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宁泪水涟涟地回头看着裴醉和李昀,满脸的控诉与委屈。
“呜呜呜唔唔唔呜呜呜...”方宁抖着手,去够裴醉的袖子,想换个人祸害。
“好好说话。”
裴醉慢慢抬手,取下方宁嘴里咬着的白绸软布,方宁嘴角往下一撇,极委屈地想要朝他哭诉,可侧颈落了一记角度刁钻的手刀。明明那走势很慢,手刀又软绵绵的没力气,可方宁却仍是眼前一黑。
殿下又能动手绝不吵吵了。
方宁委屈地昏了过去。
“咳咳...”
裴醉脸色一白,没忍住连声咳嗽。
李昀冰冰凉凉的手拉着裴醉微烫的掌心,低声道:“去休息。”
“没事。”
“没什么事?!”周明达一眼看出裴醉眼底压着的愧疚,老头子满手的药粉,用手掌扑了一下裴醉的脑门,留下了半个手掌印子,“眼看着又烧起来了,赶紧回去躺着。再说,小阿宁也不是疯了一天两天了,臭小子你又胡思乱想什么?”
裴醉难得没跟他互呛,只敛了英气的眉眼,沉默地用食指扣着李昀的掌心。
李昀望着裴醉低垂的侧脸,微微抿了抿唇。
“忘归。”
他在裴醉耳边轻声唤着。
裴醉微微抬眼,声音微哑:“嗯,怎么了?”
“回去睡一会儿吧。”
“嗯,再半刻。”
裴醉揉着李昀的手指,沉浸在思绪里,眉心微微皱着,显然只是随口一应。
“半刻又半刻,一日便如此过去了。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思索,如何才能让兄长认真休息。解决之道,今日我想到了。”李昀在他耳边低语,满脸的认真,“我想抱兄长回寝殿,然后将你捆在床上,如何?”
这石破天惊的话从满脸正气的梁王李昀嘴里说出来,竟然正直得不带一丝旖旎气息。
“...你想,捆我?”裴醉喉结微微颤了一下,滚烫的气息擦过李昀雪白的脖颈,“...在床上?”
李昀微微颔首,清澈的瞳孔映着裴醉苍白的脸:“若用这个法子能让兄长好好休息,莽撞一回又如何?”
“莽撞...”裴醉声音艰涩,“李元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李昀极认真地点点头,严肃地与他探讨着方法论。
“便用我的腰带捆兄长的双手,你看如何?”
裴醉呼吸渐渐滚烫了起来,他右手握着李昀一掌宽的腰,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前,一双乌黑深邃的眸子将李昀俊秀的面容吸了进去。
“李元晦,你是不是胆子肥了?”
“比不上兄长食言而肥。”李昀如湖水澄澈的双眼含着细碎的光,幽静而灵动,“想要兄长一夜好眠,还需蒙上双眼。不如,便借兄长腰带一用,如何?”
裴醉心中的震颤无可言表:“谁教你的?”
“书中理论,未经验证,不可轻信。今日,一试便知是否可行。”
“什么书?谁给的?为兄去宰了他。”裴醉长眉微微下压,凤眸微眯,脸色冷得要结冰。
周明达哆嗦了一下,大力缠着绷带。
李昀微微歪了头,耳根隐秘地红了一尖:“忘归,你不想试试?”
裴醉喉结又滚了一下,左手握着李昀柔软的腰,长臂一揽,李昀没站稳,直接扑到了裴醉的身前。
“元晦...”
裴醉在他耳边低语。
“什么时候学会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别胡说,放开我。”李昀双手抵着裴醉的肩膀,那蝴蝶翅膀似的长睫毛微微颤着,呼吸亦急促,“回去休息了。”
“现在日头尚早,你确定?”裴醉用滚烫的指腹擦过李昀柔软的嘴唇,左手将那纤腰又往自己怀里按了按。
周明达没敢回头,但一直暗戳戳地侧耳听着这令人后背发凉的对话,听到这里,赶紧捂上了方宁的耳朵,生怕小阿宁没完全昏过去,被这话吓得彻底疯了个干净利索。
李昀被裴醉滚烫的呼吸灼着侧颈,耳根更红了,流转着水光的眸子含嗔带怒地瞪了一眼裴醉。
“想让兄长好好休息,竟难于登天了。”
裴醉抬手轻轻捂着李昀的双眼,压下急促的呼吸,声音喑哑:“回房。”
赶紧走吧!!
周老夫子内心在呐喊。
再不走,他心头的道德经都被他念成青楼艳词了。
裴醉慢慢起身,牵着李昀的手,正要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周老先生瑟瑟缩缩的背影。
“先生。”
周明达清了清喉咙,强撑着正经:“干什么?”
“先生关心我睡眠,我实在是感激不尽。”裴醉倚靠着木门,懒懒挑了眉,“我会差人把这府里的残局棋谱都拿来贴到我房里,镇魂辟邪,想必一夜好梦,先生以后不用再受累‘教导’元晦了。”
周明达手里的药粉一抖,洒了方宁满脑袋白色粉末。
“臭小子,你!!”
“最近天气凉了,是不是红袖招的姑娘们该冬眠谢客了?”裴醉搭着李昀的肩,极认真地思索着,“看来先生以后夜里只能烹茶煮酒,打发寂寞了。”
“冬眠你个驴!”周明达气得鼻头都红了。
“说起烹茶煮酒...”裴醉指尖微勾,在门外跪着的二十二麻溜地小跑进来。
“我听说,明日你不小心一刀砍翻了先生的红泥火炉?”
二十二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
裴醉淡淡道:“那还不下去领罚?”
二十二一怔,苦着脸退了下去。
十二大哥说得一点没错。
照顾不好梁王主子,是会被罚军棍的。
周明达面如死灰,扬了扬手:“裴小子,老夫现在觉得,你晕倒对全大庆都是个救赎,别醒了,继续睡吧,啊?”
“行。”裴醉转身,那懒散含威的目光一柔,朝着李昀问道,“李元晦,回房哄我睡觉?”
李昀扶额捂眼,无可奈何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91章 表白
李昀站在床前,手里拿着青色绸缎竹纹佩玉腰带,腰间的一袭青衫已经松松垮垮地散开,露出了内层的月白中衣。
裴醉坐在床边,斜倚着床柱,凤眸微微挑起,那略带侵略性的目光盯着李昀交领处隐约可见的锁骨,一路滑到了李昀握着腰带那修长细瘦的手指上。
“兄长,还不躺下吗?”
李昀那淡梅色的嘴唇微张了一道缝,仿佛邀请似的,半推半就,犹抱琵琶半遮面。
裴醉甩了肩上的大氅,双臂微张。
“还没脱衣服。”
李昀抿唇浅笑,弯腰替裴醉解着宽腰带,那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拂过那人的腰侧。
裴醉眼神陡然变深,双手握着李昀纤瘦的腰,向床铺一倒,李昀低呼一声,扑倒在了裴醉的身前。
两人前胸相贴,薄薄的一层中衣挡不住那肌肤的温度,似乎是要将彼此融化的灼热。
裴醉抬手,手腕一抖,行云流水地抽出李昀高束的玉簪,那墨发如瀑似的垂了下来,划过李昀单薄的肩,落在裴醉的胸口。
“忘归...”李昀双手撑着裴醉的肩,耳根的红藏在一瀑墨发后,小口急促地呼吸着。
“嗯?”
裴醉右手拨开李昀的衣摆,略带薄茧的大手一路沿着那身体曲线上行,沿途随手放火燎原,李昀身体忍不住战栗,丝丝缕缕的酥痒与挑拨让他几乎失了最后的自持。
“等等...”
李昀用无力的双臂推着裴醉的肩,这抗拒反而让裴醉轻轻笑了一声,那灼热的指尖似拨弦,轻拢慢捻抹复挑,在李昀腰际畅谈人间云雨风流事。
李昀腿一软,再也撑不住,彻底倒在了裴醉的胸口,却又不敢压他心口的伤,别扭地侧着滚到了裴醉的手臂怀抱里,大口大口喘息。
“怎么了,不是我们元晦急着要休息?”裴醉用手指轻轻刮着李昀眼角染上的云霞。
李昀抿了抿柔软的唇,努力拢着声音。
“...你答应我,要让我验证书中理论的。”
“就这么不想在下面?”
裴醉侧身在李昀的唇上轻啄了一下,眸光藏笑,向后仰面一躺,手臂高举,消瘦的手腕从袖口中滑了出来。
“夫人在上,随意。”
李昀压着急促的喘息,抖着手,将裴醉的手腕牢牢地系在床头木柱之上,又不放心地拽了拽,确认那扣节足够牢固,才慢慢地下了床,取了另一条腰带,将他的双脚也绑了起来,最后取了一根腰带,再仔仔细细地将自己的衣摆扎好,然后坐在桌前,取了一壶茶,灌了下去。
裴醉被绑得严严实实,只能艰难地侧着头,看着李昀脸上的红霞一点点褪了下去,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淡然。
“李元晦。”裴醉无可奈何地笑。
“嗯,何事?”李昀拖着伤脚,走到床头的水盆旁,取了湿帕,盖在裴醉的额头上,“想跟我谈谈兵法?”
“不怪自古英雄多为美人折腰,一朝轮到自己身上才知道,果然把持不住。”裴醉哀叹,“这要是传了出去,为兄以后都没办法领兵了。”
“兄长还是把身体养好了,再谈领兵的事。”李昀淡淡抬眼。
“嗯,有元晦在,为兄定能三日痊愈,五日提刀,十日纵马,长命百岁。”裴醉眉眼一舒。
“自然。”李昀心口微微一疼,别开了眼,用指节敲了敲身旁的木椅,二十二左手端着一碗泛着黑的汤药进了门,右手揉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进了门。
他刚要跪,可陡然看见被绑成了山猪的主子,吓得他当场就魂魄出窍,呆怔在了原地,背后涌上一股不明不白的恶寒,右手狠狠地捂着屁股。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他总觉得他的屁股恐怕是彻底保不住了。
“知道就好。”裴醉双手被高高绑在头顶,却也丝毫不减话中的威严与寒意,“十天半月都别下床了。”
二十二苦着脸应了声‘是’,随即掩面狂奔,涕泗千行横飞。
李昀盛了一小勺汤药,轻轻吹了吹,右手轻轻扶起裴醉的脖颈,将白瓷勺搁在他唇边:“非要在院里等,不知道自己身体虚弱,吹风便容易感染风寒吗?”
裴醉咽了一口苦得发涩的汤药,眉梢微蹙,脸色不是很好看,便没有回话。
李昀替他擦了擦额角渗出的细碎汗珠。
“心结不易解,慢慢来。”
裴醉微微抬眼。
“吻我。”
李昀手微微一颤,药汤洒了一滴出来。
不愧是裴家最小的混世魔王,病色完全掩不住骨子里的霸道与风流,仅凭简简单单两个字,就让李昀身上灼烧的酥痒又卷土重来,他呼吸急促,又盛一勺,慌乱地塞进他的嘴里:“喝完,再说。”
裴醉咽得急了,呛咳不止,脸色眼看着就白了三分。
李昀赶紧放下手里的药碗,抚着他的胸口。
裴醉抓准时机,上身微抬,偷了一吻。
“嗯,舒服多了。”
“裴忘归,我是不是捆得还不够紧?”
李昀修长的手指攥着棉被,按捺着身体里奔涌激荡的情潮,努力地调匀呼吸。
“唉,说到这个,为兄就懊恼不已。”裴醉鬓边的碎汗还没消下去,可一张嘴就漫天遍野的胡言乱语,“我们元晦是正人君子,守礼知节,说一不二,我怎么会相信李元晦会主动要求坦诚相见,这岂非白日宣...”
李昀略带薄汗的掌心捂住了裴醉的嘴。
“睡觉。”
“急什么?”裴醉含糊不清的话语从李昀的手掌下面传来,夹着两声低咳。
“不急?”
李昀放开了手,长袖一甩,拖着伤脚慢慢走到了床左面的书案前,拿出镇纸方墨,悬腕提笔,在纯白的宣纸上落了重重的一团墨痕。
“你我今日,约法三章。”李昀笔走游龙,“其一,早睡晚起,食有时,药不可擅停。”
“早睡晚起?”裴醉声音含混中带着微扬,“...元晦这是要把我圈养起来,准备养肥了杀?”
李昀没搭理他的话,长睫微垂,视线凝在纸墨上,心无旁骛:“其二,非有需,不下床;非要事,不出府。不许强撑,不许逞强。”
裴醉低低地应了,只余清浅的呼吸声。
李昀手一顿,毛笔墨痕飞溅。
他微微抬眼,朝着床上看去,裴醉没抵住药性困意,已经合上眼睡了,只是眉心锁得很紧,鬓边的汗还在静静地淌着,显然是身体不适,强撑半日,已经撑不住了。
李昀搁下手中的毛笔,又慢慢起身,拖着脚两步走回了床边,将那盖了一半的被子向上提了提,盖过了裴醉的肩,又握着帕子替他擦了擦汗。
李昀趴在床边,静静地望着裴醉的睡颜。
他喜欢看书,书中文字写尽历史的波澜壮阔,他随手一翻,便读尽人生百味,世情事态。
可他也用书中格律来规整自己的心,十九年都困在那四方天地,不敢直面心中的怯懦,一直以兄弟之名,肆无忌惮地靠近那光芒耀眼的人。
他们可以并肩,不可以牵手;他们可以同寝,不可以交换心跳。他们可以理所应当的做尽这世上几乎所有的事情,可中间永远隔着一道世俗高墙。
因为他们是咫尺可握的兄弟,却是隔山隔海的爱人。
几个月前,李昀还以为,自己会永远将这份不该有的情感深埋心底,此生,注定屈服于心中条框格律,懦弱一生。
但,历尽生死,世俗樊笼再也困不住他。
“三章其三,余生风雨同舟,哪管波涛滔天。”
李昀呼吸微微颤了颤。
“你若守约,我便生死相随。可好?”
“...又哭了?”裴醉轻巧挣脱绑着手腕的腰带,抬手替李昀擦了擦滑下白皙侧脸的眼泪。
“嗯,便等着你醒来替我擦眼泪。”
李昀瞧着那空悬在床头上的腰带,安静地笑了一下。
“上来,我抱着你...小心脚。”裴醉掀了棉被,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置,“以后表白,要当面说,知道了吗?”
李昀将头埋在裴醉的胸前。
“我早就说过了。”他声音微弱,却如高山巍峨,坚定不移,“我心悦你,甚是心悦,恨不得,翻山倒海,倾心以许。”
裴醉轻轻吻了吻李昀的眼泪。
“我知道。”
李昀微微抬眼,用清澈含着水光的双眼静静地望着裴醉。
“为兄书读得不多,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裴醉垂眼温和一笑。
“我想听。”李昀双手抱着裴醉的腰,侧耳听着那胸膛间的心跳,“...很想听,你亲口说。”
裴醉静了片刻。
“我裴醉,不知深浅,大逆不道,偏要让李家四子李元晦入我裴家族谱,与我同衾同穴,死生与共。世间千般骂名,全因我轻狂而起,李家老祖宗若有不满,死后我自请罪,与你无关。”
裴醉垂眼,字字千钧:“此生,我既执迷,便执迷不悔。”
李昀呼吸颤了颤,眼睛一热,眼泪疯了一般地涌了出来。
裴醉抹不干李昀的眼泪,干脆把那湿漉漉的小脸按到了自己胸前,无奈笑叹:“我不说,你委屈,我说了,你又哭。李元晦,我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李昀压着颤抖,攥着裴醉的中衣,犹自无声地流泪。
“行了行了,元晦啊,衣服湿了。”裴醉揉着李昀的后脑,跟梳猫毛似的,一下一下地安抚着。
“...湿了,便脱了吧。”李昀带着颤抖的声音自胸膛传来。
裴醉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再说一遍?”
“...天黑了。”李昀耳根红透,把脸埋在裴醉的胸口,声音艰涩,却仍是努力说了出来。
裴醉剑眉微挑。
“原来,距离李元晦主动,只差一句表白。这样,我以后每日晨起表白,午膳表白,晚膳表白...”
李昀身体一僵,掀了被子便要下床。
裴醉手臂一揽,身体一翻,将李昀压在了身下。
他扬着手中李昀的青竹纹腰带,将两人的右手一同绑在了床头。
李昀羞惭到了极点,咬着下唇,侧脸扭头,那锁骨被纤长的脖颈勾出了深深的沟窝,沁着晶莹的汗珠,呼吸微喘,单薄的胸膛微微起伏着。
裴醉轻轻捏着李昀的下颌,将他藏着细密水光的双眼撩拨得睫毛微颤。
“看书,不如看我。”
周明达揉着下巴,盯着淮阳水灾的折子,眉心皱成山川沟壑,一反常态的严肃。
淮阳十二河堤毁了一半,人死了近十万数,赈灾款前前后后发了得有几十万两,就跟投入了无底洞一般,丝毫不见成效。
淮阳是淮源府下属州。
盖无常在时,倒不见淮阳以如此摧枯拉朽的架势颓灭下去。
周明达感慨万千。
即使是心狠手辣敛财无数的盖无常,也总做了几件利国利民的事。不去探究这修理水利对盖无常的好处,光是这救了无数淮阳百姓,便算是功德一件,再贪腐,也总有人得了庇荫,总有人对他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