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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略病弱摄政王(茶叶二两)


“那...”
“其实此事我已经想了许久,只是一直不知道是否要这么做。”裴醉看向李昀,沉声道,“若,废除世袭军户呢?”
谈征一惊,竟然站了起来。
“殿下,三思!”
李昀目光垂着,右手大拇指摩挲着食指侧,显然是陷入了思索。
谈征见李昀竟然没阻止,眉心皱得更深。
“殿下,自太祖以来,便是世袭军户,每有一战,便由承启调将帅统领军队,此谓‘兵帅分离’,以保证军权在陛下的掌控中。下官以为,梁王殿下不应同意摄政王此等做法,否则,若再现藩王与将帅割据,又当如何?”
“你想在望台先试?”李昀看向裴醉。
“嗯。”裴醉看向陈琛,“当地募兵,统领你自己的兵,敢试试吗?”
陈琛还没说话,谈征便高声怒道:“殿下,莫非当真有不臣之心?”
裴醉猛地起身,眸色冰冷:“谈征,你大胆!”
李昀声音浅淡,悠悠飘在这剑拔弩张的二人中间:“如今,大庆边防没兵没钱没粮,被将帅割据,与被外敌入侵,又有何区别?”
裴醉扶着桌子缓缓坐下,抵着唇,压着咳嗽,脸色白了三分。
“何况。”李昀无奈道,“裴王的身体,也没办法领兵割据一方。”
裴醉一怔,摇着头笑了笑。
“可...”谈征仍想说些什么,却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终究不是百年前的大庆了。
“也不急于这两月。”裴醉哑声道,“待回承启,本王与内阁大学士共同商议此事。”
“...殿下此行,不会太顺利。”谈征泼了一盆冷水,“下官一介正四品外官都知其中的利害关系,何况三司六部与内阁学士,还有那不计其数的京官与簪缨世家。”
“谈知府倒不必自谦。”李昀微笑道,“本王记得,令祖父曾任工部左侍郎。”
谈征怔了怔。
“...你说的,是谈怀?”裴醉蹙眉,“本王听说过谈侍郎治水一事。”
“二位殿下还记得。”谈征轻声道。
“谈侍郎被赦免后,如今可在望台?”
谈征摇摇头。
“祖父并未从刑部大牢里出来。”

谈怀,永熹五年状元,先入翰林,后得罗首辅赏识,官拜工部左侍郎。
谈侍郎此人虽学识满腹,经纶盈袖,可从不参与党争,也不喜迎来送往。
清流一般都活不长,手中有权也握不久。
于是几年后,淮阳大水,谈怀被委命巡抚,理治水事。
谈怀治了三年,几乎日日住在堤坝上,与河工同吃同睡,可最后,还是被一场大水冲垮。
朝中弹劾的折子漫天,说谈怀只敛财,不治事。
只有罗首辅肯保他,这才勉强又拖了一年。
天下事都是先难后易,有了之前三年的经验,谈怀已经掌握了通河水流与泥沙淤积,正要付诸工程事。
可惜,天也不肯垂怜。
这最后一年,淮阳水患频发,几乎死了半城的百姓,直接将谈怀治水不利的罪名坐实,再也翻不了身。
谈怀被夺去官身,关进刑部大牢,一关便是十余年。
谈征垂了眼:“虽然最后祖父还是被赦免,但当年他得罪了司礼监的人,便将此事一直拖了下去。加之,祖父已经死了心,自己也不想出来,便一直呆在牢里了。”
李昀摇摇头:“此事我并不知晓,待我回承启,定要替谈知府走一趟。”
“多谢殿下。”谈征低道,“其实,淮阳的水患比之望台还要凶猛一些。此次望台堤坝被毁,虽是人为,可若是如往年一般连降暴雨,不必申总督自己动手,堤坝自己便会塌。望台如此,何况淮阳。”
“是。”裴醉无奈道,“每年在治水、修堤上花的银子,实在是一笔大开销。若是谈侍郎没被夺去官位,说不定这水患早就被治好了。”
谈征不欲再说此事,于是起身告辞。
“两位殿下若不急着走,便请在望台暂住几日。”
“自然。”裴醉含笑道,“我总不能亲手把这望台搅成烂摊子,然后都丢给谈知府一人处理吧?”
谈征无奈笑道:“殿下说笑了。”
陈琛站在裴醉和李昀身后,紧紧握着拳。
裴醉转身,见陈琛浑身紧绷,脸色严肃的样子,不由得怔了怔。
“怎么了?”
陈琛摇摇头:“殿下,末将也觉得,募兵可能不合适。”
“你且说说。”
裴醉腰靠着案桌,右手不着痕迹地按了按胸口。
“没钱。”陈琛叹气,“殿下,没钱啊。没钱,哪来的募兵银饷?”
“我知道。”裴醉手搭在他的肩上,哑声道,“我会想办法的。”
李昀看着这大庆的武将,跟菜市讨价还价的商贩似的,心里微微发酸。
“坐吧。”
李昀无声叹息,三人又重新落座。
“这是个解不开的局。”李昀拢着袖口,右手持笔,蘸了饱满的墨,抬笔在宣纸上写着,“战事胶着,要兵要钱;大庆的钱,都在清林手里;可动了清林,大庆必会内乱;若内乱,则不必等外族蚕食,大庆自会四分五裂。”
裴醉抬手按了按额角。
陈琛脸色铁青一片。
“要破局,只能破釜沉舟,赌一把。”裴醉声音嘶哑,“但,我不能把陛下置于险境里。”
李昀搁下手中的笔,凝视着宣纸上的钱财二字,微微叹了口气。
陈琛见二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忽得挠挠头,拍案而起,高声道:“殿下不必担忧,想做什么便去做好了。殿下不是说过,临渊架桥,逢敌拔刀,我大庆千万人,不是孬种!死就死,死得其所,也算是壮烈!”
裴醉拿起一本书册,朝陈琛肩上重重打了一下,笑骂道:“混账东西,本王殚精竭虑的想要大庆将士百姓活着,你却一心只朝着死去?”
陈琛捧着书册,爽朗道:“那,末将现在就去练兵!”
“嗯,去吧。”裴醉撑着额角,懒懒笑道。
这营帐中又只剩下李昀和裴醉两人相对无言而坐。
“元晦啊。”裴醉撑着额头,低咳两声,“你说,该如何是好?”
李昀眼看着他的脸色又开始微微发白,心里一疼,悄然往他身边靠了靠。
“忘归,大庆缺钱,不是本朝才有的。”李昀在他耳边低语,“急也没用,要一步一步走。”
裴醉低低应了,咳嗽声断断续续的没停。
“我扶你去休息一会儿?”李昀碰了碰裴醉的手背,轻舒了一口气,没有发颤,还好。
“好。”
裴醉没再吃药,手边又没有酒提神,精力便要差得多了。
他和衣躺在胡床上,眉心微蹙,不时轻轻咳嗽两声。
“不打算告诉我吗?”李昀用湿布替他擦了擦削瘦的脸颊,抬手,轻轻按上那人心口,果然见那人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你看见了?”裴醉按着他的手背,将他的手掌往自己心口处压了压,哑声笑道。
“是。”李昀抿唇,“三年前的伤,为何还没有愈合?”
“刀上淬了毒。”裴醉声音淡然,毫不在意。
李昀眼瞳一颤。
“北疆?”
“...对。”
“什么毒?”
“不知道。”裴醉笑着摇摇头,“不过就是疼一些,没什么大碍。”
李昀手又一颤。
能让硬成石头的裴忘归说出‘疼一些’这种话,定然十分严重。
“如何解?”
裴醉揉揉下巴:“等为兄灭了兰泞,就能去取解药了。”
李昀看见他的动作,低声道:“骗人。”
裴醉一怔。
“你不想说,倒也不必骗我。”李昀缓缓抽出被压着的手,眸光浅浅垂在裴醉的脸上,声音毫无波澜,“我说过,你我信任需要时间。我给你时间,不代表你可以这般敷衍我。”
说完,便又要摔袖离开,裴醉赶紧支起身子,攫住他的手腕,无可奈何地哄着:“为兄又错了,元晦啊,不生气。”
李昀站在原地,在听到那人略带嘶哑的声音时,静悄悄地灭了火气。
没出息。
梁王李昀日常自我厌弃。
他转身,又坐在脸色微白的裴将军身边,没好气地扶他躺下:“我没生气。”
“哦?”裴醉抬手揉着李昀的头发,笑道,“那元晦这河豚脸是怎么回事?”
李昀抬眼一扫,裴醉立刻投降:“好吧,你随便问,为兄绝对不骗你了。”
“我有很多事情想问。”李昀声音很轻,“你为什么会做摄政王?当年奉天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你的伤...”
裴醉缓缓掀开眼帘,看着李昀略带忧虑的表情,拍拍他的手背。
“所有人都说,你站在盖顿一侧,替清林出头,将我...将我卖了百万两白银。又逼宫,逼迫父皇将摄政王之位传给你。”李昀手一紧,“可我知道,并非如此。你从来便不喜欢承启那锦绣樊笼,又怎么可能亲手把自己关进去?”
裴醉挑眉:“元晦竟如此了解为兄?”
“裴忘归!”李昀猛地起身,缓缓闭上眼,压下火气,尽力平静道,“别转移话题。”
“好,我都招。”裴醉笑道,“一字不漏。”
五年前,太子李昊被刺死。
小厮婢女百余人,皆横尸于东宫,血流成河。
梁王李昀昏迷于其中,成为了唯一幸存者,以及,凶手。
吏部左侍郎盖顿立刻上书,要求将大逆不道的梁王李昀下罪。
朝堂文官抱团取暖,一人点火,顷刻燎原。铺天盖地的奏折涌上成帝的案桌前,以最华丽的辞藻,写着最诛心的胁迫。
成帝磨牙吮血地瞪着那群刮骨吸髓之臣,红着眼颁下圣旨,将梁王交给了宗人府并三司会审。
审出的结果,是梁王意图帝位,而谋杀储君。
人证物证齐备,一个不落。
所有人都知道,太子与梁王反对清林党人取消商税、增加北疆与岭东的过城税。
他们动了清林党手中的钱罐子。
所以,太子薨了,梁王,也快了。
这朝堂,早就不再姓李了。
盖顿站在朝堂波涛的风口浪尖,笑着拿出江南盖家的百万两秋税。
还有一道请求赐死梁王李昀的奏折。
一场精心布置的局,幕后推手光明正大站在阳光中,笑看君权匍匐在钱财之下。
梁王李昀,被判谋逆之罪,斩立决。
成帝八道金牌,将在河安打仗的赤凤营主将裴醉招了回来,要求他带兵勤王。
当时赤凤营与兰泞一战打了两个多月,河安,城墙早已残破;赤凤营,就快弹尽粮绝。
可偏偏接到勤王的八道金牌。
百姓要救,君也要保。
当时的宁远侯裴醉留了十万人守关,并对副将林远山下了死命令,就算用背堵着城墙,也不能让兰泞的贼人踏进河安半步。
他带着两万人,铁骑绕城,从刑场上救下奄奄一息的梁王,孤身入奉天殿。
裴醉静静地看着李昀,压着心口的酸疼,低声道:“元晦啊,你知道,当时为兄在刑场上,看到你浑身是伤的样子,是什么心情吗?”
“知道。”李昀垂眼看他苍白的脸色,“就是我现在的心情。”
裴醉冷淡道:“为兄二十年从未有过如此滔天的怒意,险些把监斩官劈了。”
李昀一怔。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话。
“...你,接着说。”李昀藏起心头的微动,淡淡道。
“没什么可说的。”裴醉撑着身体坐起,低低咳嗽两声,随意揽着李昀的肩,“你的好太傅,首辅王安和丁忧未半,听到先太子薨了,你又被下罪,赶紧上书十封要求夺情。那日,也跟着我一同入了殿,盖顿自然也在。盖顿一直记恨你与先太子上书要求清林缴商税一事,趁机要求将你处死。王安和劝了你父皇,许他吏部尚书位,以换得你无罪。你知道吧,你父皇一直压着,不允盖家吏部尚书之位。最后盖顿两百万两白银砸下去,换了个吏部尚书坐。”
“后来呢。”李昀低声问。
“...后来。”裴醉自嘲一笑,“你不是知道吗?盖顿不可能看你继续坐在梁王位置上,继续对清林下手。于是为兄把你卖了,换了百万两军费,而你被贬为庶民,远走长岭守皇陵。”
“裴忘归。”李昀深吸了一口气,“若无父皇首肯,你会点这个头?!你真当我不懂世事?”
“...”裴醉将他身子扳正,一字一顿道,“元晦,他是你父皇。”
“正因为他是我父皇,我才懂他。”李昀眼圈发红,声音哽咽,“他召你回承启,不是为了勤王,而是为了增加他手里的筹码,以便从盖家换取甘信水师、河安赤凤营的军费。”
裴醉无声叹了口气。
李昀攥着裴醉的前襟,双手微颤,字句从牙缝里挤出来:“然后,这个卖儿子的罪名,还要你背着。你身上的污名,父皇可是始作俑者。”
“哭什么?”裴醉失笑,“事情都过去了。”
“我...我这是气的。”李昀咬牙切齿道,“裴忘归,你怎么那么蠢!”
裴醉掐着李昀气鼓鼓的脸蛋,无奈道:“元晦啊,这五年不见,你的气性可是越来越大了。为兄太怀念从前那个沉默寡言,又时常眼圈通红的小云片儿了。”
李昀拨开他的手,将头抵在裴醉的胸口,眼泪直接从眼眶中掉了出来,簌簌的,不间断的,倒真如一片风中雨云。
“李家血脉,一文不值。李家天下,全是笑话。”李昀带着鼻音,闷声道。
“元晦啊,这三年,你到处游历,看似只是纵情山水,可拜访的都是官员府衙与田地坊间。你从接到遗诏的那一刻,便已经下定决心要回来了吧。”裴醉轻轻拍着李昀的后背,低声道,“可为兄不想让你回来,做个闲散王爷不好吗?”
“哪有你在朝堂厮杀,我在江湖享福的道理。”李昀低声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看,为兄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得了。”裴醉失笑,“好,我闭嘴。”
“不行,接着说。”李昀才想起来,“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下次再说。”裴醉牵了他的手腕,挑开帐帘,将他带出了营,“今日,为兄教你骑马。”

第16章 跑马
李昀站在营帐门口,已经换上了一身直领青色扎袖对襟,腰佩玉带,脚踏马靴,远远看着裴醉牵了一匹枣红色的小矮马,慢慢朝他走来。
“还挺合身。”裴醉笑得爽朗,一身绯红对襟衬得那人眼眸飞扬,洒脱不羁,依稀还能看出当年那少年将军的意气风发。
“你也是。”李昀极小声地说了一句。
“什么?”裴醉快走了两步,左手摸着马儿长长的侧脸,一边挑眉问道,“再说一遍?”
“...怎么骑来着?”李昀主动略过了裴醉的反问,绕过那人身前,也先抬手抚摸着马头,然后将视线投向那暗红色马鞍,抬手抓着缰绳,左脚踏着脚蹬,深吸了一口气,用力一蹬,却高估了自己的力气,右腿没能跨上马鞍,险些滑了下来。
腰被一双有力的手一箍,李昀只觉得自己身体一轻,便稳稳地坐在了马鞍上。
“不错,步骤都对。”裴醉昂头看着逆光的李昀,微微眯起了双眼,笑道。
微风吹起那人半束的墨发,滑过李昀握紧缰绳的指尖。
或许是脚踏草场,稳坐马上,那紧紧束缚着梁王李昀的礼教世俗也松了松,难得偷了片刻欢闲与自在。
“裴总兵。”李昀双眸一弯,心情颇好,“可愿与本王一同信马由缰?”
裴醉明显有些不放心,摸着矮马的辔头,思索片刻,扬声喊了人:“给本王再牵一匹马来。”
不过片刻,一匹半人高的棕马一边打着响鼻一边被牵来,绕着裴醉跑了两圈,双蹄高扬,尘土四溅。
陈琛满脸坏笑,站在一旁。
“望台没几匹好马,殿下凑合着骑吧。”
他绝不会承认,自己就是想看传说中的裴将军驯烈马。
“毛有,笔墨准备好没?”
他转头朝小兵嘀咕,那孩子慌慌张张地掏出笔墨,一本正经地道:“随时可以开始写。”
“很好。”陈琛笑眯眯道,“既然咱们没钱,就要想个生钱的法子。话本子就不错,你好好写,卖出去了,哥哥给你买酱牛肉吃。”
毛有眼中一亮,趴在石头上重重点头。
陈琛笑得跟朵怒放的蔷薇似的,年纪轻轻,褶子一堆。
他的笑容还没完全绽放,便见他的裴将军右手扯了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马儿前蹄凌空,扬蹄挣扎,裴醉眼神一凝,腰背微微向后,立刻将缰绳拉直,呼吸间便将躁动不安的马儿牢牢控制住。那马左右甩头扬蹄,在原地兜着圈子,见无法挣脱,便腾空一跃,随着一声重重落地,尘沙飞扬,将人与马都裹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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