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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亲(午言木叙)


院子里的下人们俱已歇息了,廊下留着值夜的小丫鬟,正迷迷糊糊地打着盹,冷不防往前栽了一下,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正撞见程既走到面前。
小丫鬟一时被唬了一跳,瞌睡醒了大半,站起身来正要行礼唤人,程既忙将手指贴在唇上,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丫鬟惯是个伶俐的,心领神会,将那句到了嘴边的“少夫人”咽下肚去。
程既招了招手,将人叫到院子角落旁,离着窗扇远远儿的,这才低声问她道,“少爷还未睡下吗?”
小丫鬟也将声音放得极轻,“不曾呢。”
“少爷打回来,便在屋里头坐着,自个儿同自个儿下棋,也不要人在旁边伺候。”
“星儿姐姐进去送了两回茶水点心,还劝了少爷几句,说那棋子只指甲盖儿大,夜里头看着费眼睛,还是早些休息的好。若真想下,等您回来了,明日里两人再一处玩儿也是一样的。”
“呆子。”程既很轻地嘀咕了一句,脸上挂了几分无可奈何的笑。
“您说什么?”小丫鬟没听清,懵懵懂懂地问。
“没什么,”程既摆摆手,又朝着那边窗子里的灯火抬了抬下巴,“瞧这架势,是你们星儿姐姐没将人劝动?”
“婢子记得,是劝动了的,”小丫鬟面上带了几分不解,“当时星儿姐姐出来,还吩咐他们去备了热水来,说是少爷要沐浴用。”
“婢子原想着等屋里头少爷沐浴毕了吹了灯,这再去歇息。”
“也不知怎地,少爷这次沐浴倒是格外久了些。浴桶来来回回地换了几次,每次都是水冷了,又抬了新的来。”
“就婢子方才阖眼的工夫,才又换了一桶呢。”
“咳咳……”程既在一旁听到小丫鬟这番说辞,猝不及防下呛住,压着嗓子咳了两声才算缓过来,一时竟有些狼狈,朝小丫鬟道,“我知道了。你且去休息罢,不必再守着了。”
“是。”小丫鬟行了一礼,正要退下,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朝程既道,“少爷沐浴这么久,若是不当心,只怕再受了寒。可要婢子去吩咐小厨房,熬一剂姜汤备着?”神色间倒是颇为关切。
“……不必,”程既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少爷那儿……一切有我。”
小丫鬟这才退下,转身回房中时,心里头不自禁地暗想,明日还是同星儿姐姐说一声,将姜汤备下了妥当。便是少爷不喝,少夫人也该喝些。
瞧着少夫人方才只是咳嗽两声,脸上便浮了红上来,同自己说了几句话也没见消下去,指不定也是受了寒呢。
这厢好容易将小丫鬟打发走,程既轻手轻脚地撩了门帘子,进去屋内。
内室里,谢声惟果然还未睡下,这时正背对着程既坐在桌前,手里拈了枚棋子,凝神瞧着桌上的棋盘。
程既想着方才小丫鬟口中的话,情知这人是在此处打发时间,等着自己回来,心里头像是搅碎了一树深紫的桑葚,浓重的甜醴里透着除不去的酸,直将一颗心都泡得软了。
他屏住呼吸,将脚步落得极轻,一步步地走到那人的身后去。
桌前坐着的人半点都没发觉。
谢声惟一只手支在下巴处,眼神虚虚地落在棋盘上的一点,拈着棋子的另一只手在一旁停了许久,也没落下去。
程既不免生出了几分好奇,一时也并急着未唤他,而是稍稍探长了脖子,往棋盘上瞧去。想要看看究竟是怎样的棋局,将自家的阿辞为难成了这样。
程既于围棋一道属实不大精通,一眼看去,只觉得棋局散乱的很,也没什么章法,实在瞧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暗自摇了摇头,正要出声时,终于见着谢声惟拈着棋子的那只手动了。
那枚棋子很缓慢,很坚定地,落进了棋盘上某个方格的正中间,发出清脆的“咔嗒”一声。
程既:“……”
虽然没怎么下过围棋,但是棋子要落在点上他还是清楚的。
谢小少爷哪儿是在下棋,分明魂儿都不知道落到谁身上去了。
引得谢小少爷丢了魂的罪魁祸首此时正坏心眼儿地站在人身后,觑着人不防,开口道,“阿辞这一着下得好生精妙。”
谢声惟刚捏起的棋子陡然从手指间落下去。
他匆忙地回过头,待藉着烛火看清了来人,笑意才从眼底一点一点地漾开,浮到眉梢眼角去。
“你回来了。”他声音很轻地开口,带着很沉的欢喜在里头。
程既站在灯下,笑盈盈地看他,“阿辞不问问我,此行可有收获?事情可都了结了?”
谢声惟起身,牵过他的指尖握在掌心里,才安定了似的,朝他笑道,“你既好好儿地站在我面前了,想来事情定然是极圆满,自然是不必再开口问的。”
“小程大夫什么样的本事,我还不知晓吗?”
“是是是,阿辞便是我肚子里的小鬼儿,什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程既拉着人坐下,眼瞳转过两圈,里头带了几分狡狯,“倒是我对阿辞知之甚少了。”
“嗯?”谢声惟疑惑出声。
“最起码,”程既伸出手指在桌面的棋盘上点了点,声音里带了调笑的意味,“阿辞能下出这一手好棋的本事,我先前就是不晓得的。”
“若是早早儿地知道了,只怕对阿辞还要多佩服上两分呢。”
顺着这人的手指,谢声惟才瞧见自己方才落子之处,一时有些窘了,伸手过去便要将那枚棋子拿下来。
“哎,可不兴如此,”程既笑着抬手去挡他,“围棋里向来都是落子无悔,阿辞怎地还要坏了规矩?”
“我不过是随手来玩儿的,”谢声惟趁着程既讲话,钻了空子,探只手过去便将棋盘拨乱了,抵赖道,“与旁人对弈才要守规矩,我这般自然是不算的。”
程既伸了根手指,在颊上轻轻地刮了刮,故意臊他,被他捉住了,放在唇边恨恨地咬了一口,到底也没舍得用力,只用齿尖抵着,很轻地磨了磨。
“半个晚上没回来,就这般坏心眼儿。”谢声惟捏着他的手指,蹭过刚刚留下的一点齿痕。
“那阿辞要不要罚我?”程既很慢地凑过去,将声音压得低低,像是带了小勾子,往人心尖儿上落。
“怎么罚?”谢声惟放轻了呼吸,视线被那人填满,铺天盖地。
不管看过了多少回,这人都是独一无二地好看。
眼前的人眼睛弯着,唇角微微翘起,而后,伸出一点舌尖来,在唇畔略舔了舔,迅速缩了回去,只留一点水光里透出的艳红。
“咬手指算什么呢?”谢声惟听到眼前人开口,很轻的,带一点诱哄的口吻,“阿辞该咬这里才好。”
第64章 鸳鸯戏水
唇上的触感是柔软的,带一点甜,像是春日里寻到的一捧紫云英。
谢声惟幼时在院子里见过几丛,花蕊深处有蜜可啜,摘上一把便能快活地消磨掉半个下午。
那样的甜在记忆里存了数年,却没想到在此时能严丝合缝地同怀中人对上。
他含着,很轻地细细密密地吮,像是从前啜蜜那般,要将花萼深处的每一丝甜都攫取干净,不留半分。
过了不知多久,有风吹过窗扇,发出很轻的“吱呀”声响,两人才回过神来,黏在一起的唇齿像是做了坏事一般,匆匆忙忙地分开。
可人到底还是依偎在一块儿,肩头抵着,手牵在一处,散下来的长发垂着,一时也分不清谁是谁的。
程既陡然想起了灯笼上那对儿交颈的鸳鸯。
遮遮掩掩的,到底还是在这儿露了个干净。
他莫名地生了一点懊恼出来,不自觉地咬住下唇,下一刻就没忍住地“嘶”了一声。
“怎么了?”谢声惟忙问道。
“疼,”程既只垂着头,捏着谢声惟的指尖,声音很轻地抱怨,“阿辞好凶。”
“罚的这样重。”
“都肿了。”
口中说着,像是怕人不信似的,又将下巴抬起来,凑近了叫人看。
谢声惟的呼吸微微一滞,手指不自觉地蹭上去。
瞧着似乎是比先前要肿了些,颜色又艳,配着眼前人刻意做出的可怜神情,倒真像是受了欺负一般。
“下次……不会了,”谢声惟低声哄他,顿了顿,又怕说不清似的,忙补充道,“下次我会轻一点。”
“怎么不说下次不亲了呢,”程既将手搂在他颈项之间,凑去耳畔,气息温热地拂过去,“不亲了,岂不是一劳永逸?”
“不要,”谢声惟低下头,下巴在程既头顶轻轻地蹭了蹭,“舍不得。”
“好罢,”程既仰起脸来,在他下巴上亲了一记,“那便只好我多受些委屈,迁就阿辞几分了。”
“谁叫我们阿辞生的这般好看呢,由不得人不疼你。”
“又乱说,”谢声惟垂下眼,正对着程既眼底融融的笑意,茸密的长睫映着灯烛,很轻地扑扇两下,像是生了灵识的蝶翅,直直飞到人心头上。
“不及你好看。”他轻声讲,说得平缓又笃定,不容辩驳的语气。
“古人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程既眨了眨眼,带一点狡黠道,“如今在阿辞眼里头,我是不是也要胜过那时候的一帮子美人了?”
谢声惟失笑,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是,西施貂蝉,杨妃昭君,加起来也及不上一个你,这样可行了?”
“唔,有这么好看呀,”程既就势鼓了鼓脸颊,“那我猜阿辞一定是爱极了我。”
不等谢声惟应答,他又抢着道,“那阿辞今晚可要好好疼疼我才是。”
口中说着,佯作伸了个懒腰,“我累的狠,现下只想好好地沐浴一番,才能解乏。”
他一双眼定定地瞧着谢声惟,唇角微微翘起,“还要阿辞同我一道沐浴才好。”
屏风后。
水雾蒸腾,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程既同谢声惟面对着面,一只胳臂绕到对方颈后,松松地挂着,另一只手臂浸在水中,不知在做什么,水面上只有一圈圈的波纹荡着,逐渐往四周泛去。
谢声惟将眼微微阖着,胸膛起伏得剧烈,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唇,气息逐渐变得粗重,连浴桶中的水声都掩盖不住了。
突然,他猛地伸手,攥住了程既的手臂。
“嘘!”程既凑上前去,很轻地在亲在他的眼睛上,辗转朝下,从鼻梁,脸颊,再到嘴唇。
“阿辞松松手,我才好叫你快活。”他同谢声惟唇齿贴着,话音出了口,便顺着对方的口一路溜了进去。
话虽说着,可那握着他胳臂的手似乎半点都没影响他。
程既看着眼前人脸上一点点地浮现出了红晕,抓着自己的手也渐渐失了力般地放松下来,心里头生出些奇异的满足来。
到了最后,谢声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猛地将他搂过来,狠狠地亲了上去。
唇齿厮磨间,怀里的人口中逸出一点轻吟,谢声惟听在耳中,却不自觉地更用了力气。
他想要将这人揉碎了,含化了,每一寸都同自己融在一处,再分不开。
第65章 红绡帐暖
内室里亮了半夜的灯烛终于熄了下去。
红绡帐中,程既同谢声惟躺在一处,一个偎在另一个的怀里,隔着胸膛,两颗心渐渐跳动到一起去。
程既抬起手,盖到谢声惟的眼睛上,“明日里还有一场大仗要好好打呢。”
“今夜要好好睡。”
掌心下的眼睫微微颤动着,轻轻地扫过去,莫名带了些暧昧的痕迹。
谢声惟伸出手去,握住了程既的手腕,指腹在那一小块儿凸出的腕骨上蹭过去,碰到手腕上的一点凉意。
是程既腕子上戴着的玉镯。
谢声惟认得那镯子,色泽浓的很,绿得像一汪水。
阿月姑姑同他讲,说幼时娘亲抱着他的时候,他总盯着那只镯子看。一双眼睁得圆圆的,眨也不眨,约莫是喜欢极了。
娘亲那时便逗他,说这镯子是要存着,将来给他娶媳妇使的。
于是他偶尔也会想,想着面前有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来做他的小娘子,柳叶眉,杏核眼,笑起来时嘴角有小小的涡。雪白纤细的手腕子上,翠绿的镯子在很轻地晃。
后来逐渐大了,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身子却一日日地衰败下去,病得昏沉,连醒着的时候都愈发短了。心里头被一碗碗的苦药浸透了,苟延残喘尚且不易,便也顾不上再去想旁的。
世事难料,最后带上镯子的人,不是什么小姑娘,却是他委实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
若是当初能料想到镯子终有送出去的今日,那些过去的苦日子也许就不会那样难捱了。
程既的手腕较旁人的细一些,少了几分硬朗。许是多年拿笔写方子的缘故,掌根处磨出了一小块茧子。
戴着镯子时,倒别有一番好看。
玉镯莹润,腕骨伶仃,昨夜那双手在自己身上作乱,那只镯子便跟着在眼前来来回回地晃,最后模糊的视线里只剩下一弧抹不掉的翠色。
想着想着,指间的镯子倒好像变得烫热起来,谢小少爷脸皮薄,匆匆地丢开手去,连带着脑海中那些旖旎的画面一道抛去一旁。
怀中人微微带了些讶然,“为什么不摸了?”
谢声惟:“……”
程既不大乐意地收回了手腕,自己忍不住在方才谢声惟碰过的地方又摸索了一会儿,指间只能碰到温热的皮肤,并无什么异样感,于是又忍不住地混了委屈进去,“我的手腕如今就这么不讨人喜欢吗?”
“没……不是,”谢声惟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为了证清白,又忙伸手过去,将这人的手腕牢牢握在掌中,安抚一般地揉了揉,“想什么呢?”
“没有不喜欢。”
怎么舍得不喜欢呢。
“那你为什么丢开了?”程既不依不饶地要讨个说法,手腕也不许他碰了,作势地往回抽。
谢声惟握得紧,微微用力,不肯松开叫他逃了。
“我只是在想,”话在舌尖转过一圈,情急之下不留神便溜了出来,“你今夜,手腕累不累?”
话一出口,帐中霎时静极了,身边人顷刻之间乖顺下来,半点要挣脱的意思都没有了。
过了半晌,谢声惟听见程既很小声地开了口。
“酸。”
“要揉一揉。”
话说出口便后悔了的谢小少爷仗着夜深无人瞧见,顶着颊上薄薄的一层红晕替程既揉手腕,越揉越精神,眼前全是今夜这只手在自己身上使的坏,半点睡意都不剩了。
程既今夜里只顾着逗身旁的人,自己不曾有,这时同人紧挨着,床帐里暖意融融,隐隐地便生出几分燥热来,不大舒服地挪了挪身子。
“可是力道重了?”谢声惟察觉不对,忙问道。
“没有,”程既在他怀中拱了拱,闷声道,“是阿辞伺候的太好,我一时心摇神旌,快要把持不住,实在忍的辛苦。”
谢声惟不意他说得这般直白,一张脸几乎红了个彻底,过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你,你要不要……”
“要不要什么?”程既声音懒洋洋地,人好似没了骨头般地缠上来。
谢声惟咬了咬下唇,片刻后才低声道,“我帮你?”
口中说着,很深地吸了一口气,伸手往被中探去。
行到半路,被程既出其不意地拦了下来,阻了往前的路。
“我心疼阿辞,可舍不得阿辞同我一样累,”他凑在谢声惟耳畔,将那片薄薄的耳垂在唇间抿了一下,声音里头带着沉沉的笑意,“回头若是不小心闪了腕子,明日岂不是要失了几分气势去?”
“那你……怎么办?”
“我只好委屈一晚,一会儿多念几遍清心咒了。”
“这是阿辞今日欠我的,往后,要换个别的法子补回来才行,”程既的声音透着微哑,带了些与素日里调笑截然不同的意味,“不然,我不依的。”
谢声惟似乎是懂了程既口中所说的‘别的法子’,又好像不是很明白,一颗心却突兀地跳得急切,恍惚在耳边都能听见砰砰的动静。
水骨嫩,玉山隆,鸳鸯衾里挽春风。
他不自主地晃了晃脑袋,试图将那些香艳的词句场景一并倾倒出去,好留出两分残余的清醒来,不至一时昏了头。
程既是男儿身。男子承欢那处,本就与女子不同,要脆弱上许多,若不谨慎些,到时不小心将人伤着了,可怎生是好?
此事万万不能着急,要从长计议才好。
要不要先去寻些大夫细细问一问,心中也好有个盘算?
听闻外头花街柳巷里,专有一处唤作南风馆,里头卖身之人多为男子,先前同窗里有好男风者也曾去领略过,回来且夸过一阵海口,讲那里头的小倌身娇体软,生得一把好嗓子,且自有房中秘术,于床*事之上颇能得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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