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说要装不熟(许辰安)

“我一直在这里，别怕。”
这是乔鹿第一次听林潮生这么温柔的跟谁说话。
温柔的让乔鹿觉得，自己此刻无论做出什么，林潮生都不会生气。
都会顺着他。
乔鹿表现得没有任何事情，跟每一个关心自己的人说着没事，好像之前在车上抖得不像样子的人不是他，好像他的病真的如他自己所说，发作完就好了，他一点事也没有。
但是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乔鹿习惯性的笑容下，心下的害怕其实并没有消失。
只是这么多年，他习惯了，也学会了忍耐。
每次发作，想起那些让他痛苦窒息的画面，想起那个不配做人的「爸爸」，乔鹿都会陷入长久不能挣脱的梦魇里。
现在的乔鹿，虽然在镇静药物的麻痹下，身体停止了颤抖。但是心上的伤疤却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抚平的。
上次顾医生说，乔鹿很快就要完全恢复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打脸，这次发作的这么厉害。
直到现在，他的心悸还在持续。
林潮生的手垂在乔鹿的病床旁，乔鹿稍稍一动，就抓住了林潮生微凉的指尖。
在朦胧的昏黄灯光下，对上林潮生专注望着自己的双眼，乔鹿轻轻开口，声音小的几不可闻：
“明天去二院，潮生哥哥陪我，好不好？”

第34章 （倒V结束）
坐在诊室熟悉的柔软沙发上,乔鹿捧着顾医生照旧递来的旺仔牛奶，轻轻咬着吸管。
林潮生就坐在乔鹿身侧的位置。
乔鹿接过牛奶的时候，林潮生碰了碰牛奶盒,然后把牛奶拿了过来，用手掌温着，不那么凉之后,才还给眼巴巴等着的乔鹿。
乔鹿在林潮生面前,很乖。
顾敛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人的互动,主要是观察乔鹿的状态。
他昨晚就接到了乔鹿妈妈打来的越洋电话，知晓了乔鹿病情发作，又出现心悸与发颤的症状,且持续时间较长。
发作的比较严重。
得知这个情况,顾敛心情沉重起来。
不过单从乔鹿今天的状态来看的话，倒是看不出来端倪。
见面的时候依旧是乖巧地朝他露出大大的笑容，还主动向他介绍陪着过来的人,就是上次来复查时，乔鹿提起过的哥哥。
从两人进门之后的肢体小动作上,不难看出,乔鹿很是依赖身侧的人，情绪也很放松。
乔鹿在克服心理障碍这件事上，一直都是很勇敢的。
顾敛不由陷入回忆。
从乔鹿初中开始,这孩子就在他这里看诊。
一晃乔鹿都高二了，当年那个伤痕累累、孤僻阴郁的小男孩渐渐不再。
这么些年过去,看着乔鹿一点一点恢复,变得开朗活泼,善良又乖巧,不再封闭自己,一步步走出心里的阴影，克服心理障碍，越来越好。
顾敛是很欣慰的。
童年阴影会影响人的一生。
刚开始为乔鹿诊疗的时候，顾敛其实心里并不乐观。
那时的乔鹿，情况非常糟糕。
顾敛那时候经验也谈不上丰富，乔鹿是他当时接诊过的，情况最棘手的孩子之一。
最开始的几次治疗，乔鹿都不太配合，经常是顾敛自顾自跟乔鹿说上半天的话，也得不到乔鹿的半点回应。
那会儿乔鹿的妈妈每次在乔鹿面前都强撑着微笑，不愿意在孩子跟前流露出不好的情绪，加重孩子的病情。
但是每次单独跟顾敛谈话，问完乔鹿的情况后，她总会捂着嘴，痛哭时也不敢露出丝毫声音，怕等在门外的乔鹿听见。
对这对母子俩，顾敛非常担心，可也能力有限，只能尽力开导。
还是过了大半年吧，乔鹿才慢慢开始对顾敛放下戒备，态度转变了很多。
顾敛能看出来，乔鹿自己也很想好起来，很努力很努力地在强迫自己改变，强迫自己直面内心最脆弱的地方，去尝试克服心底的恐惧。
哪怕最开始很难做到，但乔鹿很勇敢。
极度畏惧黑暗的乔鹿会在妈妈特意给他留着灯道完晚安后，悄悄从被窝里爬起来，把灯全部关上，抱紧膝盖努力忍受黑暗带来的强烈不适，忍到浑身痉挛也不做声，用这种方式强迫自己直面恐惧，想要缩短治疗的进程。
被发现差点晕死在家里，乔鹿妈妈颤着手拨通120的电话。
在乔鹿醒来后，得知乔鹿发病的原因，乔鹿妈妈再也强撑不住，几乎跌坐在地上，掩着面，泣不成声。
都是因为她，乔鹿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拼命想要立马好起来，都是因为她。
乔鹿撞见过她偷偷为自己的病抹眼泪的样子。从那之后，就变得越来越乖，在看病的时候越来越配合，顾医生也说，乔鹿的态度突然转变了很多。
这样的乔鹿让乔鹿妈妈自责得心底像被人捅了个对穿，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顾敛听说后，也对这个孩子异常心疼起来，同时告诫乔鹿，之后千万不要再用这么激进的方法了，治病都是需要过程的，没有一蹴而就的道理。
乔鹿听进去了。
之后就没有那么胡来过。
在医患共同的努力下，乔鹿的病情越来越稳定，除开高一那次受到强烈刺激意外复发，之后都还好。
上次乔鹿来顾敛还说他很快就能完全好起来了，没想到居然还会这么严重的发作，强烈的抽搐与心悸，对身体的损伤也是很大的。
详细询问了乔鹿这次病发的经过，顾敛在病历本上又添了几行。
“可能跟酒有关，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再碰酒。”顾敛收起笔，叮嘱乔鹿，“这次还是给你换回上一个疗程的药，先吃两周，两周后过来复查，再看情况调整。”
沉吟着又补充了一句，“药必须得随身携带，晚上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在外面。特别是黑暗的环境下多逗留，你们学校现在是强制上晚自习吗？”
“你情况特殊，我可以给你开个证明，晚自习在家里学也可以的。”
乔鹿听到这儿，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不打算接受顾敛的提议。
“不用的顾医生，这次发作是个意外，我以后不喝酒啦，晚自习有潮生哥哥陪我，我就不会害怕的。”
说着偏了下头，望向林潮生，澄澈的双眸与林潮生对视，眨了眨眼，无声向林潮生求证般，仿佛在问：你会陪着我的，对吧？
林潮生点了下头，顺着乔鹿的意思。
“除了酒，还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不让他碰的东西吗？”林潮生问顾敛。
顾敛思索了一下，答道：“目前没有了，主要是不要让他暴露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下，与较为封闭的空间里，那会引起他心理上不好的回忆，从而延伸到生理反应，产生抽搐心悸甚至昏厥的症状。”
“鹿鹿的情况其实已经恢复的很好，平时生活与正常人差别不大，这次发作属于比较特殊的情况，醉酒状态下人的意识模糊，害怕的情绪被放大，表现到鹿鹿身上，就会出现这次发抖不止与心悸的反应。”
“通常服用药物后会缓解，所以以后切记带好药。”
说着顾敛已经写好了处方，这次的看诊也到了尾声。
林潮生跟乔鹿一前一后走出诊室，往一楼药房走去，去取乔鹿的药。
有了林潮生陪着，乔鹿脑袋空空，只需要跟着林潮生，什么都不需要他自己操心，拿药的时候也只用静静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等着林潮生回来。
“鹿鹿又来啦！”
乖乖坐着等人的时候，有眼熟的护士姐姐经过，瞧见乔鹿一个人坐着，忍不住过来揉揉脸蛋，关心地问他怎么一个人坐在大厅。
乔鹿被护士姐姐揉搓习惯了，乖乖的也不反抗，听到问话指向药房前面排着的长队，甜甜道：“在等哥哥帮我拿药呀。”
护士姐姐顺着乔鹿手指的方向看去，人群中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看着年纪跟乔鹿差不多。但是个子要高上不少，背影挺拔清俊，应该就是乔鹿说的哥哥了。
林潮生回来的时候，收获的就是一个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一闪一闪望着自己的乔鹿。
那脸红的，一看就是被人揉的。
林潮生莫名手痒，也想上去捏一把，最好把乔鹿捏痛了，以后不要这么乖，再不让人随意捏脸。
不过怕把人捏哭了，终究没有下手。
林潮生多拿了一个小药瓶，把顾敛给乔鹿开的药倒了一半在多拿的小药瓶里，把小药瓶揣进自己兜里，剩下一半药片的瓶子就递给乔鹿。
乔鹿疑惑地望着林潮生动作，心里的不解映在脸上。
林潮生敲了乔鹿额头一下，边转身朝外走，边耐心解释了一句：“放一半在我这里，免得哪天你又忘记了。”
再把我吓个半死。

第35章
蒋玉给林潮生打了好几个电话,这次终于接通，大周末的，林潮生也不是爱睡懒觉的人,不知道刚刚做什么去了，半天不接电话。
“潮生！你做什么呢？电话半天打不通。”蒋玉的语气听着怨气十足。
林潮生和乔鹿刚从二院离开，回到家里。
陪乔鹿进诊室之后,他就把手机给静音了,这会儿回来才看手机。
正要给人拨回去,正巧这人又打了过来，他点开接通。
“不打球。”林潮生没有回答蒋玉的问题，直接这么说了句。
蒋玉找林潮生,十有八九都是拉他出去打球。
林潮生待会有别的打算。
蒋玉顿时被堵得哑了声,半晌怒道：“不是找你打球！”
林潮生总能一句话噎死人，好像他蒋玉就没有正事会找他了！
林潮生换了身衣服，把口袋里的药瓶拿出来,摆在桌上，听了蒋玉的反驳,倒是有些意外,问他：“那你找我干什么？”
除了打球，林潮生一时间想不出蒋玉还有什么找他的理由。
大好的周末，蒋玉一般都是在外面浪的。
蒋玉还真是有事找他,这会儿要说正事，还特意压低声音,怕谁听到似的,神神秘秘的,“你们林家那个林颖,怎么在到处打听乔鹿的事？”
“从昨晚上开始,今天都问到我这里来了，我弄不清怎么个意思，打哈哈糊弄过去了，这什么情况啊？”
“按她的说辞，说是关心你这个堂弟，看乔鹿跟你玩得来，想着关心关心。”
“这不狗屁么，鬼知道她肚子里又卖的什么药。”
“话说乔鹿弟弟昨天也去了林颖的订婚宴啊？我走的早，还以为你俩不去了呢。”
林潮生沉默了一会儿，摩挲着手中的小药瓶，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从听到乔鹿的名字开始，林潮生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林颖……
“她还找谁问过乔鹿的事？”林潮生沉声问道。
蒋玉在圈子里认识的人多，八卦之类的小道消息他最会打听。
果不其然，听林潮生这么问，蒋玉回答得贼快，一早就都打听得明明白白，就等林潮生问了。
“乔鹿刚转来我们学校不久，问我们这圈人问不出什么，林颖就把目标放到乔鹿之前的学校去了，那个对你有意思的杜熙，就在乔鹿之前的学校读高三，她跟杜熙见了一面。”
林潮生反应了一会儿，思索了一下，没想起来这个叫「杜熙」的人是谁。
蒋玉夸张地张大嘴，语调顿时就上去了：“林大主席，你记性可真是选择性的是吧？就林颖订婚宴上，想跟你喝一杯，结果被你不解风情拒绝的妹子啊。”
蒋玉虽然只去待了一会儿，但是订婚宴上的事情，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林潮生想了起来。
“我知道了。”
“林颖那边，你帮我继续盯着。”
“这学期的早饭，我全包了。”
蒋玉欢天喜地地应了，这些事情，他最感兴趣。
林潮生家里的情况，他也是清楚得很，小辈之间，弯弯绕绕可多了。
特别是那个林颖，从小就跟林潮生不对付。
对外表现得和善大方，在林老爷子面前演着姐弟情深，转头真面目就藏不住了，对林潮生的恶意比其他人都大，一心觉得林潮生是她继承家业的绊脚石，下作手段层出不穷。
只要是林潮生喜欢的，她都要插上一手，还总装的无辜的姿态，茶的不行。
林潮生小时候最喜欢的一只猫，就是林颖给弄丢的。
林潮生为此第一次失态，当着林老爷子的面给了林颖一拳，还被曲解成无缘无故乱撒气，林颖一哭，所有人都只指责林潮生。
从那之后，林潮生就越发不爱去祖宅，再加上后来又出了他小姑姑的事情，他对祖宅越来越厌恶。要不是林老爷子还在，他们一家子早都不想跟祖宅那边有任何牵扯了。
“话说回来，虽然林老爷子人有时候糊涂了点，但对你可真是没的说，你这才成年没多久，相亲宴都给你整上了！”
“莫不是他老人家也看不惯你这不开窍的样子，提前给你谋划谋划，免得到时候真孤老一生。”
正事说得差不多了，蒋玉不正经的八卦之魂又熊熊燃烧起来。
那天林家可是几乎把A市有头有脸的人请了个遍，漂亮又有钱有涵养的千金们多了去了，林潮生真是艳福不浅，可惜是个木头，完全不开窍啊。
蒋玉津津有味地调侃着自己的好友。
仗着人不在跟前，打不到自己这里，俨然摆出了要长篇大论关心林潮生感情生活的架势。
“相亲宴？”
两人的对话里，突然插入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带着一丝好奇与懵懂，传到电话这头的林潮生和那头的蒋玉耳中。
林潮生屋里的门没有关严实，留了道缝。
乔鹿乖乖捧着自己昨天做好的作业，有一些题目空着，打算过来找林潮生请教，没想到正巧碰见林潮生在跟蒋玉打电话，原本乔鹿没想偷听。但是林潮生开了公放，蒋玉嗓门又大，就……不小心听到了。
还正好听见了蒋玉调侃林潮生的这段。
一个没忍住，乔鹿出声，表达出自己的疑惑。
蒋玉稍微停顿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来人是谁，热情地用他的大嗓门跟人打招呼：“是乔鹿吧！我叫蒋玉，我们见过的！”
乔鹿点点头，然后反应过来对面看不到，于是出声回答道：“嗯，我记得的，你好呀，蒋玉哥……”
“来找我？”乔鹿的「哥」字刚发出一个音节，被林潮生突兀地打断，他歪歪头，举起手中的习题册，林潮生便明白了他的来意。
林潮生三两句结束了跟蒋玉的对话，在蒋玉念叨着要约乔鹿出去玩的话音里掐断了通话。
乔鹿眨眨眼，看向林潮生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有些可惜地想，还是没有人告诉他，刚刚他听到的「相亲宴」是什么意思，林潮生不是说，他们去参加的是他那位堂姐的订婚宴么，为什么蒋玉又会那样说呢……
不过宴会上，漂亮姐姐是很多啦。

第36章
挂断电话后,林潮生跟乔鹿并排坐到书桌前，接过乔鹿手中抱着的一沓作业，摊开摆好,拿起最上面的一本，问乔鹿哪些题不会。
乔鹿凑近，手指指着作业上面做了标记的地方,收起了对刚刚林潮生和蒋玉聊天内容的好奇,进入了虚心求教的学习状态。
“这里,我用铅笔画了小标记！”
林潮生看向乔鹿所说的小标记，随即轻微一愣。
那些标记不是简单的小圆圈或者对钩之类常见的符号，相反,颇有些复杂。
在题目序号前,画了个小箭头，箭头指向的地方，一只圆头圆脑的简笔小鹿栩栩如生,胖嘟嘟的，顶着一对高高翘起的鹿角,瞬间跟林潮生微信里麻烦精的头像重合起来。
只不过作业上的这只小鹿,脑袋耷拉着，挂着两条宽面条泪。
林潮生：“……”
乔鹿看着林潮生脸上突然露出的疑似「无言以对」的表情，也朝自己指着的地方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悄悄画的简笔画忘记了擦掉！
乔鹿：“！”
他做题速度比较慢,遇到难度大的题目时,思考的时间就很长,这种情况下,乔鹿有时候脑子里边想着题目的解法,手上边会不受控制地随手涂画，往往画完的时候他就能知道自己会不会写这道题了。
但是这种时候并不多！
乔鹿每次画完也都会擦掉。
没想到这次给忘记了。
“乔鹿，你不要告诉我，你考试时间不够用，是因为做标记时间太久，把做题的时间都用光了。”
林潮生愣了片刻，瞥了一眼自己身侧乔鹿羞愤的小眼神，略微沉吟一番，用难得的调侃口吻朝乔鹿说了这么一句。
语气称得上和颜悦色了。
但乔鹿听完更羞愤了，从自己的笔袋里掏出橡皮擦，想要抢过那本习题册，赶紧擦掉这个不太严肃的「标记」！
然而，抓了个空。
林潮生手长脚长，手臂往上一抬，乔鹿就扑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