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装了(隰植)

秋余声套了条裤子要抱人去洗澡，他精神不错的样子，捏了捏简平安的鼻子，简平安难受极了，拱了两下就翻了个身，他想不出有什么词可以在当下控诉秋余声，他对恋爱一窍不通，现在才发觉并不是一切都是好的，尽管秋余声有时会温柔得像一阵风，但那缕风无疑将他引进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快乐之余他也会因为陌生而恐惧。
秋余声赔笑道：“是吧，都怪我，那等你睡醒了再去吧，我让他们帮忙多拍一点照片好不好？”
简平安说：“不好。”
“我已经和方雨约好时间了。”
“那起不来怎么办？人困了就是要睡觉，”秋余声轻而易举地将他捞起来，这让简平安的注意力转移到他的手臂上，上面有几个牙印，简平安张嘴凑上去比对了一下，契合完美，他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咬的，他都不清楚这是什么时候咬的。
“啊，什么要吃药？”简平安越是在心里不断追忆片段，听力就越是不够清晰，他本就没怎么注意秋余声的话，“我吃了冲剂感觉好多了，你呢？”
“我说你困了要睡觉，不是要吃药，没人要吃药，你是健健康康的平安。”
他腾出一只手来试水温，简平安没穿鞋就踩在他的脚背上，秋余声下盘很稳，就算简平安整个人都吊在他身上他也不会东倒西歪。
简平安说：“你也是。”
他笑得露出那颗不大明显的小虎牙，双手搭在秋余声的手上，“山上有寺庙，菩萨听得到，你有平安了，以后就会万事都平安，这是真的。”
秋余声点点头，哄人的语气温声道：“那我的平安在哪里？在这里是吗？”
他边帮简平安抹上沐浴露边用十分讲究的神态向简平安展示他的认同。
“就在这里，”简平安说。
“言出法随，”秋余声亲了下他的鼻尖，说：“好了，水温正好，进去吧。”
睡了四个多小时，简平安竟然在自然状态下清醒过来，很难说这不是一次成功的自我挑战，他睁眼后在床上愣神足足五分钟，在五分钟的时间里他快速跟自己身体的每个部位进行沟通，他应该立即行动起来，距离方雨说的最佳观赏日出的时间已经差不了多久了。
行动！行动！
于是他把秋余声摇醒，翻身坐起来时还不小心将被子甩到了地上，他觉得这应该是他和身体建立完良好沟通的结果，不然不会有这么充足的精神支撑他迅速完成起床和洗漱的动作。
酒店大厅都快坐满人了，简平安仔细观察过他们，大多数人都睡眼惺忪地裹着一张小毯子，他想这个时候起床还精神抖擞的人，就算最后没有看到日出也是值得高兴的，他多了个开心的理由，精神就加倍地好。
钟信从早餐厅里端了些吃的过来，他嘴里咬着面包向简平安打招呼，简平安闻见小麦烘焙后的香甜气味，想问钟信吃的是什么面包，抬头一见他发黑的眼圈，改口问他怎么了，吃蘑菇中毒了吗？
“没吃蘑菇。”
钟信伸了个懒腰，深深叹了口气。
方雨翻了个白眼道：“别理他，他认床认的，昨天他非说床垫下有东西，我检查了好几遍什么也没有，他不服气还在电视上放《豌豆公主》，我给了他两拳。”
简平安对方雨有这么大力气的事震惊不已，问：“这是真的吗？”
秋余声：“假的……”
钟信：“床垫底下有东西是真的，我待会就要找客服说说理。”
方雨拉着简平安的手说还是我们在一起吧。
简平安茫然问：“在一起什么？”
方雨哈哈笑了两声，道：“没什么。”
晨露还未散去，观景台的周围有一圈矮矮的草丛，柔软的草枝因为露珠而发着亮光，在云海遮掩金光的时候简平安一直在观察他周围不同形状的草株。
他的语言不足以形容他所见到的一切自然景象，简平安觉得他上辈子好像是自然的一个部分，但又想到即使成为人也不能说是与自然分离，他的脑袋就飘飘忽忽，为某种奇特的幸福感而占据。
日出的过程不是很短暂，方雨特意架了个相机在旁边拍摄，简平安时不时望一眼相机，意识到除了人自己的眼睛，没有更好的东西能完全复刻这份美丽，他就遗憾的不行。
简平安记得小学时候学过一篇讲日出的文章，他已经记不得内容都是些什么，只记得老师讲这个太阳先是红的，后来变成金的，然后光芒万丈刺眼的。
她要人举手描述自己见过的日出，简平安没举手，她却问简平安，简平安摇摇头，说太阳太刺眼，他没有观察过。
早知道原来这么漂亮，他应该一早就观察一下。
日出过后，他们又一起在山顶的寺庙里求了一签，解签的师傅说简平安求到了上好的签文，不仅有美满姻缘，更能见家庭和顺，诸事顺利。
简平安在正殿对着菩萨磕了几个大大的头，默不作声许着自己的愿望，起身回头时，看见秋余声也在闭着眼朝拜。
他对简平安的爱三言两语交代不清，菩萨也未必全然收于眼底，他只有在心里虔诚祷告，留惑润生的慈悲菩萨都行行好，可以让他的平安从今以后都被爱的光芒照耀。

回程的那天依旧大雪。
伞都不顶用，简平安的衣服帽兜里都是雪，下山比上山还艰难，温度也真像贺云帆说的那样冷，简平安穿的两条毛裤让他在雪地里行走极为不便，基本只能依靠秋余声牵手带领。
“这天气变化也太快了，”方雨走得气喘吁吁，“你们看这一路上人都没几个，早知道多订两天酒店等天气好再下山，你们冷不冷啊？实在不行我们就返回去。”
她的鼻尖被冻得通红，睫毛上挂着雪花，简平安定睛一看，发觉她真是漂亮，每个人在纯白雪地的映衬下都很明艳，他除了感到寒冷之外没有觉得此刻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秋余声看了下手机时间，说：“没关系，下了缆车就有回程的车，走不了多久的。”
简平安也说没关系，他能听出方雨这么说不是真的想要回去，一定是在照顾他们的感受，何况已经定好了今天回家的时间，贺云帆说要等他们一起吃晚饭。
方雨只得道出：“那好吧。”
简平安又在大巴车上睡着了，可他认为自己其实没有完全睡着，他可以听见车上有人说话的声音，还有钟信在后座和方雨讲恐怖故事，简平安半梦半醒地竟然听见了一部分，正觉得恐怖时秋余声推了推他，把他叫醒，简平安醒来的一瞬间就忘光了刚才钟信讲的内容是什么。
“怎么啦？”简平安问，“要到了吗？”
秋余声说：“没有，我看看你是不是睡着了。”
简平安沉默了一会儿，裹了裹脖子上的围巾，偏过脑袋靠着车窗。
不一会儿，他听见秋余声在笑，就立马知道他刚才是故意的。
“好了，我看你睡的不太好的样子才叫醒你的，你知道你刚才眉头皱得像麻花吗？”
简平安说：“我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
简平安还没发话，后边钟信扒拉着座椅凑上来兴奋说：“一定是我刚刚讲的故事很精彩，把简平安吓到了。”
简平安：“好像是的，但是我一醒来就忘了，你讲到哪里了呢？”
钟信一下就来了兴致，方雨歪着身子不怎么听他说话，他又不敢去拉扯秋余声，感觉秋余声会笑着让他闭嘴，现在有人听他讲的故事了，他就越说越兴奋。
“就是说到英国不是经常下雨吗？那个环境和氛围一看就特别容易拍恐怖片，你听到哪部分刚刚？算了我跟你从头讲吧，开头是一个女人带着四个孩子住进了廉价别墅里，那个房子出过事故……”
他讲了十来分钟才把那个故事讲完，简平安认真听到了最后，觉得没有刚才在梦里听到的那么恐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方雨闭着眼睛道：“我们还没下山呢，你能不能不要在神仙的地盘讲这些鬼啊怪的。”
钟信笑道：“我讲的外国的，没事。”
方雨白了他一眼，裹着毯子不理他。
“简平安，你觉得怎么样？”
简平安：“挺好的。”
“吓人吗？”
“有点。”
“你平时看不看这种恐怖片啊？”
“不怎么看。”
他在说话的时候秋余声一直捏着他的食指玩，时重时轻的动作使他分神不已，简平安实话实说，“我有时候看不懂。”希望以此来终结对话，免得被钟信发现他根本没有用心听。
“哦……那下次有好看的，我给你推荐。”
简平安说：“好啊。”
三天两夜的旅程让钟信对简平安的了解又加深了一些，好感也随之增加，上大学以后他才发现像简平安这样只在乎自己内心的人其实并不少见，从这个角度来说简平安就是比他们聪明，他望了望秋余声的后脑勺，现在他已经不觉得他们俩这么在一起有多别扭了，就是千千万万普通人中的一对。
在车站与方雨和钟信分别完，简平安显得有些不舍。
钟信豪迈地拥了下他，道：“简平安，有空常联系，我们还在联系的高中同学都没几个了。”
简平安点了点头，把他从山上求来的护身符送了一张给方雨。
方雨：“你不用给我，我也有这个呀？”
“我求了很多个，”简平安说：“这个花纹不一样。”
方雨道：“好，那我收下啦。”
简平安想了想，说：“祝你毕业顺利。”
方雨噗嗤笑出声，“我们才大一啊，会不会有点早了？”
简平安笑了笑，方雨也跟着笑了笑，对视着傻笑过后，简平安说：“下次见。”
他们随后也上了车，秋余声把行李放在后备箱以后绕回来，坐到简平安旁边。
简平安手里还捏着一个护身符，他亮出来问秋余声：“你要不要这个？”
秋余声挑了挑眉，道：“我要不要？难道不是我要或者不要，你都应该给我一个吗？”
简平安乐呵呵的傻笑，他说：“我逗你玩的，你怎么这么傻。”
“是啊，”秋余声说，“因为你是我的男朋友吧。”
“这个本来就是你的，你看——”
简平安把那个符翻过面来，正面写了“平安”两个字，他再打开给秋余声瞧，“里面装了我求的很好很好的签，你要带在身上吗？以后肯定会很灵的。”
秋余声说：“要带，回去就缝在我的衣服上。”
简平安说：“那你就只有一件衣服可以穿了。”
秋余声：“穿别的就拆了再缝。”
“不会坏吗？”
“不会让它坏的。”
简平安抬头看看他，睫毛动了动，招招手小声说：“你过来一点。”
他去亲秋余声的下巴，在他耳边道：“你弄坏了也不要紧，我给你求新的，因为我好爱你。”
秋余声唇角弯了弯，他把平安符接过来放在手心里，说：“还是买个保险柜放进去吧，太珍贵了。”
简平安的心里仿佛又一束光照进来，同以往不同的是，他已经可以从这束光中看见前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它不再是惨淡、昏暗的。
他的眼睛明亮一片，因为知道那是清晰指向未来某一处的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