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套上一件单排纽扣的黑丝绒夜礼服。在镜子里反复打量自己,直到确定大腿上绑的扁平手枪不会被旁人看出来,才最后把狭长的领带理了理,走出房间,将门锁上。
正式的拍卖会在几日之后,今晚是化装舞会与拍卖预展。何意羡对跳舞不感兴趣,径直去了十楼的艺术展览大厅。
听说这一次拍卖会的级别很高,由全球顶级拍卖行组织。一般来说,但凡是艺术品拍卖,都有三天以上对外开放的预展期,预展是为了让拍品与买家见面,进行更好的交流、推荐。对卖家来说,很多潜在买家就在参观者中,是需要格外留意的;哪些拍卖品受欢迎,能到什么价位,经验丰富的拍卖师能从预展上看出个七七八八。
现场有不错的藏品图册可以领,甚至部分拍品可以上手。最重要的是,能和工作人员办理参加拍卖的手续,交保证金数额不等,上了场要是不举牌,钱是原路返还的。
可是何意羡哪哪都没看到交钱的办事处,一问,人家说:“先生,关于本场拍卖会的入场资格,您需要一张由主办方提供的特殊邀请函。”
何意羡接着问:“主办方怎么联系?”
“不好意思,线上联络的信息不方便透露。不过,一会儿船只驶进公海后,您可以在第三层的甲板上找到Z先生。Z先生是本次活动的全权负责人。”
中国法律规定,领海内从事赌博业务也是违法的,靠港后要接受海事法庭的调查。但是这船旗挂的外国的,公海上便可以做一些有趣的事了。黄赌毒,何意羡为了一个“毒”字上的船,至于“黄”和“赌”,肯定也跑不了。何意羡上一回行船法外之地的时候,作陪着北京来的五侯七贵,看了一晚上情色表演。
第一件事,必然是去找那位神秘的Z先生。何意羡来到甲板,电梯门刚开,夜航船的诗情画意顿时消失殆尽,立即听到哗啦哗啦老虎机里硬币的坠落之声。环绕其周围的人工火山喷发,音乐喷泉在天空中舞蹈……
果然,那里有一座气派不凡的赌城。高悬在入门门头上空那只张着大嘴的虎,那只虎嘴的潜台词是:这并不是什么好地方,饿虎是要吃人的!
赌城里的建筑令人惊异,那些赌场的外形千奇百怪。有仿迪斯尼乐园之群体建筑,有仿欧洲中世纪维多利亚式的楼群;就连古埃及的金字塔,也被仿制到这来了。完全就是世界文明的浓缩。
赌嫖二合一也不难,耳畔听到世界各国语言的音响,看到不同肤色的人流在滚动,还会接到一张又一张、一册又一册的“人肉市场”的广告;一些黑人,把印制的各种妓女和男妓的肖像(全裸或半裸)塞在何意羡的手上,附有房间号和电话号码,敬候嫖客的召唤。
衣着也是混搭,有人西装革履,有人拖鞋百慕大短裤,还有人从舞会上下来奇装异服,好家伙红衣大主教都出来了。各色各样人的表情,更写满了故事。有的是第一次坐游轮,来赌场,已然按捺不住一试手运的心理,纷纷上了赌桌,往往一玩就是几天不归。有的是一把几十万的豪赌客,意决今夜血战,祈祷鸿运高照。欷歔、感叹与惊喜、欢笑之声交织,显现出的是一片祸福无常外露的混沌。见多了之后,你也就会跟荷官一样,面无表情,酷似机器。
何意羡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穿行,他的表情就几无变化,拿了一份地图,对其内部经纬略知一二,便站着不动了,等着开市而已。世界上的烟民,似乎都云集到这儿来了。幸亏戴了一张面具,否则要被尼古丁呛死。
何意羡看了看表,差不多了。同建筑的恢弘奢侈相比,开场仪式算是很朴素了。有个十米高的鲜奶裱花蛋糕,敞口的高脚杯垒起了九层的高尖塔。侍者用雪白的餐巾托住瓶底,另一只握住瓶口,轻轻摇晃几下,用大拇指把软木塞向旁边推了一下,“砰”的一声,木塞向等不急的赌徒们飞了出去,晶莹的泡沫从瓶口霍一下涌了出来——人群涌进。
何意羡正纳罕那Z先生在哪,所有人都秘而不宣,他也只能碰碰运气。
换了点筹码,他走过四张百家乐的台子,两个21点台,两个色子台,一个数番的台子,还有一个俄罗斯轮盘。里头还有两张百家乐的台子,被两张屏风隔开,以区分普通区和贵宾区的不同。
何意羡正四顾,全球语种大杂烩中,忽听一声亲切的国骂。
赌场真是暴露人性的试练台,何意羡估摸着,大概是个赌品糟糕的,一个不爽就摔了酒杯。
望去——人高马大,头顶峥嵘,背脊骨很硬,像个北洋时期占山为王的土匪。
…束仇?
诡异的组合,他旁边还有林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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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认不见得带来什么好处,看不到好处,何意羡这个人就不会有动机,他办事效率及目的都是清清楚楚。
林启明却是饱学之士,自他这代起也诗礼传家了。书上有个词,顾盼生辉。这一眼看过去方知道,古人诚不我欺。人是满山遍野,但是何意羡,就这么突出。
想当年,何意羡像枝才出水的剑荷,脸庞上、眼睛里似乎还滚动着晶莹的露珠的时候,林启明便有如此巨眼了。只是他当时纯然惊叹造物,如今再观,只困惑这样的容貌,是不是需要每天吃一颗人心来维持。
话说白轩逸回了北京,归期未有期,林启明请了公假,携妻女出来散散心。因为白组长当头一棒,林启明自知要下舞台了,有大彻大悟之感。笏满床,不如老婆孩子热炕头,一辈子收敛金银,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啊。去医院检查一趟,身体各个器官几乎都有毛病,最严重的是心脏,竟然戴上了冠心病的帽子。一回首,心灵回到起点,突发几分人淡如菊。
这次碰到束仇,真是偶遇。原没想与太子同游,只愿和家人享受休闲,吃些淡饭自忘忧。
但谁知束仇张嘴便骂白狗B,说到这个,林启明可就不困了。讲得他热血沸腾,又入世了。陈胜吴广,遂投气同行。一路发现束仇武人出身,颇有侠骨,又没有富家子弟的坏习气,饿了能就着矿泉水吃面包顶一顿,林启明感到很是亮堂。到了批斗白某的环节,林启明不好多说,只补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束仇干瞪眼。这无知让林启明很有安全感。
也是太巧了,林启明没忍住嘀咕一声:“何意羡?”
束仇输得底裤都没了,正在气头上,不能思考,将最后一张筹码重重扔到地上:“什么玩意儿?!”
林启明以为他浪子回头,看清本质后,变得不屑这号粉头了。忙说:“没事,没事。”
令人不禁想到某两位,一个在北京扯旗放炮,一个香港申城两地舞刀跃马,都是为了一个男人扑心扑肝,为他一笑颠了王朝。林启明笑不出来,何意羡要看烽火,他是大冬天天没亮白来一趟的诸侯;何意羡要吃荔枝,他就是那个八百里加急跑死了的马。这谁笑得出来。
高下立见,林启明真心赞道:“我说你束爷才是年纪轻轻格局远不止于此,前途无量啊……”
话音未落,只看束仇恍见东方日出照紫陌,一个高兴地蹦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声响,把林启明都吓了一跳。边上有个孕妇吓得孩子都要生出来了。
束仇火箭发射,冲锋,闪击:“何律师?!你怎么,怎么在这?”
霉啊,何意羡眼见着躲不过了,只能礼貌一笑,被迎回了他们的牌桌。看到林启明软在座位上紧紧地在捂胸口,额头眼角的皱纹像是深了许多。何意羡笑道:“我说今晚上星象是——‘大吉大利层出不穷,大吉大利浮出水面’,果然是要碰上林检啊,好手气让我沾沾,带我也谋谋生活。”
林启明忙站起来让开中间的座位,但被何意羡按着重新坐下了,一坐下就别有意味地发牢骚:“算了,算了,何律师,你就别给我做大报告了,我老林受不起。现在谁不知你一个何大律师,一脚天一脚地,得之可得天下啊,使不得,你快坐下……”
何意羡总是面带微笑,即使说几句粗话,让人听起来也挺顺耳:“他妈的,这话谁说的,放屁还带沙子!白轩逸?这个白轩逸,瞧不起我,永远不把我当人看,多恶毒啊,你说这种人就应该枪毙两回,对不对?”
何意羡原意是借此名头,拉近下革命关系,好套套话。显然这艘渡轮的情况,林启明应当比他了解一些。
可是林启明没给他预想中的反应。林启明扭头看束仇,束仇的头也扭着很久了,并且两只手紧张规整地放在膝盖上,他在看炫目的灯光底下,何意羡皮肤白亮得像上了珍珠粉,月亮吸引海水一样吸着他的眼睛。人对皮囊的盲目,有时候超出人类最低的智商。
林启明这一下又悟了一阶。真的,吃醋也要讲名份,不同于何峙的光明正大,束仇这种吃不到的醋才可以是最酸的。而何意羡真正属意于谁,只要不痴不聋,从他嗔语里班班可考。
林启明执拗站起来,竟将一杯血腥玛丽当白酒一口闷了,权当敬他,叫来酒保,一杯接一杯,法国干红也要吹:“何律师,我林启明怎么落到目前这种被动地步的,你也很清楚!你要是今天不坐,怕是我以后见到一些领导干部,无地自容啊!”
“这是哪里的话?我看白轩逸一天到晚正事不干,见到个人就上眼药?要我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无权就做不成大丈夫,只能做大豆腐了。林检春秋鼎盛,还是要拼几把的。”
“官当得多大才叫大啊?能把这个检察长干下去,干好了,对得起申城几千万人民,我就心满意足了!再说,有你何律师和白检察长的正确领导,这种情况不应该发生,我就算是杞人忧天吧!再说说我这个人吧,我一直痛恨与贿赂、腐败扯上关系的人,是英特纳雄耐尔坚定的支持者。当然,我这趟花的是个人的钱,不会造成国有资产的流失,如果何律师喜欢,人头马你也可以点!”
束仇听他盛誉白轩逸,横眼死瞪。同盟破裂,就像阳光下快速融化的积雪。林启明还继续当着他的面,说白检顶呱呱。
何意羡落座,随身保护的那两个保镖已经到达,在他们的主子后面一左一右站着,衣着打扮看上去十分体面:“两位喜欢玩什么?”
束仇:“何律师你喜欢玩什么?”
四下满是泥码的撞击声,何意羡点燃一支香烟,在指尖的那样子好像画家把玩着彩色铅笔,兴致盎然地仰头靠在椅背上:“那要看玩的大小,老虎机上的胜负是小玩,扑克牌上的输赢是中玩,轮盘赌上的阴晴圆缺是大玩。”
束仇问:“扑克牌呢?咱来一局?”
“我牌技臭着呢。这人啊,脸就一张,我还是省着点丢吧。”何意羡掸了下烟灰,看上去有点懒散滑头。
林启明闻此心里嘘了一声。场子热得差不多了,何意羡图穷匕首见:“对了,过两天拍卖会,二位有渠道么?我相中个宝贝……”
奇怪的是,束仇马上警惕:“啥宝贝?人还是东西?”
何意羡便也不把话说透,对着手里的咖啡,只是闻,不喝。
林启明在旁讲述,主办方是一个在世界范围内走私和贩卖文物的国际走私集团,控制着全球黑市四分之一的交易量。暗地里从亚洲、非洲大量收购文物,偷运到欧洲、北美,以合法的形式公开拍卖或销售,从中赚取巨额暴利。所谓的Z先生,就是这一组织的头目。
何意羡总结:“国际倒爷。”
谈笑之间束仇又输一把。何意羡笑说:“生什么气了,你是来赌钱的,又不是来赌气的。”
言罢,他还替束仇看了下牌,仅那姿势便非常幽雅。何意羡轻柔地把两张牌合起来,然后放在一个手掌中,另一只手三个手指漂亮地微微翘着,只用拇指和食指把两张合在一起的扑克搓开一条逢,迅速再合起来,翻过来再看另外一张,都看完后慢悠悠地放在桌面上,身体一直保持着挺拔的姿势,完全是贵族应有的仪态。
而且他是那种客人,经常给小费的常客输了钱,荷官都会替他着急的那种。有些姿色出众,而又轻装独行的年轻女孩,八九不离十是专门登船物色富豪的。何意羡还没开始赌,这些姑娘都三三五五拥在他身边,一时间何意羡的周围,香得掸都掸不开。有人从他的一侧倾身向前,宝石项链夹在深深的乳沟里,温暖的乳房几乎快要贴上他的脸了。束仇一声叫喝,众佳丽退退退。
面具把半边脸遮挡住了,让人无法察看到他的目光,而何意羡则可以随意观察其他人。底牌发下来后,何意羡没有着急去看牌,而是笑意盈盈地注意着束仇。笑容形不成形,目光意不在意。
就像蛇不知道自己有毒,人不知道自己有错,林启明猛一下也怀疑生为祸水,不是他的错。束仇更别提又多服帖了,又说又笑地开心,话匣子打开:“一会有德州扑克大赛,要是把所有人都赢遍了,赢到最后还战胜了那个Z的,有大奖。何律师你看我上我行不?”
看来轮船进到公海的深处了,环境越来越荤了。何意羡啜口奶沫的功夫,余光看见有人牵着一只性奴爬过去。不甚美,很血腥,有人用开瓶器扯开了他的肌肉,口鼻和伤口中还被灌满了温好了的伏特加。
何意羡心不在焉得很:“你当然行了,你厉害不愧以点子称王。什么大奖?”
“那我说了你别生气啊,我签保密协议了其实……”
束仇神秘秘,掏出一张照片。
不好说何意羡看到瞬间的停顿和踟蹰,是否包含着一点纯粹的救风尘之善念。第二眼,他至多有一些凉风轻拂面的感觉,内心产生了一圈被风在地上驱散的树叶。
那相片中赤身裸体的楚茗,奄奄一息如同下一秒便要死于他乡。可是,他怀里正然抱着雅努斯雕像,蜷曲的白斑点点的腹部还被人新用烙铁,烫了一个鲜红的“Z”字。
何意羡眉头皱得厉害:“怎么回事?”
束仇摸头道:“不知道,知不道啊!我也吓一跳,我也不敢问啊,我还以为何律师你都知道,你也有点那个啥……”
何意羡把照片向内一折,才随意地丢在桌面上:“无所谓了。打牌。”
“啊?哦哦……”
束仇弯毛毛楞楞地还没转过弯来,康沃尔公主号的德州扑克大赛,已经正式拉开帷幕。
甲板巨型烟花秀下,歌舞剧团奉献精彩演出。像美国超级碗似得,开场仪式还有广告短片播放,据说每秒钟烧掉好几万美元。
这是一场多桌锦标赛,赌桌会随着选手的不断淘汰进行合并。参赛选手随机分配座位,由于玩家的淘汰及新玩家的报名加入,会出现拆桌合桌的情况来平衡每桌人数。按照选手完成比赛顺序取名次,第一个筹码(计分牌)被清零的选手即是最后一名。
最终,竞争者会减少到六个人,坐到一张“终桌”上。谁笑到最后,谁就能够搂走锅(奖池)中所有的钱。
好的是,你不用拿自己的真金实银去冒险,初始身家是主办方给的,所有人处在同一起跑线上。不需要手续和预赛,只要交纳5000美元的参赛费。
5000美元,相对于千万的奖金说来算不了什么,即使进入前一百名也有几十万的收入,所以吸引了众多游客来参加。还有俱乐部职业选手、平台主播、资深玩家、KOL……环球各地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
筹码是500美元一个,一摞就是1万,每人1盒,共5摞,5万美元。
荷官兑好了三盒,等待一会分配好了桌号,就可以上场了。何意羡将一盒推到林启明面前,林启明忙推:“唉,月过十五光明少,人到中年万事休了!何律师,多谢你美意,我老林就不玩了啊。”
中国官员玩德扑的没几个,大多时候还是钟情国粹。林启明没见过何意羡整这洋货,但麻将桌上和他是老朋友了。
如何评价何意羡的牌技,只能说,他很会输。
行贿受贿花样百出,但为何很少见麻将桌上送钱呢,因为具有极大的偶然性,赃款去向难以保证,除非一桌子都是都是你要买的关系。可是,何意羡的麻雀牌就像装了GPS定位,钱转一圈谁的口袋里,落不落,落多少,他全盘操纵。
他这样的贪贿形式,基本抓不了。麻将和赌博界限虽然清楚,但办案难度很大。牌桌上输赢的人都爱夸口,打完牌往往当时都对不上账。相互说法不一致辞,收集的证据稳定性很差,不形成证据链条,啥用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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