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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潮打空城 (金沙飖淼)


  你这是变相折磨他。白玉堂望了她一眼,没说出来。你我实乃一丘之貉。
  丁月华轻轻叹气:“可你不一样。不用让也有位置,为什么还让?”
  我让?白玉堂苦笑。谁做得了那猫的主,能将他出让。摇头说:“他娶妻,我凭什么拦着。丫头莫说傻话。”
  “没你傻。三个人都不快活,娶的什么妻?”
  “所以丁小姐早早退步抽身了?你聪明,我是笨蛋好了吧。”
  “白玉堂!”
  “别叫,别叫。”白玉堂秀长的眉微蹙,几分嚣张都换了软弱:“他娶,我便也娶。谁怕谁。”
  “五哥,”丁月华惊呆掉:“你气疯了不成?又想拖进去一个……”
  疯就疯,白玉堂再次绝望地想。我也想问他心里我的位置,可是不用问,那里永远不会只有我一个人的位置。
  我却可以只有他。里子已输得精光,面子岂能一同赔干净?白玉堂邪邪一笑:“谁疯了你五哥也绝不疯。他敢娶一个,我就敢娶三个四个。看谁比谁狠。”
  丁月华愣愣望着他,忽然说:“你不是的。”
  白玉堂咬牙,两眼快要滴出血:“心狠手辣,我就是。”

  丁月华抱住他的肩,哭了:“五哥,我总算知道我不如你。我能成全他今时,却不敢说付给他今世。而你要把一世搭进去,只为了给他个安心,不让他觉得你孤零零一辈子是他的过错。可是五哥,我都想得到的事,他会想不到么?你娶十个八个,他便安心了么?”
  耳边如惊雷声声炸起,之后满眼皆灰。白玉堂仰起头,潸然泪下:“月华,五哥没别的办法。我与他的事,总不能两全其美,也不是谁的过错。我知我无论如何,已不能令他安心;那至少成个家,有人伴着,不管在哪儿,总不会让他太不放心。这一世不快活,我认了。我只想有一日,他若放得下,愿与我遨游江海,我便也陪他放下。哪怕只有一天,一个时辰,我也要等。”
  听到此,丁月华已哭倒在怀里:“五哥,五哥,你怎可这般委屈。月华舍不得……”
  白玉堂轻抚她的发,默默无言。
  稍后女孩平静些,泪眼婆娑地问:“你想好了要娶谁?若是没想好,不如跟哥哥提亲,把湛卢换回去。”
  白玉堂眼皮一跳,僵硬地咧咧嘴:“这么馊的馊主意,丁三儿你还说不是报复我?”
  脱口而出一句话,女孩说了也觉脸红。掀起帘子回车厢坐好,兴师问罪道:“教你和展大哥好好说话,你怎么打他?打得重不重?”
  白玉堂说:“替丁大丁二打的,因此力气加倍。够他喝两壶。”不等女侠怒喝,赶紧抱头:“大嫂的内还丹一粒不剩,全给你那展大哥留着了。治好两头野猪的份量,如何,三妹满意否?”
  丁月华气笑了。野猪什么的就他说得出口。笑里掩不住轻愁:“五哥,我是不是记错了,他从前,哪有那么瘦?”
  白玉堂心尖一提,疼得要命。半晌狠狠甩鞭子:“就是记错了。那笨蛋不管从前现在将来,都一样是个笨蛋。”
  挨打不知道躲,怎么不是笨蛋;一身的好功夫会学不会用,笨蛋中之最笨蛋。

第15章 第十五章 匪莪伊蒿

两个月后朝廷颁旨赐婚,似一段有意拖长的路程,使人不禁猜测,握笔的手是否也曾犹豫。或许也因此,黄绫上的字迹格外显出坚决郑重;对展昭请求回京的上奏,亦无必要单独回复了。
  岭南的早春,花红柳绿。四季在此模糊了界限,空使得时光易把人事抛,弹指即百年。
  一天从庭中过,展昭无意间回头,看见深院里高大的木棉迎空怒放,花朵燃成火焰一般,映得那天无比亮堂。呆望一阵,他转过身继续走。一时的心情,走过冬走过春,凋谢之后盛开,盼望连着无望。
  走到悲喜都沉淀下去,终于不问方向。

  几案上,三棵龟背竹生得茁壮茂盛。他将它们移栽到院中,默默注视了很久。之前怎么想不到,万水千山跋涉,这里才是它们一世的家。带回东京去,是如潮过往中,谁的痴念无根。
  永年此时走进来,展昭望着他一笑。淡淡问了句:“还想要我的花盆么?若是想,拿去。”
  沉默片刻,永年说:“你不稀罕了,我何必还稀罕。”
  展昭又一笑,转身回房。的确无谓被人知,心里还有无可恋。

  永年跟到门口,离他远远站着。展昭径自斟茶来饮,取书展读。并不抬头看他一眼。
  僵立一阵,永年近前笑道:“昭不说请,我差点不敢进来了。”
  展昭抬眼一扫,仍是淡淡的:“此话折煞展某。王爷自己家中出入,何须问谁。”
  永年伏低,蹲在身前仰头看他:“可你平常不这样。今天不高兴了?好好的花盆也不要了。”
  展昭笑了笑,想一下说道:“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花盆已空,展某也不会再种什么。物当尽其用,王爷不要,改日送与花农便是。”
  永年伸手抚着他的膝,半晌轻声说:“昭。是你的皇上不要你回去。你何必……”
  展昭拂开他站起,走到窗边向外望,一言不发。
  永年手僵在半空,维持一个顿失依存的难堪姿势,继续说:“留下来不好么?你何必这样为难自己。”
  朝北的窗,望不多远,目光折断在云山里。许久展昭回头说:“我为此,尚有许多缘由。你不快活,又是谁之过?”
  永年向后一矮坐倒,低头轻笑:“每天早晨睁眼,一想到能看见你,便觉得是至乐。昭怎么说我不快活。”
  不念书,子非鱼的典故倒能无师自通。展昭哑然失笑,可惜你未肯反诸于人。相互间不可以理喻,自己又何苦多费唇舌。他坐回案前,接着翻开的一页看下去。

  永年依旧跟来,靠他脚边坐着。似要模仿从前的情形,但从前已回不去。黑夜里的泅渡,想看见对岸天明,便有进无退。
  “昭。”少年埋首在他衣褶里,闭上眼:“你的至乐是什么,告诉我。我也能给你。”
  水里的鱼,说要给飞鸟整个海洋。展昭放下书,长长叹了一声。良久开口:“王爷若是无事,请回吧。我想静一静。”

  “有事,有事,”永年赶快爬起来,从袖里取出一颗珠子,络在玉色丝绦里一起给他:“姐姐给你的。她不好自己来,托我转交你。说是父亲留下的,你可要收好了。”见他迟疑未接,连忙塞进手里握住:“要不要,你自己同她说。我是不敢拿回去的。”
  展昭低头看,珠身均匀纯净,敛蕴光华浸得指掌一时柔润起来。顺手纳入怀中道:“王爷放心。郡主所赐,展某一定收妥。”
  永年见了叹道:“同是父亲遗物,我给的玉佩你却不要。想来是我太不好,因此你不喜欢。”
  说喜欢或不喜欢,似乎都不对。想了想,展昭摇头说:“郡主与我将为夫妻,是相守一生的人;王爷的玉佩要送,也当日后送与发妻才是。展某想,老王爷之意,大抵如此。”
  “相守一生的人?”永年低头笑了:“他把玉佩送给我娘,是想和她相守一生么?可见那是个不祥之物。”抬头又说:“昭,我明白了。你当我的姐夫,其实已经很好。只是不能再这样叫你,有时我会舍不得。”
  展昭不知他明白什么了,一时语塞。
  永年两臂攀上来,轻易绕过他肩头,笑说:“称呼也没什么要紧。只要你还像从前一样,肯教我。你肯么?”
  像小树苗,他一天天长高了。展昭叹了口气,点头说:“你若愿意学,我有什么不肯。只恐我才疏学浅,有心无力罢了。”
  永年把脑袋靠上去,使劲摇头:“你是最好的。永远不会变。”
  展昭将他扳开来,两手固定在身侧站好,淡淡道:“那么你自己说,多久没念书了?再好的先生,想也被你气死了。”
  永年四下一望,低声叨咕:“谁说没念,我偷偷念了。没让王妃的人知道。不信你考嘛。”
  展昭闻言瞥他一眼,转身往书架前走。永年连忙过来拦路,陪笑作揖不止:“昭,昭,改天好不好?姐姐说你是沙场点兵的人,圈在王府里委屈了你;说得很是啊,一个花盆都尽其用了,你还不该尽其才么?昭,你要是练兵,带我去吧。我保证不偷懒,保证好好学。行不行?”

  李娴挡住侍女不让通报,轻落脚走进女儿房中。永宁正半侧身依在床边,手捻金丝银线,低头一针针绣上大红嫁衣。肤光辉映着喜气,有如窗边春色。直到母亲近前,她才察觉抬头,笑意顿时漾开一室明亮:“娘,我绣得好不好?”
  李娴靠着她坐下,捧起柔软缎面上下轻抚,感慨道:“长大了。很久没听你叫我‘娘’了。”
  永宁偎到她怀里去,轻声又叫:“娘。”
  “快做人媳妇了,还撒娇。”李娴伸手摩挲她的肩背:“这些活,府里有的是人能做,又比你做得好。这时辰,该修习些德容言功。”
  永宁搂着母亲笑:“我不是在修女红么?省得你老说,女孩儿家连个针都拿不对,谁敢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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