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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略病弱摄政王(茶叶二两)


他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苍白着脸,替自己处理好伤口与狼狈,仿佛是极平常的事情。
陈琛两步跪在他面前,哑着嗓子:“殿下,那些砂石里果然混了硫磺与硝石碎,数量不多,又分散着,弟兄们白天没看清楚。要是粮仓炸了,不止今日盖家送来的那些,还有江南八府这十日入库的粮,全都保不住了。”
“堤坝呢?”裴醉抬眼,冷汗顺着下颌滴落。
陈琛低声道:“末将已经派懂得堤坝构造的河工前去检查了,殿下稍等片刻。”
“好。”裴醉低咳两声,眉心留下浅浅痕迹。
“殿下,你能撑住吗?”
陈琛手足无措地想给他擦汗,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裴醉抬眼问他:“有酒吗?”
“有,有!”陈琛眼圈通红,转身便跑,到了粮仓库房门口,从守夜的官兵怀里掏出一只小酒壶。
小官兵吓得腿肚子直哆嗦。
他没喝,真没喝,就是揣着,怕自己酒瘾犯了。
他抬眼,看见陈琛狠狠一巴掌打向自己的脑袋,正要跪地求饶,却听见陈总河恶狠狠地一句赞扬:“老子就喜欢酒鬼!”
小官兵愣了愣。
这是好事?
“一会儿去领罚!”陈琛丢下一句话便跑。
小官兵苦着脸:“是!”
陈琛急疯了,一路狂奔,见裴醉已经穿好了衣袍,随意靠着杨柳树干,左膝支着,左臂搭在上面,除了脸色苍白之外,看不出任何不适。
“殿,殿下?”陈琛目瞪口呆。
这他娘的哪是病秧子,这恢复能力也太快了。
裴醉接过他手中的酒壶,淡淡一笑:“倒真能拿来。”
“啊?啊!”
陈琛眼看着自己手中的酒壶被裴醉夺走。
“这是什么?汾酒?”裴醉昂头喝了一口,皱眉道,“掺水了,一点味道都没有。”
陈琛只想挠头,挠到秃瓢。
他疯了,还是殿下疯了,现在是讨论酒烈不烈,好不好喝的时候吗?!
裴醉盖上酒塞,将手中的酒递给陈琛,笑道:“陈琛,若你来日为将,要记得,心驰奔雷,不改容色。”
陈琛接过裴醉手中的酒,昂头喝了一口。
他上前两步,胸中激荡。
将军这是在教他。
“是,末将明白了!”
“坐吧。”裴醉闭上眼,忍着头疼欲裂。
“是。”
陈琛大着胆子,与传说中的赤凤营主将并肩坐在树下。
两人相识才不过一日。
可这般静坐不语,就像挚友,亦如同袍。
“读过兵书吗?”
裴醉嘶哑的嗓音随着秋风送到陈琛耳边。
“读过。”
陈琛赶紧点点头。
“带过兵吗?”
陈琛点点头:“在甘信水军,做到了参将,结果得罪了贾总兵,被塞到这里修河道。”
“果然。”裴醉哑声笑道,“若我夺了关指挥使的权,你可敢带望台驻军?”
陈琛表情僵住。
他嘴唇抖得停不下来,两只爪子扒拉着裴醉的手臂,结结巴巴道:“殿...殿下,你是认真的吗?”
“不敢?”裴醉笑着自问自答,“也是。领了驻军,就是我的人。到时我离开望台,你便没了倚靠。文林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不如督管河道省心方便,既然...”
“殿下!”陈琛不蠢,知道这是激将,也不生气,只是抬袖子擦了擦眼角,“我敢,我敢。”
“想好了?”裴醉懒懒一问。
“不用想,这用屁股都知道该跟着殿下混啊!”陈琛正气凛然。
两人正说着,远远跑来一个身着黑布衣袍的少年兵卒,灰头土脸的跑过来。
陈琛立刻大步迈了出去,严肃道:“查出来了?”
“禀,禀陈大人,那堤坝被水冲得太厉害了,就算是炸开的口子,现在也看不出来痕迹了。”
陈琛咬牙切齿道:“该死的。”
少年惶恐抬眼:“不过小的在堤坝旁边的柳树下面找到了点火药残渣,不知道...”
“你叫什么?”陈琛一把薅住他的团领,像拎兔子一般把那少年拎了起来。
“小的,小的叫毛有。”少年四脚扑腾,不知所措。
“你怎么找到的?”
“就...若是堤坝被炸,肯定有引线和来路,不可能是人站在堤坝下面直接炸,所以小的,小的就去远处的地方找了找。”
“好小子!”陈琛笑道,“以后跟着哥哥学修河道,大有可为!”
“带上这些,跟本王走。”裴醉从柳树后面缓缓走出来,眯着眼眸,勉强辨认出陈琛的身型,“驻军应该也已经到了。”
“是。”
陈琛奔向粮仓,把所有证据都抬了出来。
裴醉抬眼,远处的城门烟火与夜色纠缠成一团,眼前仿佛罩了层水帘,一切都扭曲旋转着。
他勉强走了两步,一口气没缓上来,眼前狠狠一黑,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倒。
“主子!”
玄初极快地奔向裴醉,将他扶在肩上,看清了他腹部的狰狞伤口。
“你受伤了!”他硬着声音,“...你是不是又吃药了。”
“嗯,没事。”裴醉撑着他的手臂,勉强站直,“等我处理完这些,我便不再吃那药了。”
“三百遍了。”玄初从袖口中掏出一壶酒,塞进裴醉的手里,“秋露白。”
裴醉往嘴里倒了一口酒,入口柔,却后劲十足,用酒气勉强吊着精神。
“驻军来了?”
“天初从梁王手里拿了信,文林王手下拿了私印,调驻军三百人来粮仓。被我拦了,在城门口。”玄初在他耳边低语。
“他只调了三百人?”裴醉皱眉,“关指挥使呢?”
“不知道,没看见。”玄初摇摇头。
裴醉用指节抵着胸口的剧痛,血腥气上涌,歪头吐了一口血,止不住的低咳,呼吸不接,连眼眶都染上微红。
“回...回城。”裴醉扶着玄初的肩,脸色煞白,“元晦有危险。”
今夜的漕运司衙门格外喧闹,兵卒往来,护卫奔忙。
李昀端坐在西暖阁前,静静地望着申行。两人风雨不动,气定神闲,仿佛一切喧嚣与他们无关。
街上一片兵荒马乱,铜铁坠地,稚子啼哭,老者求饶。
这些嘈杂声又岂是漕运司衙门一堵朱墙能挡得住的。
李昀抬眼:“申总督不过问?”
“有谈知府理事,本王放心。”申行笑着捻须。
一灰衣兵卒慌忙扑到申行面前:“禀总督,衙门门前有人大喊撒泼,说亲眼看见清纶教众藏入了漕运司衙门。”
申行呷一口茶:“不必理会。”
“可是谈知府派人前来搜查,小的...”
申行将茶盏重重搁在木桌上。
灰衣兵卒冷汗涔涔地跪地叩头,声音极响亮:“小的知错,小的这就把焦捕头赶回去。”
李昀恍若未闻,只展开了手中的折扇,轻轻摇着。
申行瞥他一眼。
“殿下真是好涵养。”
“不敢当。”
李昀亦客气回礼,只是掌心中的冷汗未消,汗水已经渗进了扇骨中。
申行左手拢袖,右手捏毫,面前摊着一张压金密纹熟宣。
“殿下,此时正有闲情。”申行缓缓递出一支湖笔,笑道,“不如致书承启一封,问候王阁老和陛下如何?”
李昀抬眼,眼尾微微压着笑意,语气波澜不惊:“纸墨载不动本王心意,下笔亦难解陛下与太傅烦忧。”
“是吗。”申行缓缓搁下笔,抬手呷了一口茶,把茶盏不轻不重的搁在案桌上,“倒是本王看轻了殿下。”
不过须臾,一灰衣兵卒奔来,高声道:“总督,衙门失火了。”
申行捻须笑道:“看来,这清纶教匪徒倒是真的进来了。”
李昀缓缓抬眼,身形稳如山。
“殿下不走?”申行抬手,笑意冷冷。
“清纶教势力,十几年前便已经逐渐式微。”李昀冷冷道,“今夜望台这乱象,怎么可能是区区地匪作的乱?”
“殿下这几年游历,确实是大有进益。”申行语气缓缓,“其实,殿下本可以稳坐承启明堂,不必理会这民生琐事。”
“九霄起于累土,鸿蒙孕自尘泥。”李昀捏着折扇,一字一顿道,“王爷亦是受奉养之人,本不该忘了来处。”
正说着,一伙蒙面匪徒几十余人便冲了进来。
手中的弯刀被鲜血开刃,手中的弓箭也蓄势待发。
门口的守卫恍若未觉,侍卫也目色不动,眼睁睁地看着那蒙面匪徒挽弓射向李昀的面门。
混在蒙面匪徒中的地十一趁机从袖口里扔出两支铁蒺藜,将那把弓险险打歪。
那支箭便擦着李昀的袖口,将那一袭青衫广袖撕扯得碎裂。
匪徒没料到自己人中还混了叛徒,一半人引弓射向地十一,另一半人则提了刀,向内堂猛冲。
地十一身体里养着匪气,本就是不要性命的胡搅蛮缠打法。
“哥哥们,我先去死啦。”地十一朝着另外两人眨眨眼。
地字组学的都是暗器,身形灵动,另外两人拦阻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他就像一阵风一般消失在了眼前。
他不闪不避,胸口的箭,一只只刺穿胸膛。
可他仍是扑向了那锐利的钢刀。
然后,他朝李昀望了最后一眼,笑得眉眼弯弯。
胸口,一枚铜钱悄然坠地,混在兵刃破风声中,几不可闻。
李昀看着那熟悉的眉眼,眸光发颤,眼底染上血红。
至死,李昀也没见过他的脸。
“大胆!”
一声嘶哑低沉的吼声伴着沉重的铁尺从天而降,焦捕头脚步急急而行,将那为首的匪徒砸成了肉泥。
身后的黑衣捕快亦如暗夜黑鸦,潮水一般涌进了平日从不敢轻易踏足的漕运司衙门内院。
他们拼了命。
只此一搏。
漕运衙门的守门兵卒慌张地跑了进来,连滚带爬到申行面前,结结巴巴道:“禀,禀大人,谈知府亲自带人冲进衙门里,说要,说要拿清纶教匪徒。”
申行看着一片狼藉与血肉模糊,还有那相互对峙的两方人马,远远的,谈征身着绯袍,腰配鸾带,胸口云雁补子被火光映得极清晰。
他被一群捕快簇拥着,缓缓走向这拥挤的院落。
“今日,唱戏的人倒是多。”
申行缓缓坐回了圈椅,声音低沉含笑。
李昀绷着的背也慢慢松了下来,冷道:“王爷,这是打算收手了?”
“什么收手?本王不曾出手,何谈收手?”申行不紧不慢地抬手,呷了一口茶,“殿下说这话,本王怎么听不懂?”
李昀捏着手中的折扇,身体因为愠怒而微微发颤。
他缓缓走出西暖阁的门,从一摊肉泥中,勉强将那气息已绝的三个暗卫找了出来。
他转头,对焦成低声道:“劳烦焦捕头,替他们...收尸。”

第11章 谈知府
谈征身形消瘦,眉眼间压着书生风雅,虽过了而立之年,却不显岁月,依稀仍能看出青年的书生意气。
他快步走向申行,深深做了一揖,面带愧疚:“申总督,听说漕运衙门进了贼匪,下官实在是忧心,便自作主张,将巡城兵卫调了过来,希望总督不要介怀。”
申行立刻站起,将他双手扶起,和蔼道:“谈知府这是说的什么话?巡城兵卫本就该是谈知府来管,这话,是在指责本王插手兵权?”
谈征立刻退后半步:“下官绝无此意。”
“本王正有此意。”远远地,一声厚重低沉的声音自门口而来。
李昀手中死死捏着的折扇掉在了地上。
眼睛一热。
他没事。
在灯烛火把的映衬下,一人身着最普通的皂衣从一众兵马中走出,左手拎着染了血的雁翎刀,刀锋正往下滴着血。
他缓缓踏入殿中,站定,还刀入鞘。
抬眼,眼尾微扬,凤眸轻眯。
周身凛然杀意未尽。
申行凝视着他手中的刀,又将视线投向门外。
“怎么,在找关指挥使?”裴醉笑道,“他坠马而亡,现在驻军由本王接管。”
申行唇边笑意渐深:“今日,接连迎了两位王爷前来,我望台蓬荜生辉。”
李昀抿着唇,却看向他腹部残破的衣裳。
他又受伤了。
“文林王太客气了。”裴醉冷道,“望台倒是个好地方,迎接本王用的是兵刃和炸药。”
“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申行花白胡须一颤,“什么人敢对殿下出手?”
裴醉没回答,径直走向李昀,见到他残破的袖口,眼中怒色染上眉头,低声道:“没事吧?”
李昀轻轻摇头。
裴醉缓了口气,心中大石落地,便抬眼看向申行。
“本王奉陛下圣谕,前来望台协助申总督治理水患一事。”裴醉语气轻描淡写,可话语却尖锐如刀,“却没料到,这堤坝,是人为炸毁的;而这军粮,里面竟也混着火药。怎么,文林王这是要效仿黄巢,揭竿而起?”
“殿下怎可空口白牙污蔑于我?”申行上前,“这些与本王又有何关系?”
裴醉忍着阵阵失血过多的眩晕,面无表情道:“申总督不必推脱。这管辖不力,便是最大的罪名。”
“殿下有所不知,这清纶教在此地盘踞已久,盘根错节,难以连根拔起。”申行叹了口气,“本王有心管理,可手中无兵权,名不正言不顺的,连殿下都在指责本王不该插手城中巡城军卫,我又如何拔出这清纶教众呢?”
“既然申总督有心无力,便不要再插手了。”裴醉转头,“谈征。”
“是。”谈征在一旁默然静候,听此吩咐,立刻便上前。
“你办事不力,本该革职查办。”裴醉淡淡道,“但既然王爷此话放在这里了,你便好好用你手中的兵,把那个所谓的清纶教,给本王全部除干净,一点不许剩。本王不管什么盘根错节,遇到便杀。”
“是,下官遵旨。”谈征拢起袖子,低声称是。
“这望台实在太乱。”裴醉看着申行,笑道,“王爷在此受苦了,要不要跟本王一同回承启享福?”
“本王愿为陛下分忧。”申行笑得正气凛然,“老骥伏枥,尚有余力。”
“既然如此,那王爷失职一事,你我要不要单独谈谈?”裴醉抬手,陈琛便将那些火药渣子、邓卓的尸体,还有米粮中混着的硫磺硝石都扔在了地上。
“唉,既然殿下非要将此罪名安在本王头上,我也只好背了这口黑锅。”申行叹了口气,“只是本王手里确实还有些东西,不知殿下是否有兴趣一观?”
裴醉正要笑着应了,只是刚抬手,胸口如同被千万柄冰锥刺穿,又疼又冷。
他右手的刀缓缓搁在地上,用刀尖支撑着全身的重量。
他顿了顿,笑意苍白,哑声道:“不急。”
李昀听见那人哑了三分的嗓音,悄然用手背轻轻触碰着那人粗麻布护腕。
微不可见的发颤。
李昀深吸一口气,侧脸在他耳边低语:“裴忘归,你信我吗?”
“当然。”裴醉白着脸,哑声笑道,“怎么了?”
“我去谈。”李昀攥紧他微抖的手腕,“别逞强了。”
“好。”裴醉将胸口中染血的私印塞给李昀,轻笑道,“为兄在你身后,你随便谈,能拿多少东西就拿多少,别怕。”
李昀点点头,将他扶到圈椅上,擦去他侧脸不停滚落的汗珠,沉声道:“北疆还缺多少粮?”
“十万石。”
“好。”李昀垂眼,静静看着他,坚定道,“米粮、兵马、盖家,我都要。”
“元晦长大了。”裴醉拍拍他的手背,脸上一副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欣慰。
李昀无奈拨开他的手。
“兄长,烦请住口。”
谈征静静看着两人的交头接耳,眉心微动。
焦捕头从院中进来,将手中的白瓷圆底红布塞金疮药搁在裴醉的身侧,然后站到了谈征的身后。
“多谢。”
裴醉拿了金疮药在手把玩,表面神色轻松,实则眼神死死盯着内堂,一刻不曾放松。
谈征也不打扰他,只垂了眼,低头思索。
裴醉察觉到谈征的沉默,松了紧绷的眉头,朝他淡淡道:“怎么,谈知府有话要说?”
“下官只是在想,两位殿下交好,实乃大庆之幸。”谈征敛了眼眸,淡淡一笑。
裴醉长眉一舒,神色也柔和不少。
“梁王殿下仁善通达,裴王殿下果决善断。”谈征望着室内李昀与申行的身影,低声道,“望两位殿下能携手辅政,匡扶江山。”
裴醉笑着承了他的夸奖,右手把玩着大拇指上的青玉扳指,缓缓道:“关指挥使今夜醉酒坠马身亡,本王会让陈总河官顶了他的位置。这兵权三分,你、陈琛、申行,三人各执一印鉴,方能调兵,乃是先皇留下的规制,能控制申行手中的兵权,我不好擅动。况且,也不能将申行逼得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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