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洛倒抽了一口凉气,看那白面郎,柳叶眉,胭脂抹面绛红唇,花钿斜红样样不缺,似受了惊吓,不由戚戚:“当真别致。”
“回头跟你详说……”师昂眨眼不见踪影。
找不见师昂,那白面郎便狠狠在木栏上踹了一脚撒火,这时,右侧门廊后突然传出一道雍和的笑声:“花孔雀,半夜发的什么疯?”
“死冬瓜,嘴欠抽!”名为孔雀的白面郎登时站直身子,背过身去,拿小指腹展了展眼底水红色的燕支,浑身都是大写的“蔑视”二字。
那叫冬瓜的走在掌灯人前头,身材和名字十分登对,像师昂那样的是秾纤得衷,仪静体闲,如朗朗疏风,但这位却是上半身与下半身同宽,莫说七尺,六尺尚待商榷,走起路来像个成精的羯鼓。
这哪儿是杀手,分明倒像个搞伙食的!
冬瓜朝那孔雀酸了两句,可算把那幺蛾子给气走,这才有空来搭理姬洛:“你就是新来的?瘦得跟个骨架子似的……行吧,跟着我,以后有我吃肉,绝不给你喝汤。”说着,他朝斜后方颔首,送走了鬼影一样掌灯人。
看样子,这人便是往后的搭档,姬洛腆着脸点头称谢,与他擦肩而过时却顺手探了探功底——这冬瓜的功夫,真是烂得叫他瞠目结舌。难怪刚才掌灯人说给他找个保命为上的,这要是不保守,投胎转世都该能上街买茶扛米了。
不打听不知道,这冬瓜以前还真就是个厨子,一直在龙城一家酒楼里掌勺,后来得罪了权贵,干不下去,被满京城搜捕,最后改行杀人越货。
武功不行,头脑来凑。
比起那狂暴的孔雀,冬瓜脾气好,说话圆润,察言观色的本事更是炉火纯青,姬洛脸色一沉,他便晓得人心头疑惑,一边收拾屋子引人歇息,一边耐心解释:“十二殿并称千秋,殿里的杀手并非个个都如外头吹擂得那般光鲜,最顶尖的譬如殿首,自是奇人奇技,但所辖下头的,却都是些走投无路的可怜人,混口饭吃,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做。”
他停下铺展被褥的手,对姬洛再三叮嘱:“兰苑不大,人来去如流水,今日你还能见着的,都有几分本事手段,万不可小觑。杀人有时候并不全依仗武功,你且记住,遇上靠脑子行事的,凡事先忍,防君子不防小人;遇上匹夫孤单,能避则避,不怕死的人才是真无敌。”
这胖子说起道理来有板有眼,加上他声线温和,姬洛侧耳静听,倒是越听越有味儿,不迭心中暗自琢磨起来。
不过这模样落在冬瓜眼里,只以为小子呆愣,世面见得少,还没能领悟自个儿的大道理,于是,他扔下被褥,回桌前倒了两碗茶水,话音一转:“喝口水,往后没任务接时,就住这儿,该吃该喝睡安稳,出外可就没这般好的条件,那可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所以,我没别的要求,但愿我们能在这儿,再喝个五十年的茶!”
“但愿!”姬洛举杯,和他相碰。
“能到这儿的,多少有些苦衷,既来之则安之,你不说,我一个字不会问,不过这儿有规矩,都不兴真名,你自个儿起一个,南瓜西瓜都行。”冬瓜扔下茶碗,一拍脑袋,但他学识有限,字都不会写几个,起名只能想到过去的老本行。
姬洛汗颜:“能不瓜吗?非要是吃的,不若叫雪耳吧。”
冬瓜呵呵应下,收捡杂物走出门外,忽想起一事,又豁开门缝支了个脑袋进来:“那个麻雀跟你是旧友?”
“是,”姬洛扶额,纠正,“是白鹂。”
“好吧白鹂,反正我瞧着像,这样正好!”冬瓜春风满面,不知打什么算盘,他阖上门走了,但没过三息,又退回来给窗格支了条小口,露出一双贼兮兮的眼睛,啰嗦得像个讲经的老和尚,“忘了跟你说,千万别惹对门那只花孔雀!”
姬洛笑笑,不想再听他老气横秋的腔调,怕他来个一步三回头,赶忙熄灭灯烛,合衣往榻上躺。
果然,那胖冬瓜又去而复返,只是看屋里头黑灯瞎火没了声,当人已入睡,便搔首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夜深后,外头添了两声鹂鸟叫唤,姬洛睁眼,拿上剑,离屋而去。
胖冬瓜虽然絮叨,但该交代的还是一字不落,这兰苑里头的人虽然各有不同,但有一点相通,就是武功都不怎么在行。
姬洛梨树下夜会师昂,以两人的轻功,不声不响溜出去实在容易,就是要避开夜间山头巡视的掌灯者,稍稍麻烦了些,但架不住师昂这个惯会卧底的,踩点两月有余,这点麻烦倒是难不倒他。
两人伏在鹅掌木丛中等待换防。
“你来此作甚?”
姬洛便将公输府旧邸发生的惨剧和《天枢谱》一半被劫的事简要概之:“楼括和我说,若想找到杀将,必须要借助千秋殿主的力量。”
显然,师昂潜伏此地走的路子和姬洛大不相同,因为下一瞬,他已指着风崖上明光璨璨的圣殿道:“所以你是从上头下来的?怎的不好好待着,我还想上去一探究竟。”
这千秋殿分布和滇南天都有异曲同工之妙,大抵是殿主为尊,居于山巅,其余十二殿环伺周围,有拱卫的作用,至于眼下他们身侧那些三流杀手,只能在山里头试炼,等少有名气,倒是可以分派在外。
“一探究竟?我现在很为千秋殿担心,若不是他们据点在北方,说不定明儿就被你招人给灭了,”姬洛不禁有些吃味,因而将语调拖得懒散,“说吧,你是要活捉殿主,还是要给他们一锅端?”
“都不是。”师昂冷冷回了一句,收束袖口,看样子似乎真要往上走。
下山容易山上难。
千秋殿和别的门派不同,因为干的是见不得人的买卖,所以为江湖憎恶唾弃已久,为免引祸,纵使殿首入山,也需过坚守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关卡,更别说平日对内的管理,想要越级摸查,比登天还难。
姬洛赶紧拉住他:“楼括送我下来的时候跟我说,十二殿至少有一半都在,难保没有利害的角儿,我看还是不要擅自离开。”其实,他在等师昂一个解释。
“千秋殿每一笔买卖都有记录,因为竹简经卷体量庞大,专门开辟一处陈放,就在整片山里灯火最暗的地方。”师昂道。
无灯之地一共有三处,明显是狡兔三窟。
姬洛沉声问:“你想查谁?”
“孔雀。”
作者有话要说: 花孔雀vs胖冬瓜
其实本文中有些小人物的故事我还蛮喜欢的哈哈哈哈哈写得非常欢乐……
第243章
师昂解释:“北海一别,为查大师兄的身世, 我一路追至冀北, 在凤岭涧偶然撞上了执行任务的孔雀, 他身上带着一枚草结玉环,这样的玉环,大师兄身上也有一块,从不离身。”
彼时,那孔雀的搭档刚死于追捕, 师昂便使计,跟着人回了兰苑。
“这个孔雀和师惟尘有关系?”姬洛问道。
师昂却摇头否认,眼神幽深:“不是他,是他的前东家, 黄雀。看来掌灯人和那个胖冬瓜没告诉你, 这里默认的规矩, 如果东家在出任务时死了,搭档可以继承他的一切, 而死人没有价值, 他的一切案卷都会被销毁。听起来很残酷?但是无可厚非,死人要钱财有何用,不若供活人驱使。”
“因为他叫孔雀, 所以便唤你麻雀?”姬洛随手拔了根长草,在手里卷了卷,故意调侃,“既都是雀, 你干嘛要改名白鹂?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师昂语塞,不与他辩驳。
姬洛一面紧盯着来往巡逻的掌灯人,一面用轻松的口气,破了这凝重压抑的氛围:“草结玉环与黄雀,倒是颇具深意。前有魏颗善嫁祖姬,祖姬生父结草擒杜回;后有杨宝华阴山博枭救黄雀,黄雀衔得白玉环,有意思,确实有意思。”
丑时至,换防,有姬洛搭手配合,师昂很快便自盲区掠过,辗转登山。
待他们探过三地,找出真的藏卷灵犀洞后才知道,这山头地势复杂都不算事儿,隐藏在暗处专门负责清洗的蜃影组才是鱼死网破的第一道防线,指不定洞里头有退下来的老怪物,专门为殿主办事。
刺客出身,自然也知道如何防备最精悍的刺客,千秋殿屹立多年连半点内讧都没有,可想而知设计有多滴水不漏,恐怕便是从内部打入,也无甚可能。
两人阴沉着脸回到院中,姬洛劝慰:“还有别的法子吗?”
其实不用问也清楚,直接从孔雀嘴里套话便可,可师昂宁可舍近求远,明显是这月余来一个有价值的字也没挖出,能让他都束手无策的人,多半是真油盐不进,想要知道黄雀的底细,除非那人自愿开口。
师昂答道:“有,灵犀洞中不止卷宗,还贮藏着一些密门武典。千秋榜上公布的任务,会按难易分层,有的任务看起来易得手,实际上号称‘不可完成’,只要能拿下这类任务,就有机会获得赏赐,进入灵犀洞挑选一门武典,或许是个机会。”
法子是有,执行起来却颇费时间,且不说以孔雀的水平要接到这样的任务需要机缘,就算真能接到,谁又保证一定能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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