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于远,轻声一笑:“你师父,他才是个霸道的人呢。”
于远含泪说,“五叔既然知道,就回去吧。不要等了。”
“你以为我在等他。”白玉堂说,声音忽然暗哑。
紧紧阖上眼,“那一晚看见烟花,我便知,等不到了。”
他低下头,两粒透明水滴,摔碎在风化的硬壳上。
那烟花,还以为你永远不舍得放的,笨猫。
如果我知道,你会用它说出诀别,我就不给你。
如今你,什么也没为自己留下。一个人,不冷清么。
其实我来,不过是想见见你。你又躲,在躲什么?难道是,过去哪一次,你说让我走,我没有听你的?
可你竟然,惹了祸,就这么跑了。
而老天竟然,连一面,也吝于施我。
我说过,和你一起,过最后一天,最后一个时辰。我就满足。
一面而已。竟还是太多了啊,是我贪心吗?
你说为了这冷漠世道,歌舞升平。
然后任它的冷漠,吞没你。
然后,这么多歌舞升平里,我的你,在哪里?
你一样心许的,我的歌舞升平,又在哪里?
多少委屈不甘,淹没如潮。他禁受不住跃起,仰天悲呼:还---给---我---!把猫儿,还---给---我---!
转眼风云变色,泪雨滂沱。
第46章 尾声
杭州灵隐寺,青年的杂役僧外出归来,匆匆返回院中劈柴。师兄经过取笑,永成,你又不是本地人,年年中秋告假,去会谁来?
杂役僧一笑,抹去额汗,低头继续劈柴。
晚课后,回独居的僧房坐下,自怀中取出一只洁白瓷坛,双手捧住凝视。
月光透过窗格打进来,温柔覆了一身。
良久,他将瓷坛摆上狭窄的香案,轻声说,昭,委屈你,与我同住这孤寒陋室,冷对青灯。
好在这里,年年中秋,我可以带你钱塘观潮。你喜不喜欢?
如同往年,他默默坐了一晚。直到眼里柔光,被红日驱逐。
某一年中秋前,这僧人饿倒在寺门外,还是一名乞丐。
住持慈悲收容,不久为他剃度,做了杂役僧。
慢慢听说,他自南方来。无亲无故,被渔舟江中捞起,上船时,怀中紧紧搂着一人。
该是多么亲的人。
船夫救活了他,那怀中人,却早僵冷多时了。
身体复原后,他将尸骨化灰,辞了船家,北向而去。
走时,一身破衣遮体,惟怀揣了瓷坛,两手护胸。
一步步走到江南。
无人知,这般艰难,只为翘首一刻的潮水漫涌,滔天卷地。
江潮年年只相似。同来谁与观?
人已不再问,相思何由寄。
也是江南。又一年桃花灿烂,男子牵着女孩的手,站在花树下。
你和桃花站在一起,一定漂亮。
男子转头相望,俯身握住女孩抱中,雪白长剑的柄,轻轻摩挲。
欣欣,记不记得谁给你的。
爹爹,和叔叔。女孩凝眸望他,目如点漆。
猝不及防对视,那眼睛,如同谁的复生。
男子后退两步,低头按住胸口。
女孩连忙握他的手,叔叔,怎么了。
男子笑一笑,摇头。手依然按住。
不明白。那里已经空了,为什么还会痛。
玉堂。展昭微微的笑。如果你没有心,我该在哪里?
(全文完)
后记:
记录一下写作起止时间:2011年4月27日—2011年9月17日。
不止一次在写文时想,我怎么会写出这样的小说,是我写的么。
其间翻一翻从前写的文,很大的区别是,这一篇在写作时,意兴阑珊。就是常常觉得,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
于是这后记,也是充数。
一定要总结的话,大概写了三件事。
一是人在困境甚至绝境中的选择。如何活着,以及如何不违初衷地活着。后一项我自己大概做不到,近几年一直颓废。
二是好人没好报。关于此,如果相信轮回,或可稍减不平。因为此生只是无限轮回中的一段。
三是,我不相信人性,和这个世界,能够作为整体被改进,被拯救。雨果说人的罪恶是社会造成,我同意。如特权和拜金所导致,根源上的不公平,以及笑贫不笑娼。所谓正直,善良,勇敢,乃拷问良心之后,个人的自我要求。如果怀有改变环境的目的,则这个要求本身就是虚假和不稳定的。
最开始,没有打算让任何人死。对白玉堂,是因为此前有承诺,对展昭,是因为我自己不接受。开写之后改变主意,想试试看他若死了,会怎样。
好像也不会怎样。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有没有这个人,我们都难逃思念与不得之苦。
文章直到尾声,尚在构思情节。亦即是说,它是没有计划的。所有枝枝叶叶都现编,甚至连框架,最后也有走形。只除了展昭和白玉堂一死一生的结局。
对着电脑闭门造车,不管是否残次品,居然造出来了。还是有点佩服自己。
另外,虽是YY的雷文,全篇却写得纠结压抑,从头到尾没有豁然开朗过。情节自认为交代清楚因果了,但许多在一笔带过中,或许不太容易留意到。常想若我是读者,可能一遍看不明白。
只需看一遍的,都比我聪明。
2011.9.19 阴(农历8月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