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何意羡就是这样以喜闻乐见的方式,蚂蚁搬家,损害了政治生态。林启明么,瘾还不大,他倒见过两只手数不过来的同僚,在党代会、抗洪等重要时刻,他们也不忘去和小何律师搓把麻将。
总之,林启明肉眼没见过他赢钱。似乎只有那一次,那是何意羡对面坐着何峙。具体玩多大的,林启明不清楚,反正见人不断去取簇新簇新的钞票,手提箱费了好几个。金山银山,一开始堆在何峙这边,眼睛不能眨,一眨全飞到对面去了。花的花绿的绿,喷香的,新得还热的,照夜的灿烂。可在陪衬在何意羡周围,却像都虚化了。当时那场景那样,令人想起西方奇幻背景下有种生物,通常守着宝藏。摄人的珠光宝气里,何意羡真如一条爱美的水龙。何峙见有人来了,笑着说,小孩不得了了。何意羡卷着羽鳍,翘着腿劲儿劲儿地数钱,得了便宜还卖乖。他说是你教得好啊,你自己说,德州扑克能教会我的东西比整条华尔街还多,哇,是真的啊!玩过几场交学费的牌之后,我现在站稳了脚跟,不再怕别人欺负我了。再过个一年半载,反而能够尝试欺负别人。再到后来,不欺负人我简直就不会打牌。一个“恶人”终于炼成了!我老师,你太好啦。
其实依此,林启明也无法判断何意羡的真实水平。因为,按照本身一个男人的生活经验来看,男人么,有时候像个孩子,很简单的。男人只要看到对面眼风这么一飞,小嘴那么一撅啊,天胡的牌也撂了,就输个百八十万哄他一笑又怎么了?输!
林启明倒是也听过恶评。有人说,这个律师他任性的性格与扑克这项绅士运动格格不入,对场上对手缺乏尊重,而且整天就知道作秀。更不好听的,说他何意羡在牌桌上是个政治婊子,太爱弄权,只和权力通奸!
德州扑克大奖赛正在挨个报号、选手入桌,到他们应当还早。
空的时间,刚好可以来把21点。束仇作为庄家,切过牌后,刚要开始发,走过来两个狗熊般的黑人男子,气呼呼地连声叫:“等一下再发,我们要在这里玩!”
两个人一边玩,一边大骂上一桌的发牌员,连拿五次21点,16点也从不爆牌,等到在这张桌上连输几把以后,又开始骂牌太差,不然就是怪束仇明牌总是10,束仇看在何意羡在侧,都忍了。他们还不时拍桌子踢凳子,像两只疯狗。
黑人抱怨起来没完没了,整个赌桌阴云密布,气氛紧张。
这时候何意羡拿了一个15点,而那两个家伙一人拿了19点,一人拿了20点,明牌是10。按照21点拿牌规则,何意羡应该再要牌。但是何意羡没有。
两只黑熊马上瞪眼望着何意羡,好像他犯了弥天大错。何意羡说:“对不起,我玩牌凭直觉,不喜欢可以去别的赌桌。”
束仇翻开自己的暗牌是6点,再拿一张牌,是张5点,最后竟然是21点。21点就像一根火柴,一下将两人点燃,冲着何意羡大吼大叫:“DUMB ASS,你这个垃圾,会不会玩牌?你为什么不要牌?害得我们都输!”
束仇岂容何意羡在他眼皮底下受欺负,一脚踹翻了两把椅子:“狗娘养的!老子今天一定让你丫的黑鬼连裤衩子都输掉,光着屁股蛋子滚回你非洲老家!”
打起来了,何意羡头没抬,林启明拉不住。早在一边关注情况的赌区经理和警卫跑了过来,把三个火冒三丈的男人劝开,其中一个一边被架着走,一边回头又骂何意羡,臭婊子。束仇这才想起要用母语攻击,法克马马以外,词汇量还有蛋不肉,蟹不肉等。
何意羡着实一直一眼没看他们,临了,他带着筹码要上桌打扑克去了,恰巧抬头,才发现远了的两人的手臂上,都有一行青色的印记——JANUS。
理论上说,比赛肯定不得代打,替打或伙牌。但是何意羡此刻的危险嗅觉与好奇心盖过一切,他将两盒筹码都推到束仇手上,去追黑人之前,说:“替我一会,马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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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面上风平浪静,在没有风的时候,即使是安达曼海,也只是无精打采、平平淡淡地卷起浪花拍击海岸。
何意羡戴的是有檐的礼帽,挂了一条芬兰世家紫狐皮的围脖,穿出赌场,离开三层甲板,尾随跟踪。
客轮有超过10公里的走廊和游步甲板,一路上像参加万国博览会,到处洋溢着热烈的气氛,列队行进的队伍齐声高歌。据说负责游轮装潢的是一个经常混迹于游乐场的设计师,他选定的爆炸性粉刷涂料。一切都必须要有冲击力!豪绅们花钱是来这寻新鲜的,可不能让他们败兴而归。
从庆典大厅、民族服装厅、鲜花玻璃房、歌舞剧厅和音乐厅,沿着夜总会中间的走廊到一个巨大的旋转楼梯,到了日光浴场就左转。中央小岛与公共绿地小广场差不多大小,有人带着宠物狗掷飞碟,有人的狗则太多,手里的绳子多就像抓着一把气球叫卖的小贩,这般遛狗手脚都得抽筋。于是只见仆人成群结队地在一个狗碟的距离里反复迁徙,狗主人只用站在原地,聊聊太平洋对岸的生意。
儿童在广大的人造沙地上赛车比赛,何意羡在参天的棕榈树下横穿这样的“撒哈拉”,进入狮身羊面像大道。那伫立着法老拉美西斯二世,和他金发碧眼的宠妃奈菲尔塔利。慕名而来的摄影师叹息古老的谚语——“喝过尼罗河水的人,不管离埃及多远,都会再次回到埃及。”
一幕幕快得如同一出浪漫喜剧,路过纵情悠闲观海的乘客和一对对甜蜜的情侣,通往海景酒廊的专属通道,有一群大鼻子蓝眼睛白皮肤的金融家们,每人一杯插着吸管的思慕雪,但个个拉着长脸,身上几乎都挂着一个乌克兰女郎,值得一提的是当地乐团正在演奏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
黑人在这停着通了个电话,何意羡便喝了杯茶,就着松脆的饼干,一块萨克森芝士蛋糕。一名日本的小女孩叫哥哥,何意羡蹲下来,左脸上被贴了个凯蒂猫的贴纸。
这时候表演中场结束,掌声雷动,几千双手同时在鼓掌。满堂喝彩的风光里,几位生气勃勃的少女向何意羡走来,邀请他通宵达旦地愉快玩耍,先要给他的脸上留点真正的“纪念”。休息的一帮斯拉夫柔体杂技演员、荷兰哑剧演员,也慢慢围在何意羡的身边,有东方含蓄精神的,则悄悄从幕布缝隙窥视他。
何意羡伪装了,但模样还是住在双层套间的阔佬,十分受人“尊敬”,一群阿根廷男舞者冲他甩屁股。美男美女们,对着大海大吃一顿:香肠汉堡、烧龟、甘蔗、羊枪……反正人类能吃所有从烧烤架上出来的东西。
一名大副主动与何意羡聊天:“这位贵客,你可以租上潜水设备下潜到海里去看鱼,看有脊椎、有鳞片的鱼,货真价实的鱼!要知道,三分之一的美国人都以为鱼体是方形的,还拍满了无麸质的面包糠……你能想象他们的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吗!”
有钱有闲的太太们,正听一段新谱的中国戏。有点意思,像这样的多剧种移植改编,往往为了主线清晰,删繁就简,人物单一,事件集中。而这部戏却保留了一个尤二。何意羡听见那水磨的——“路远山高家难归,地老天荒人待死”!
何意羡咬了一大块苹果,嚼啊嚼,慢慢嚼……等嘴巴里空了,再看看周遭。有个波涛汹涌的盛装小姐撞上他:“我的小阿多尼斯,别在这出神犯傻。”
从贵宾舱来到二、三等舱,过道里一个穿了一套连体工装的姑娘,头上戴一顶缀着野鸡毛的牛仔帽,问他要联系方式。继而闯入眼帘的,便是黑压压的人群相互拥挤着,客舱里塞满了人,甲板上躺满了人,电影厅里坐满了人,令人担忧会不会连游泳池都抽干蓄水,腾出空间住满了人。人多得如一辆海上的“人民汽车”。
人们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看着上层的烟火表演,跟汽车顶上接收广播信号的天线一样,就像南极洲裸露的礁石上聚集的企鹅。神经强健的民众发出的欢呼,盖过了香槟酒瓶在上等舱室撞破时发出的响声。上头的回馈是彩车抛下的五彩纸屑雨纷纷扬扬,往下掉,掉在合成牛排和人工奶油里。
海浪涌来又退去。何意羡啜着劣质橘子糖浆水。他总是在热闹里非常地游离,无论薄祚富贵,总像是刚刚想起来他在这里。
黑人消失在了轮船腹内。何意羡快步跟上,差点踩到地上的两个小孩。造船厂职工的母亲从车间给他们带回来的刨花和木块,有的长得卷了起来,堆成一堆一堆的,散落在地上。孩子就玩刨花和木块。不然玩什么呢?
再到更下层的世界,有人把巨型罐头从冷藏室里推出来;有人背上扛着装满生菜叶的大口袋,有人用金属推车拉着一盒盒的贝果……搬不完,根本搬不完的,要知道船上一天消耗一万颗鸡蛋。人们个个浑身是汗,就跟锅底的小春卷一样油亮发光。这里相当一部分的船工是非法雇佣,印度人、中国人、菲律宾人、巴基斯坦人、北非阿拉伯人……他们在海上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星期却连海都见不到,尽力满足上层人士天花乱坠的需求,甚至帮美国小孩的美术作业画鱼,为的只是盼着合同早日到期,好拿回抵押的护照。
真真正正来到了最底舱。何意羡听到领班在高声清点小工的人数,人都集中到另外边去了。终于逮到了一个绝好的时机,他的令下,身后两个中东出身的保镖,一举冲上,摁住黑人,没有上演任何逃亡戏码就成功了。
与他这里的顺利截然不同,另外一头,情况两边倒。
偌大的海上赌城就像一个色彩的万花筒,波斯长毛地毯铺着沉香与土耳其石,花得如同游戏里的贴图,让人感官兴奋,予以最直观的感受,那黄金万两都是虚拟世界里的代币,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一夜之间倾家荡产的人。
束仇被分到了第4桌。摄像人员见一个东亚男人竟然能生得这般威武雄壮,一脸的自信心爆棚,处于竞赛前的最佳状态,镜头很是青睐于他。
束仇的大帅脸被放到硕大的液晶屏幕上,占满了。只见他与身边的中年男子凝重耳语。感觉是在研究打法趋势,这一场对话,即将决定几天几夜整个策略的基调。他又这么地壮,全桌都会被他欺负,无人敢反抗,放眼整条船,没人会喜欢这样的对手!
录像拍不进去的真实情形里,束仇问:“你会不?”
林启明与欧美正热播的华语片里的诸葛孔明,长得有些神似。这是一部左宗棠鸡式的电影,只有外国人看,选得角个个像武将。
他不动声色,看了会虎头虎脑的束仇,镇定道:“你真不会打德州扑克吗?那你刚才玩的是什么?”
21点和百家乐之外,束仇在牌桌上热心地鼓捣什么品种,林启明也没仔细关注。
第一手,束仇拿到白痴也知道的烂牌,他生气地把牌背过来,往桌上一摔:“掼蛋!”
战队里处于无人可替的尴尬状态,束仇一头扎了进去。镜头之下眉眼更显钢铁作风。
遇到这类起手牌的时候,安全起见要选择弃牌。但意外的是两张公共牌很不错。束仇顿觉手感来了。
小赢一把。赛中采访,林启明空城之上手摇羽扇:“我们中国人自古以来崇尚中庸之道,求同而存异,生存而不是冠军。”
束仇却民族自尊心熊熊燃烧:“谁说拿不了冠军?!我们中国人一个人就是一条龙!”
林启明类王语嫣,手无缚鸡但是武学理论家,在那束仇耳畔紧急传授德扑的“青字九打”、“城字十八破”:“小对子,看一看,松三紧四才划算;一大对,别放慢,催租逼债心莫善;两张大牌都可干,小心不要当陪练;坎一、隔二或隔三,四平五稳六平安!如果GAME非常泰(TIHGT),四人陪练我就TRY!……”
奈何,临场填鸭教育大获失败。几场小胜,从“新手村”连窜三级,进了“高手场”的加持下,束仇爷们要战斗,直接梭哈推了:“现在摆明了是老天爷在帮我!”
林启明人急计生大叫:“何意羡回来了!何意羡回来了!”
束仇惊喜一站的功夫,林启明代他扔牌,悬崖勒马大救一手:“弃了!弃了!”
狼来了好几次,束仇不信了,all in!all in!
与此同时,何意羡眼中一股逼人的寒意肃清了海面下仓库的湿气。保镖将黑人的手臂扭翻过来——JANUS!JANUS?压根是一搓就掉的纹身贴!
这两人不知雅努斯为何物,只交代有人巨款聘他们故意找事,就知道你何律师一定聪明反被聪明误,带着你在巨轮上打转转、兜圈圈!
他被人耍了,而且是用最低级的骗小孩的手法。
还好,筹码不可以像奥利奥一样扭动掰开使用。否则,何意羡回到赌桌旁的时候,应当只剩下五美元了。
五美元,博一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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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意羡在返回赌场的路上迂回前行,宛如在多格展示柜上的花瓶间绕行的猫咪一般小心翼翼。
这不仅仅是被人摆了一道的问题,而是证明他在船上的行踪完全透明。敌人在暗我在明,多么严峻的局面。
琳琳骗他来的是鸿门宴、是单刀会,整艘海上巨无霸就是一张诱捕网,这种可能性,何意羡听完录音便猜想过。但那又怎么样呢?难道除了录音之外,还有别的思路吗?
已知他行将就木了,他现在是亡命之徒了。哪怕有微末机会,抓住一点点有价值的证据送给白轩逸,都是无本万利的大赚特赚。人为生活所迫,什么样的钱财都愿意去赚。
说到赚,何意羡回来会面的时候,两位队友也在谈此话题。
林启明安慰道:“我听说何律师投资证券都赔过上亿港币,风水轮流转,过了几天还不是又赚回来了。”
他没编故事,只是把大何律师的事迹移花接木给小何律师了。
上世纪投机环境浓厚的时候,两岸产生了一批资金实力雄厚的庄家,他们往往利用各种内幕消息和融资手段及自身较强大的资金规模在股票和期货两个市场中吸足货,控盘;随后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们目标永远是:良机!联庄、独庄、暗庄,凭借资金的优势与国家政府有关部门人员和上市公司人员串通一气暗中配合,利用各种内部信息操纵股份和期价,达到利润最大化的目的。这是一种非常肮脏的交易。
束仇梳到发亮的大背头,很有气概,还要博一博单车变摩托:“男子汉大丈夫的英雄本色不在赔字上,而是在怎么赚字上,用什么去赚!娘的,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赌博赌博,越赌越薄啊……”林启明不抛弃不放弃劝退。
何意羡作为一个智商正常的男性,当然不会幻想这个束仇会突然洗心革面。可是追人的决定仓促,他也以为还有一个林启明兜肚,看住人手紧一点只玩AA/KK/AK,就问你,还能怎么输?谁知道林启明脑子是有的,脑子顺着肠子滑走了!
束仇双手摁在赌台上,俨然一个输光所有的赌资后要求赌命的态势。好像即将带着一个加强连的兵力,穿上便装,把赢了钱的人全部解决掉,不要留活口了。人死不过头点地,他妈的,怕个屌?他是蹲过大狱的人,当年飞车连砍十人正是在下!
这时,肩上落了冷丝丝的一双,叮叮作响戴满鸽子蛋的漂亮手:“手气背就去歇一会。”
束仇心嗵嗵直跳,人变成猪肝色,我我我,大舌头。
林启明亦无颜面圣,皱巴巴地像苦瓜。好在看见何意羡,心里大石落地了。林启明也输得暗暗生气,他妈的,先别说见证过他赌技出神入化,人间难得几回见,这不单凭容貌就能千古一帝了吗?
“天塌啦?有话不会慢慢讲。”何意羡笑眯眯道,“来,输了把牌就要绕场一周——这叫转运。起来走走。”
他对束仇说的。林启明坐累了先站起来走一走,走出江南四大才子的步伐。
何意羡才望众人道:“各位,看他这副倒霉相就别欺负了吧?我替一把?”
场上统共八个玩家,大多数人觉得大聪明的朋友,至少也是个小聪明,大度让他坐下,把烟斗里摁上烟吱吱拉拉吸着道:“你在这光腚子舞,老子都管不着。”
旁边一个韩国人却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穷人才最容易造反,这个险我们不能冒!”
有个武士道打扮的日本人也不满:“你的,不讲理的家伙。你的爸爸的死啦死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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