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装了(隰植)

他吃完了面，秋余声的蛋糕也快成型了，他没帮上什么忙，只是洗完了手站在秋余声后头，说了一句真好看。
大概四寸的小蛋糕，奶油糊的很不规则，比贺云帆店里做的那些差一点，贺云帆没有插手帮忙，仅仅是口头指导了几句，秋余声随意地在蛋糕上画了几个图案，简平安觉得那样已经很好了，他吃蛋糕都不在乎好看不好看，以前没有很多零花钱的时候他都是吃面包，贺云帆不在家的话，简云杰是不会给他买蛋糕的。
“妈妈，”简平安双手都不自主地贴在了一起，他真诚地问贺云帆“我可以今天生日吗？”
贺云帆大笑，感慨道：“你高兴想每天生日都可以。”
“可是我下周应该能做的更好。”
秋余声看着桌上的不规则蛋糕，做蛋糕是头一回，他还不熟练，但是再练练应该就好了，“所以平安还是下周再生日吧。”
“那好吧。”
简平安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什么，秋余声也没听清楚，只知道简平安看起来挺开心的，他把蛋糕切成四块放到茶几上，在电视里调出一个放了很久的动画片，叫大家围着坐在沙发上。
他们一直聊天到深夜，简平安说了很多话，他其实一直都有很多话可以说。
蛋糕没有吃完，秋余声把它打包好放冰箱里了。简平安下午觉睡得多了，晚上自然不好睡，到大家都困了的时候，他明显还很有精神。
秋余声把挤好牙膏的牙刷递给他，简平安糊里糊涂地跟着刷了牙，最后还跟着回了秋余声的房间，跟着换下睡衣躺到秋余声床上。
回想起来，今天一整天简平安都稀里糊涂的，但他好喜欢这样的感觉。
漫无目的的，得偿所愿的，很开心的。
“秋余声，好谢谢你。”
简平安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你为什么这么好？”
秋余声闭着眼睛笑道：“因为喜欢不够你吧，不对你好点怎么办。”
简平安也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再睁开时，两边眼角都掉出来眼泪，他神情有些紧张无措，搅着自己的手指，声音细微颤抖着：“我不知道……那我究竟能不能喜欢你呢。”

第80章
他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哭，他就是又高兴又难受，眼泪情不自禁跟着流下来。想自己怎么没送秋余声蛋糕，应该也送一个给秋余声。
还有如果能和秋余声一样聪明，有足够多的智慧能理解秋余声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个动作就好了。
喜欢秋余声，怎么会不喜欢他呢，学校里从来没有人那么认真听过他讲话，关心他有没有好好吃饭，任何简平安需要帮助的地方他都毫不吝啬自己的善意。
简平安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和别人共享好朋友，他一开始就不想其他人分走秋余声，他想过不要和秋余声太接近，但是秋余声宁愿不要不和其他人一起也要来找他，让简平安拥有极大安全感。
他是怎么样喜欢着秋余声的？他想不明白，只知道喜欢就是喜欢，但是今天看见钟信牵着方雨的手，简平安耳边响起的是秋余声的声音，他仿佛很清楚听见秋余声说：也要这样牵我的手。
简平安当时吓坏了，他摸摸自己的耳朵背后，又转过身去看是不是真的有人，后来方雨她们再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只想快点吃完了回家。
火锅结束以后，简平安缓慢地走在所有人后边，他看见班里的同学都挨在一起，得出一个重要结论，他不想看见秋余声和别人谈恋爱的。
如果有一天秋余声和另外的人在谈恋爱，告诉他说要请他吃火锅，简平安肯定不会吃的。
不仅不会吃，而且还会很难过。
他们在马路旁边等车时简平安还没走，方雨支支吾吾想说什么，她仰头看了简平安好几次，简平安不能领会，所以问她：“你想说什么吗？”
方雨说：“你今天好像心事重重的。”
简平安是有心事，但只有一样，没有重重，他说：“可能是的。”
方雨点了下头，想了想，说：“你是不是在担心月考成绩啊？”
简平安握着自己的挎包带子，说：“不是。”
方雨怎么看他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她从自己的小包里抓出一把糖来塞给简平安，说：“对不起啊平安，今天其实是钟信生日，他想借这个机会请好朋友们一起玩的，他把你当成好朋友了，当时我们想过邀请秋余声，但是秋余声……他太有距离感了，我们都不太敢去找他，如果你今天不怎么开心的话，我先给你道个歉，好吗？下次我们一定会叫上秋余声一起的。”
简平安越听越惊慌，他没想到自己想自己的事情会被方雨误会，更不知道今天是钟信的生日，他想立马做出解释，但是越慌张他就越说不清楚话，最后结结巴巴告诉方雨他今天只是在发呆，没有不开心，另外，他祝钟信生日快乐。
方雨笑呵呵地说：“没关系的平安，那下次如果我们聚会邀请秋余声一起的话，你会和我们一起去唱歌吗？”
简平安很诚恳地说：“我会的。”
方雨又打趣道：“但是可能需要你去帮忙邀请，我可不敢。”
简平安答应说好的。
他十指交错，自己用力地捏了捏，又低下头盯着指尖，听到手指互相摩挲发出的细微声响，他想自己能够感受秋余声的情绪，但这是为什么呢。
“我怕我的喜欢是错的。”
他越想，眼泪流得就越夸张，秋余声察觉的很快，他安静地翻过身面对简平安，从容的表情好似面对预料之内的事情发生。
简平安长大以后就很少哭，他已经忘记了小时候嚎啕的哭法，现在流眼泪更像是排泄*体里装有多余的压抑的水分，因此一点也不吵闹。
“哦哟，怎么哭这么凶？”
秋余声笑着，一点一点擦干净他的眼泪，“什么对的错的，平安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聪明？聪明到我害怕。”
他根本一点也不怕，他把简平安抱进怀里，搂着简平安的背将他往上提一点和自己能够对视，秋余声的鼻尖扫过他的脸和脖子，简平安有预感自己此时说话会成结巴，他决定还是不要说一些支离破碎的语言。
“哭的江城水位都要上升，我看得赶紧拿盆接接了。”
简平安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什么温温热热的东西碰了一下，他低下头，看见秋余声满是笑意的眼神，没有因为秋余声不合时宜的温柔而更加痛苦，神奇的是，他心情顿时好了很多，眼泪好像及时止住了。
“哇，平安你……亲一下就不哭了。”
秋余声佯装正经，“那再亲一下，希望可以听平安愉快地讲讲自己怎么突然哭起来，吓得我以为今晚蛋糕里味道不对呢。”
简平安眨了几下眼睛，他什么都还没说，又只听见秋余声叹了口气，说：“平安偷偷变聪明就算了，怎么自己乱思考呢，我天天像守金库的狗一样守在你面前，怕你跑掉不见，你在想什么呀？”
“你不是狗，”简平安吸了下鼻子，哭过以后声音黏黏糊糊的，又很小声，到秋余声耳朵里以后就有些惹得人耳畔发痒，“我没想什么，”他心虚地说。
“真喜欢我也好，假喜欢也好，你的喜欢对我来说都很珍贵，好惊喜，我们平安终于长大了……竟然偷偷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
简平安这回能听出他话里有话了，忧伤之余抽出一只手给了他一拳。
“没多疼，应该重一点，不重不长记性。”
简平安眼睫毛上挂着泪，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像被谁欺负了又不服输的样子，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哇——”
秋余声揉了揉他的头，说：“好了好了。平安，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可以慢慢告诉我，不愿意就算了，我只是想说你不要误会自己，我很愿意和你在一起，喜欢你，都是真的。不管是你认为的哪种喜欢，都是真的。”
好像是，简平安明明还没有一个很清晰的答案，秋余声却给了他所有问题的答案。
短暂的沉默过后，简平安又慢慢地说：“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秋余声说：“平安要不要先猜一下呢？”
简平安下意识说我不知道，但他说完立马又觉得这个答案不好，他应该是可以想出答案的，他只是习惯性和平常一样不想动脑子，不愿意花时间去思考“思考”这个问题。
“那我重新想一下，”简平安纠正自己的答案，“是不是因为，我知道你伪装的秘密？”
“平安觉得呢？”
“不是吧，”简平安抿了下唇，说“我不知道，”
秋余声说，“我也不知道，”
“那你能告诉我吗？”
“不是我在问你吗？你不想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说。”
简平安很是愧疚地低下头，他总寄希望于秋余声能事事都懂他。
秋余声不想逼他，事情的发展超出他的预想，简平安能有这样的想法，说明已经逐渐接近自己的设下的区域，他可以慢慢等待，反正没打算过要放开。
好像就是在去年，他和简平安一起午睡时，因为梦到去世的奶奶，悲伤的情绪使他失控似的握住一个什么东西，想要找到这世上还能留住他，需要他的地方，扎根下去，好好生长。
他醒来后发现握住的原来是简平安的右手，
简平安比他醒的早，他担心地问道：“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拉着我的手好用力。”
秋余声摇摇头说：“记不清楚了，你疼为什么不松开呢。”
简平安抿了抿唇，说：“我以为你做噩梦的话，有人牵着你会好一点。”
的确是会好一点，秋余声想。
他已经找到自己能依附生存的地方了。

第81章
简平安的生日过得简单，因为没那么好运碰到周末，周三晚上他们回家以后才能聚在一起为简平安唱一首完整的生日快乐歌。
蛋糕是秋余声提前做好的，放在冷藏室里冰了一天，在闷热天气里吃，非常合适。
贺云帆为他买了一部新手机作为礼物，简平安以前的旧手机信号总是出问题，屏幕反应也迟钝，这次就借生日买了个很多年轻人都喜欢用的牌子给他换掉了，简平安用手机的时间不多，所以贺云帆并不担心手机会不会影响他的学习。
秋余声送了一整套植物系列大拼图，简平安接到礼物后就一直抱着，脸上笑出酒窝来。
他对着蛋糕许了愿，之后吹灭蜡烛，把蛋糕分成三份，大家一起吃了。
在贺云帆的记忆里，似乎陪伴秋余声生日的次数都要多过简平安。简平安还很小的时候就没有对奶油蛋糕表现出浓厚兴趣，在简云杰的心理还没有出问题时，他对简平安算不上坏，贺云帆要是因为工作不在他们身边，他也会带简平安出去吃一顿好吃的，再领他到楼下副食店里挑几个面包，就算过了生日。
其实直到今天，他仍然不期待自己生日应该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会发生。
他17岁了，如果一棵树活了17年，它应该能长成一棵很可观的大树，但是，他是人，就算拥有比大树更高级一点感知与思维能力，他还是觉得当人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不过他平平安安活了十七年，已经很了不起了，简平安切蛋糕的时候便在想，至少树吃不到秋余声烤的蛋糕，可见当人的好处还有很多。
月考以后不久他们就迎来学期的第二次全校性考试。简平安这次考的不太好，他看不懂题，有好几道大题空了没写，成绩排名比之前下滑不少，他灰心丧气好多天，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变得更聪明。
简平安很怕让秋余声感到失望，成绩给秋余声看到以后他就随时都在观察对方的表情，紧张地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原本以为会挨两句骂，谁知道秋余声只是摸摸他的脑袋，说：“没关系，尽力就好了。”
秋余声又变了，简平安有些奇怪，觉得他比孙悟空还要多变。
没有挨训，简平安还不怎么好受，他想考大学就不能这么笨下去，当蘑菇当大树只是他以前的愿望，这些都是想象的愿望，这点简平安是分的很清的。
“可是我的生物和物理都没及格，”简平安说，“我太笨了。”
“谁说的？”
秋余声牵着他的手，他们在去公交站台的路上走着。转秋后气温逐渐下降，夜里经常吹起舒爽的凉风，他们会走一路段到马路边乘坐公交，慢悠悠地回家。
“谁都不是一直进步的，我也下降过。别灰心，这次遇到不会的题型咱们多分析分析，下次就会了。”
简平安深知“弄清题型”本身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秋余声的成绩再降也降不到哪里去，他叹了口气，认为没有必要继续再提这个话题了，他会好好努力的。
真是不懂秋余声，他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自己？
自从上次聊天聊到简平安眼泪汪汪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过像那晚一样提起关于喜欢不喜欢之类的问题。
这期间秋余声去参加了他妈妈的婚礼，秋悦悦留他多住了一天，她也许有什么话还想对自己儿子说。
她生秋余声的时候非常年轻，现在年纪也不过三十多，她也许会和现在的丈夫再要一个小孩，因为秋余声听到她用流利的英语同她现任丈夫说，她不想要太聪明太理智的孩子，她的丈夫笑着回答道：应该像你一样可爱。
秋余声不知道当孙沛霖知晓自己当初花钱给秋悦悦送去国外学英语，最后会为他人做嫁衣这件事会有怎样感受，他只是清楚像秋悦悦这样的人是没办法当好母亲的角色的。
不管是聪明理智还是愚笨可爱的小孩，她这样不负责任的女性，做不成一位好妈妈。
他到头来要不成亲妈的爱，要到了一辆保时捷，一回家就把钥匙放到简平安的书柜上面，说额外送他的礼物。
简平安问那是什么钥匙，秋余声想了想，说，电动车钥匙。
“怎么是这样的呢？”
“新款的。”
“哦哦，”简平安收下钥匙放进自己的储物盒里，过一会儿才意识到不对，把钥匙还给他，说，“我不要你的电动车，我不会骑。”
秋余声躺在他的床上闭目休息，“到时候就会骑了。”
简平安仍不敢要，电动车也挺贵的，他知道，何况他暂时根本用不着骑电瓶车，他觉得秋余声可以留着自己骑。
推脱再三，秋余声微微皱着眉说：“你是不是想以后不载我？我告诉你啊平安，你的电动车后座只能留给我的，你再拒绝我就生气了。”
简平安还想说什么，秋余声就以“男人有车就变坏”为借口，把他想说的话全都堵进喉咙里，最终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了。
虽然还没有见到那个能载秋余声的电动车，但简平安心里已经给感动地五体投地，他已经下定决心，以后就算挣钱买了其他电动车，他永远都会把后座的位置留给秋余声。
如果贺云帆也需要，她则不必跟他们挤在一起，简平安会挣钱再给她买一辆新的。
“别想太多了，平安，”秋余声看他走神，以为他大概在想贺云帆多次说过的他以后该怎么办的问题，“我以前说过的那些，希望你好好读书的话，你已经做到了。这次考试的确有点难，你空下来的题几乎都是平时没练过的题型，也不是故意不做的，没事。”
船到桥头自然直，平安是善良的人，他亲近自然，身上带有灵秀气，相信以后会遇到不错的人来关心他和照顾他，这是秋余声当时安慰贺云帆的话。
他没有直接用来安慰简平安，他心思不纯，没办法对简平安说放心吧，你以后会遇到好人和你一起生活，因为他只希望自己能成为那个人。
简平安极度不安：“……我总是要浪费你的时间。”
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简平安都不能很确信地告诉秋余声，究竟是老天给他生成这样，还是他自己把自己变成了这样。很多事情他想不明白，最终只会不了了之，他发呆是放空脑袋，因为自己从来都不喜欢真正花大量时间思考什么重大问题。
“不浪费，”
秋余声随意道：“麻烦不要再说我花在喜欢的人身上的时间是浪费了可以吗？”
简平安乍一听，没什么反应，秋余声只当他像平常一样态度淡然。
可走到站台处，简平安回过神想了起来，他才恍然大悟地顿下脚步说，“哦！”
秋余声问：“哦什么？”
“我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