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微微躬身,示意遵命。
皇帝又说:“克里可汗来拜三次,同朕谈及和平共处,朕今日找你,便是同你商量联姻一事。”
云鹤顿生惊慌,心里微微发颤,原来他的预感都成了真。日前制度出了些许纰漏,他同众多官员昼夜无休,终将其完善,便也耽搁自己心事,如今皇上指定了他,该如何是好?言语中是同他商量,而实际并无商量余地。
皇帝继续道:“这么多年,也没见你身边有个体贴之人……朕思前想后,此事重大,且你已到了适婚年纪,一来你该成家立业了,二来,也是为大明国力着想,克里国虽弱于大明,但若团结一致,亦可震慑外敌。”
云鹤只站着,听着皇帝的字字句句,都如利剑扎了心,他不知如何开口更合适,一味直言,定会牵连小梅,此时若不提,往后更无余地,他迟疑半晌,委婉道:“皇上,此时正是改革关键之时,婚嫁一事,臣想。”
皇帝面色柔和,道:“此事你无须担心,婚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只要你允了,朕同克里可汗去说,缓一两载也无妨。”
云鹤忐忑之心更甚,缓兵之计也不是办法,继续耽搁下去,只会越来越难。思索着便跪伏在地,试探道:“臣,无心联姻,斗胆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帝神色忽惊,继而升起怒意,待要开口训斥,又觉太过无情,便严厉问:“理由!”
云鹤额头伏在手背上,眸中闪烁。“臣,已心有所属,联姻一事,恐是有心无力,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帝看着他伏在地上的身影,好一阵,严肃问:“谁?”
云鹤愈加惊惶,不敢草率回禀。
皇帝有所思,极力缓和道:“若是平常人家,不配你身份的,朕许你纳她为妾。若是达官显贵,你同她说明,若愿意做小,你自可娶她,若委屈不得,便断了往来。”
云鹤无言辩驳,他不敢随意开口,无端将小梅牵扯进来,定会害了他。可如今,他若不说,又该给小梅什么地位?
皇帝见他无言,便道:“朕给你时间考虑。”语毕,拂袖而去。
云鹤跪转身来,唤:“皇上。”
皇帝停步。他颤声答:“臣有负皇上厚爱,罪该万死,臣所爱并非哪家姑娘。”皇帝仍站在原地,听他下文,他只得坚定回:“臣,于心灰之时遇见贺小梅,与他携手风雨,生死与共,早已倾慕于他,臣只愿这一生追随于他同心至老,求皇上成全。”
屋外大雪纷纷,似帷幕将殿门紧紧掩护。皇帝眉间带怒,看着屋外的纷纷大雪,似千军万马横列在前。
良久。
才闻得他极为忍耐之声:“你是聪明的,朕今日便当做你未说过这话。”
“皇上。”云鹤再唤,“臣心里只他一人,再无余地,亦不想耽搁别人。臣甘愿放弃一切,求皇上成全。”
皇帝怒色更甚:“你是在挑战朕的底线。”
云鹤只是央求:“臣,求皇上成全。”
皇帝厉声唤:“来人。”
门外毕云急急进屋。
“把他关进大牢,时刻监视贺小梅,若有一点反抗,格杀勿论。”
云鹤惊唤:“皇上。”
毕云看看云鹤,面带不忍,再又看看皇帝,轻声道:“皇上,王爷他不过是一时激动——”
皇帝怒眼相视,毕云立即颔首领旨。
云鹤无限惊惶,他不怕自己吃苦受罪,小梅并不知此事,万一反抗,定会有性命之忧。他颤声哀求:“皇上,臣一人之事一人承担,求皇上放过他。”
毕云朝他递眼色,让他别再开口。可小梅如此危险,他如何能闭口不提。
侍卫已进了殿,他无奈,只得被押进大牢。
“咳咳……”小梅受不住风寒,身体便也反反复复的难受。
他们搬出王府已有三日,三娘和歌哥选了吉日,大家又住进醉生梦死。只是他与云鹤又是五日未见,想念得紧。今日本欲回王府,才刚出了门,便咳嗽起来。
隐隐的闻得踏雪之声,他四顾看了看,未见有异样,继续前行,未多远,又闻得隐隐的声音,心里思量着莫不是有仇人追上来。
小梅立即警惕,备好飞镖,细微滑翔之声入耳,他侧身躲过,一支短箭跃向前方,正欲反击,却已无任何声音。
他留心再三,确定无异样,再往短箭之地走去,箭支绑着一张纸条,他取下,写着四个字:切勿反抗。
会是谁同他通风报信?或者只是敌方的计策?
小梅收起纸条,再往前行,进了城,隐隐的又察觉被人跟踪,他不知留字条之人是敌是友,只小心戒备着进了王府。
府里人回王爷早朝至今未归,许是要事耽搁了。小梅未做多想,近日来云鹤日理万机,他也理解,便在王府留下,等他归来。王府书房依旧,只是案桌上多了些废稿,想是云鹤回来又拟文批注,他拾起细看了看,皆是些条文制度,倒是云鹤字体愈发浑厚苍劲了。胡哥为追求桐月,自她一到便日日泡在戏班里,做起了免费打杂之事,期望求得班主顺利放人。天气越渐寒冷,歌哥要为三娘和他们的孩子准备诸多事宜,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便也只做口中言语,不再亲力亲为。仿佛只有他闲下来,偶尔挑起一枝梅的大梁出面办些小案子,许多时候却也是闲着。一闲着便愈加想念起云鹤,仿佛心里眼里都是他,满满的全是他们的点滴。从来不知爱情滋味,是这般让人难以自拔。
小梅收回思绪,取下一本医术,正欲翻阅,忽见窗外闪过一个人影有意识的往屋里看。如此紧追不舍,他定是被跟踪了。他放下书,悄然开了门,见一仆人慌忙隐入石壁后,他疾步跃过去,将人拦住,那人面孔生疏,身形魁梧,不像是王府仆人。
小梅质问:“你是谁?跟着我干什么?”
那人闪烁其词:“王爷这几日有事要忙,怕您身体不适,故让属下来看看。”
小梅半信半疑,忽见他腰间露出些许大内侍卫的腰牌,仿佛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云鹤差人报信,大可使唤青萧,为何让大内侍卫前来?还有字条上的字让人捉摸不透,眼前之人看似并无恶意,他只得佯装客气:“我很好,你告诉王爷,不必担忧。”
那人恭敬施一礼,转身告辞。但小梅察觉,其实还在监视自己。他亦只小心行事,不打草惊蛇。
暮色已至,大雪仍旧纷纷扬扬。狭小甬道内遍布洒扫之人,费力铲着厚及脚肚的积雪。御驾威严而来,洒扫之人齐齐跪下,不敢抬头一见天子真容。
狱卒躬身在前引路,两旁牢房空空荡荡、干干净净,至里间,方停下,开了门,自觉退开去。
云鹤跪下行礼:“叩见皇上。”
皇帝环顾左右,再又移回视线看着他,未生怒意,淡淡唤了句平身。
云鹤起身,低首不言。虽关于牢内,狱卒不敢怠慢他,伺候周全。他亦细细思量过皇上日前的话,皇上的意思是,不管他是喜欢小梅也好,或是别人也好,只要他答应联姻,便都不会追究。可是这样一来,他又该如何自处?他心里只有小梅,岂不是害了那公主?如此,小梅于他,便成了见不得光的暗宠,又置小梅于何地?
他不能答应,为了小梅也为了那公主。
皇帝屏退了众人,只留下毕云侍立在旁,毕云手中端着圣旨,却迟迟未宣。云鹤不知里面是何内容,但仿佛知道,自己不能接。
“两日过去了,你可想清楚了?”
皇帝的声音极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云鹤却知道,这背后定是暗流涌动。他跪下,低声认错:“倚封知道自己行事荒唐,枉顾皇上厚爱,为了大明,倚封万死不辞,但倚封心内已再难接受别人,即便成了亲,也是误人前途,倚封愿为皇上肝脑涂地,联姻一事,求皇上疼惜倚封,收回成命。”
皇帝怒意渐起,压抑着劝他:“朕给全了你后路,你竟是不知?”
云鹤垂首:“倚封知道,皇上万分厚爱。”
皇帝逼问:“那你还想要什么?”
云鹤亦是为难,却坚决更多:“倚封此生只求贺小梅一人,绝无二心。”
“呵!”皇帝忽起笑声,怒盯着他,“绝无二心。不要忘了你自己的是谁。”
“倚封不敢忘。”
“如此违抗,你还说不敢忘?朕许你跟他来往,已是极限,不要让朕非杀人不可。”
云鹤心如惊骇,急哀求:“这只是倚封一厢情愿,与他无关,求皇上不要为难他。”
“住口!”皇帝喝止,“你当朕是傻子,会不知道其中关系?若非如此,朕绝不容他活命。你身为大明王爷,便该记住自己的身份职责。朕可以当你年轻不懂事,不再追究此事,放他一条生路也可。若你还执迷不悟,休怪朕无情。”
云鹤百感交集。毕云轻声劝:“王爷,皇上已是开恩了,听老奴一句劝,莫再逞强。这两情若是久长时,又何须在乎什么?”云鹤无言,毕云说着,宣了圣旨,明明白白,为国之繁盛,与临友好,赐婚高密王与克里国公主,择日完婚。
云鹤只忐忑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