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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略病弱摄政王(茶叶二两)


李昀鼻尖擦过那丝香甜的滋味,一股翻江倒海的反胃感蓦地涌上喉头。
他死死抿着唇,强压着汹涌而来的恶心,修长苍白的右手不动声色地攥紧了腹间的衣料,以拳抵着那泛酸冰凉的肠胃。
他的眼前有一瞬的眩晕,天地仿佛都被白雪堆满,只余一片纯白。
他颤抖着,在狐裘的遮掩下,用一根极细的银针,狠狠地刺进了虎口,以换取片刻的清醒。
校尉就站在他身侧,听见了李昀咬紧牙关的颤抖呼吸声。
他的心头涌上一阵敬佩之意。
原来文人也可以这么坚硬。
他不忍看李昀这般痛苦,立刻清了清喉咙,替他接着说道:“你们,忘了前几年,那个去采药的姑娘,被兰泞人撕成肉片,又缝了起来,送到了中军大帐作为挑衅礼物?”
校尉粗着嗓子,顺着李昀的话,试图激起百姓的同仇敌忾。
他长臂一展,比划着那姑娘的娇小身形。
“那女娃子,明明是个人,但送过来的时候,就像个破布人偶。那眼皮也被缝了起来,眼珠子翻在外面,一副永不瞑目的样子。”
他指着那为首的青壮年:“她要是你闺女,你怎么办?”
校尉手指划过面前那站了一排的人:“要是你的妹子,你的老母,你的婆娘,你们怎么办?!”
“你们闹,闹到最后,都没了,靠你们一个人,拿啥去和兰泞狗贼打?!”
百姓脸上的动容更甚,有些已经放下了紧紧攥起的拳。
李昀艰难地呼吸着,忍着极度的眩晕与不适,慢慢地直起了腰脊。
他的声音染上沙哑,可语气却无一丝软弱。
“如今,诸君与本王同染这疫病。这是你我的不幸,却不能让它成为诸位亲眷爱侣的噩梦。”
“军心不可乱,是为了赤凤营将士,更是为了我们自己。”
“诸位请安心。关于这疫症,现众医官已经有了头绪,只是尚需时间完善药方。”
李昀适时地扬起手臂上的红疹,那极有说服力的温和话语响彻一营,甚至带上了一丝调笑的俏皮。
“再说,有本王在此,谁敢不尽心调配药方?”
“谁说的!”一尖细的声音从人群中钻了出来,“皇帝下了诏书,说梁王图谋不轨,他现在是个罪人,根本不能指望着他!!”
本被安抚下的百姓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
李昀眼中闪过一丝不出所料的笑意,那岿然不惊的沉稳让那带头引乱的人慌了手脚。
校尉忽得明白了什么,眼神一亮。刚才派人去查的争端也有了结果,两件事蓦地联系在了一起,他兴奋地脖颈都红了。
原来,梁王殿下是以身做饵,引出罪魁。
这兔崽子是奸细,来乱军心的。
李昀赞许地看向校尉,接着,极优雅地抬起细瘦修长的手臂,指着那出言不逊的矮个子男人。
“抓起来。”
他抬手一挥,身后佩刀军士冲了上去,将那小个子男人别着右手制服在了地上。
百姓一众哗然,愤怒有之,害怕有之,可更多的,是被大义与私情说服的观望态度。
校尉狠狠松了口气,用更加佩服的目光看向梁王李昀。
真的没看出来。
这安抚人心引蛇出洞精准打击七寸的老道手法,竟然能在一个文弱书生、一个不谙世事的皇族身上看到。
那人仍是狡辩,高声吼着关于李昀身上的罪证,让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有些慌乱,本已安下的心又有些浮动。
李昀只安静地听着那人的指控,宛若在听一场无稽之谈的笑话。
他那淡然的态度自然胜过矮个子声嘶力竭的怒吼。
“这混球,便是兰泞安插在河安城中的奸细。”校尉狠狠地啐了他一口,又踹了他一脚,朝着百姓解释道,“你们信他的话,不如去听狗吠猫叫,比这叫得好听多了。”
李昀缓缓地走到那奸细身前,居高临下地垂眸冷视,一声轻笑自面纱后传来。
“若是寻常百姓,如何知晓这些皇室辛密?”
“这算什么秘密!你的罪名,天下皆知!你在大庆已经没有立足地了,拿什么给百姓做主?!”
“陛下尚且未给本王定罪,你如何敢将罪名随意加诸在我头上?再说,本王若做不得主,如何敢孤身入边关?”
李昀温文地掀起狐裘,自胸前取出那隐于外袍下的裴字方印,摊于掌心,微微高抬,擎于空中。
“本王不仅奉陛下圣旨前来犒军,更遵先兄宁远侯遗愿,前来平定战事。先皇遗诏,裴字方印,可调动天下兵马。你说,这赤凤营,本王做不做得主?”
简朴中透着肃杀血气的‘裴’字闯入所有人的视线,校尉第一个跪在了李昀的面前,将手中的长刀狠狠掷于地面,洪亮的声音将这颓丧的场面轰然炸裂:“末将谨遵梁王殿下号令!”
混乱的场面很快被李昀以迅雷之势压下。
伤兵营又恢复了先前的有序,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加安定。
校尉陪着李昀一路走回他的破帐子,终于打开了话匣子,夸了李昀一路,近乎把所有他那没文化的底子全掏了出来,最后夸得他自己脸红通通的。
李昀只是安静地听着,呼吸很浅,似乎时不时地朝着那校尉弯了弯眼睛,表示感谢。
可扶着李昀的方宁心惊胆战的。
他手掌下,梁王殿下的手臂都在抖。
他该说,忘归和殿下真是命中注定的伴侣。不能说是太像了,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隔着帘帐,那校尉小心翼翼地问。
安抚民心已经耗尽了李昀所有的力气,此刻终于得以独处,他的唇畔终于溢出一丝难耐痛苦的轻哼。
太疼了。
李昀咬着惨白的下唇,消瘦的细长手指紧紧地抓着衣袍。到处都疼,以至于他不知道该将手掌放到哪里,来压制这股突如其来的剧痛。
“殿下?”
听着那人不安又焦急的问询,李昀勉强张开了嘴,吐出几个嘶哑到干裂的字:“顺着奸细,找到他的同伙,一网打尽。他们...不会只在伤兵营里作乱,城中...也要仔细清查。”
“是。”
脚步声渐远,李昀才缓缓地抱住双臂,在原地蹲了下来。他无力地垂下长睫,忍耐着身体一阵接一阵的痉挛。
那股骨子里的寒意在身体里乱窜,如冰水柱横穿脊骨,撞在柔软的内脏处。
李昀捂着唇,先前勉强压下的呕意此刻又卷土重来,他踉跄两步,双手按在那痰盂尖锐的边角处,胸口一顶,一股酸苦的热流自胸腹间涌了出来。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呛咳自喉间溢出,李昀单薄的胸口剧烈起伏,俊秀的双眼微红,染上了极重的水光。从胃口到咽喉处仿佛有火烧过,他抿了口水,又抖着手,强撑着取出了帕子,慢慢地擦了擦唇角,不允许自己仪容有半丝的不整。
他用右手扒着木桌,试图站起来,可胸口的滞闷与窒息感让他腿脚一软,直接半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右手食指勾落了桌上的一方墨,墨台从中碎裂,墨痕飞溅了满地。
可李昀已经无力去管自己衣角沾上的两滴墨汁。
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很不好。连日的高热不退,那渗入肺腑的剧痛,还有频繁的晕眩呕吐,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
这才第二日,便已经要撑不住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李昀没有放弃,尽管眼前昏暗,胸口沉重,每一步都是像行走在糖浆里,手脚都被牢牢地束缚着,可他仍是努力稳着步子,靠着帐子角落里的干草垛,缓慢地坐了下去。
浑噩中,李昀在想,那些刻进骨子里的礼教文仪,确实有些用处。
教养能让一个人在极端痛苦的情况下不至于失态到痛哭流涕,也不至于狼狈到满地打滚。
它是束缚人性的枷锁,却也是维持最后体面的薄纱。
李昀无力地垂着长睫,双臂相抱,咬着下唇,将极轻的痛喘声藏在穿帐而过的风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的高热取代了那令人难堪的寒颤,他才能勉强张开眼,放开了他紧紧咬着的下唇。
身子骨像是被人拆散了架,又像是有人用小刀刮着骨头壁,簌簌地抖着疼。
他不想再被病痛困住思绪,强迫自己睁开眼,分散注意力。
他看见身旁的破旧陶碗,里面的药汤残渣还残在碗沿;被自己打翻的墨已经被人收拾干净,而远处帐外的光已经浸了夜色。
这光景拼凑起来,李昀便大致了解到,自己恐怕是晕了过去,被方公子亲手灌了药下去。
校尉没有派人来回禀,应该是处理好了奸细,也定了军心。
暂时,算是替忘归稳住了后方。
李昀缓缓地松了一口气,有些模糊的视线穿过那一层层阻碍,落在帐外那轮悬于半空的明月。
寒风透过布棚的缝隙,摇曳着那土黄色的破布,在一片颓败的景象中,露出了丝缕月色,那半遮半掩、欲说还休的温润清皎,此刻比黄金珍馐更加令人心动。
李昀将散落在耳侧的碎发挽过耳后,轻轻掀开棉被,试图凭借自己的力量再去赏一次月明。
李昀极缓慢地喘息着,单薄的胸口微微起伏,浅白的唇色已经泛着微紫,浑身的无力和窒息感正提醒他,不要去作力所能及之外的梦。
可他不甘,只拼命地挪动修长笔直的双腿,一时用力过猛,腰脊一闪,一声清脆的骨骼错位声传到他自己耳畔。
李昀唇边的一抹苦笑压住了喉咙间即将奔涌而出的酸痒与闷咳,最后,还是放弃了那触手可及的明月。
反叛与任性的代价,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起的。
李昀扶着昏沉的额头,疲惫地靠在身后松散扎人的干草垛上。身体沉重,思绪也被带上镣铐,没力气再去想承启朝政与军营奸细,干脆放任自己在裴忘归的世界里躲懒。
也不知道,今夜是否能听见赤凤营的得胜鼓。
他忘不了,在望台时,裴忘归亲手敲响那耸立于高处的定军鼓的模样。那鼓点从容有力,那身影与日光同辉,那人以不可战胜的天神之姿,将希望与鼓舞洒向这片荒寂的土地。
其实,比起温柔清皎的月光,他更心慕那炽热浓烈的日光。
“咳咳...咳...咳咳...”
接连不断的闷咳,让他胸口的骨头都要错了位。预料之中的眩晕袭来,他的眼前猛然染上黑雾,一瞬间意识被抽走,滚烫的身体朝着冷硬的地面坠去。
李昀缓缓地闭上眼,却没有预想之中的疼痛。
他仿佛被裹在极柔和的阳光下,是他眷慕多年的温度与温柔。
他没有彻底昏过去,只是那怀抱过于舒适,让他不想醒过来。
仿佛有一双大手,揽上了自己的腰,用温热的手心,替他暖着酸绞的肠胃还有灼痛的胸口。
“...轻点。”
李昀声音比风轻,语气微嗔。
那只大手即刻放轻了力道,轻轻在李昀前胸打着圈,替他顺着气。
“好点了吗?”
那低沉含笑的声音,硬生生将李昀从昏厥甜梦中惊醒。他单薄的眼皮微颤,抬起无力的细瘦手腕,毫无章法地去推搡着身边人的手臂,再也不复刚才的淡然与平和,苍白的脸上全是焦灼与急切。
“你...离我远点。”
李昀如同挠痒痒一般的力道落在裴醉满是伤口的手背上。
他轻轻地握住了那滚烫的小手,用掌纹刻下了自己的主权。
“推我也没用。我来了,就不会走了。”
裴醉打横抱起近乎形销骨立的李昀,走回那叠被压塌的干草垛,将身体酸软滚烫的心上人极温柔地拥进了怀里。
鼻尖浓厚的血腥味道将李昀裹了起来,如同一张繁密的网。
那窒息和无力让李昀感到绝望,可那人双臂传来的束缚与压制却让他感到一丝无耻的心安与慰藉。
李昀双眸紧闭,整个人脆弱得宛若一触即碎的冰晶,可鼻尖眼尾即刻染上绯红,成了他脸上唯一绚丽的色彩。
他滚烫无力的修长手指展开又攥紧,那些挣扎的情绪全落在裴醉的眼底。
“哭什么?”
声音自那温暖坚实的胸膛传来,李昀的耳畔只余嗡嗡低响。他艰难地抬起手指,颤抖着抓住裴醉前襟染血的柔软棉衣。
“忘归...我果然,卑劣又无耻。”
“...这么多病人,只有你是先把脑袋烧坏了的。李元晦,你可真厉害。”
李昀的自我厌弃被裴醉这一本正经打趣的话赶得烟消云散,他想哭又想笑,最后只能把脸埋在裴醉的怀里,抛却冷静与清醒,当一个情感的缩头鹌鹑:“理智该让你走,心却让你留下。忘归,我是真的伪善,对不起师长多年教诲,也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
裴醉动作微滞,费解地看着李昀抿紧嘴唇强忍痛苦的模样,想说点什么,却换了个思路,笑着极轻地捏了一下他通红的鼻尖。
“有什么不好?伪善君子与阴险小人,天地良配。”
“兄长心胸坦荡,绝非阴险小人。”几乎是瞬间,裴醉的话就被李昀硬生生地驳斥,不留半丝余地。
“这不是挺清醒的吗?脑袋没坏。还是说,你摆出这幅委屈的样子,只是朝为兄撒娇呢?”
裴醉爽朗低沉的笑声如期而至,接着,他坚实的双臂紧紧地环上了李昀的背,以一个用力到窒息的拥抱为他的行动写上了注脚。
“傻不傻啊,我的元晦。”
李昀被禁锢在那个温暖又有力的臂弯里,感受着裴醉下巴青涩的胡茬扎在自己侧脸上的微痒,他的视线又被泪水淹没。
其实,他并不喜欢流泪。
可在裴忘归的怀里,这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止都止不住。
他并非恼怒,也并不是委屈,只是因为心底那些冰冷的孤寂与坚持,被那人温暖的气息融化,都变作泪水,从眼睛里掉了下来。
在他的怀里,所有的不堪,都被尽数包容;所有的痛苦,都被尽数抚平。
此心安处,唯有在他身边。
“...很痛。”
李昀略带鼻音的声音又轻又软。
“哪里?”
裴醉从被窝里探寻着李昀的手,见那人虚虚地抓着腰间的衣袍,正用滚烫的指尖一下一下地按着。
“扭了?”
裴醉带上了点责备,用手掌轻轻地敷了上去。
“嘶...”
李昀忍痛到眼中泪光涟涟,裴醉立刻放轻了力道。他掌下的腰又纤细又温软,裴醉更加不敢用力,仿佛手心里握着一块水豆腐,稍微一用力便碎了。
这般小心拿捏的力度,让裴醉手臂都开始发酸。
“拿刀扛枪没觉得累,现在倒是给我累得够呛。”他无奈叹口气,“我都不舍得伤你的腰,你自己怎么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李昀闷笑一声,似乎想说点什么,可那如同导火引线的轻咳将李昀胸膛间的痛意瞬间点燃。
他俊秀消瘦的脸上一瞬间便白了一层,他捂着唇,撕心裂肺地咳嗽着,身体如同老树枯木轻颤,痛苦得说不出话。
裴醉只安静地自李昀背后抱着他,用满是裂口的手轻轻地安抚着他的不安与痛楚。
“难受得厉害,可以咬我。”说着,便将自己血肉翻卷的手伸到李昀的嘴边,“反正都成这副鬼样子了,我也不在乎多一个牙印。”
李昀推不开他的手,边咳喘边固执地瞪着他。
“都病了还这么爱生气。”裴醉抬手点了一下李昀秀挺的鼻尖,揶揄道,“都说梁王君子端方,温润如玉,待人如春风拂柳、细雨浣花。敢情,我家元晦把所有春天都留给外人,把凶巴巴的冬天剩给为兄?你怎么舍得这么对我?”
李昀虚虚掩着唇,咳出水光的眼睛到底还是在裴忘归那副无赖又骄傲的模样里柔和了下来。
“真乖。”裴醉轻吻李昀的发顶,用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不睡一会儿吗?”
李昀用无力的手轻轻地勾着裴醉的小指,眼眸间闪过不舍与眷恋,只怔怔地盯着裴醉那张疲倦却俊朗明辉的脸。
仿佛知道李昀在怕什么,裴醉直接用指节轻轻敲上了那人滚烫的额头。
“想要为兄哄,就直说。”
“...”
“知道了,这就亲。”
李昀却别开了脸,蹙着眉小声道:“刚吐过,还没漱口。”
“什么刚刚?你都昏迷大半日了,傻元晦,我都给你喂了两碗药下去了,现在烦恼是不是有点晚?”裴醉温柔地捏着李昀的下颌,笑了,“躺好,闭眼,等着。”
与语气中的直率果断不同,裴醉的吻湿润轻暖,极柔缓地罩了下来,如同细雨蒙蒙的山涧,是李昀一贯喜欢的温柔。
尽管那吻轻柔得像风,李昀还是有些透不过气,双唇微张,单薄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雪白的脖颈向后弯倒,虚弱地靠在裴醉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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