫，对坐着抱怨了几句。
平时这一片可以说是「荒无人烟」,毕竟地理位置离市中心过远,这些有钱人一般都在市中心另外有房子,休息时才回这边。
所以一般执勤的工作都比较轻松。
“我听说那林家大小姐今年才刚满二十吧，这么早就把婚事定下了？”
“好像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认识挺久了。”
“那估计是感情很好了?”
“不好说,这些有钱人结个婚总不得掺点别的什么,林家家大业大，男方听说是做上门女婿来的，孩子以后得跟林家姓。”
“难怪订婚宴也是在林家办……”
说了没多久,远远瞧着又有车来。
两人赶紧立正站好。
车在保安亭前平稳停下，驾驶座一侧的车窗缓缓摇下,里侧的人是林家的司机,老熟人了，两个保安点了下头，直接弯腰放行。
进了小区门,还得再开几分钟。
乔鹿被林潮生叫醒，边揉眼睛边起身,眨了几下眼,眼中才渐渐恢复清明。
“到了吗？”
乔鹿看向窗外陌生的景色,问坐在一旁的林潮生。
林潮生点头。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地方,司机将两人送到门口，等他们下车后，将车往车库的方向开去。
管家早早等在门边，见林潮生下来，恭敬地走在前面领路。
乔鹿本来以为林潮生的祖宅是那种几层高的小洋楼，结果现在发现跟他想象得不一样。
这是一个仿古的庭院建筑，进门后是一个很大的院落，种着几颗高大的翠柏，还有许多乔鹿叫不出名字的绿植与鲜花，一座假山后，坠着流苏的屏风分隔前院与内厅，穿过屏风，人声渐渐传出来。
“潮生少爷，你们进去吧。”
管家还要在前门迎接其他客人，把他们送到这里，便转身朝来路回去了。
内厅很大。
进去后，乔鹿觉得自己仿佛是来到了某个大型会所的宴会厅，一点也不像是一般人居住的
“潮生，鹿鹿，你们来了。”
温和和蔼的熟悉声音传来，乔鹿顺着声源望过去，发现了林潮生妈妈的身影。
“苏阿姨！”乔鹿拉着林潮生，应了一声。
林潮生带着乔鹿朝父母坐的那一桌走去。
从两人进门，便有不少视线或有或无地落在他们身上。
更多的是落在林潮生身上。
林家如今是老爷子当家，除了自小养在身边的林颖，他最看重的就是林潮生这个孙子。
对这一点，林家其余人明里暗里都不服气。
谁不知道，老爷子的几个儿女里，混得最差的就是林叔致，可孙辈里，最出色耀眼的却是林叔致的儿子，林潮生。
老爷子对林潮生的重视，所有人有目共睹。
这次说是给林颖办订婚宴，可明眼人都知道，林家老爷子把A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了个遍。特别是家里有女儿的，那是一个不落。
心思不能更明显了。
来赴宴的人心知肚明，各怀心思，见人到齐，晚宴才算正式开场。
乔鹿对林潮生家里这些弯弯绕绕毫不知情，见到餐桌上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就没有心思观察身边人都在想什么了。
苏映桐给乔鹿跟前的盘子里添了好多菜，堆了足足一大碗，险些把乔鹿的脸都给埋进去。
“多吃点，那边还有甜点和饮料，想吃什么阿姨让人给你拿。”看着乔鹿小仓鼠一样小口小口地进食的模样，苏映桐心都软了，久违地又享受到投喂孩子的乐趣。
乔鹿吃得脸颊鼓鼓，都没注意到林潮生什么时候离开了座位，不见人影了。
“潮生哥哥呢？”
半晌，乔鹿才发现原本坐在身侧的林潮生不见了。
“他被他爷爷叫去了，一会儿就回来。”苏映桐这么回答乔鹿。
乔鹿乖巧点头，心想林爷爷肯定想潮生哥哥了，拉着他多聊一会也很正常。
林潮生的确是去见了林爷爷。
二楼书房里，祖孙俩对面而立，却不是乔鹿以为的温馨氛围，相反有些剑拔弩张。
“潮生，你非要跟爷爷作对吗？”林爷爷当了半辈子的上位者。哪怕在最喜爱的孙子面前，姿态也是高高在上、不怒自威的严肃模样。
“我不是要跟您作对，只是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林潮生语气淡淡，嘴上说着一板一眼的回答，一副没得商量的态度。
林爷爷狠狠敲了下手中的拐杖，怒其不争道：“跟你爸爸一个德行，什么倔脾气，爷爷也是为你好，将来你毕业了，回来接手林家的产业，多认识点人，再有个助力有什么不好？”
林潮生眼睫微垂，没再接话，用沉默表达抗拒。
林爷爷气得不行，也知道今天的安排又是白费功夫了。
“那A市的权贵们，你总要跟我见见吧？”林潮生年纪还小，林爷爷只当他还未开窍，退了一步，不再逼他一定要去见那几个世交的女儿，改口道。
林潮生依然没有松口。
林爷爷望着自己最满意的孙子，本来挺直的脊背渐渐弯曲，显出一般老人的苍老无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