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停下,大口喘气,忽然想到刚刚答应了云鹤的约会,云鹤晚上会过来,脸颊更如红潮,忙顾左右而言他:“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房间没有收拾。我要回去收拾了。”语毕,又迈着飞快的步子前去。
云鹤晚上过来。
这句话仿佛魔咒一般萦绕着他,直到进屋关上了门,它们还在脑海内回响。
他急忙看了看屋内,一点也不乱,可又觉得哪里都乱,到底哪里乱又说不上来。他答应了云鹤,云鹤晚上会过来,这算什么呢?是他们正式开始这段感情的见证吗?他乱得很,有欢喜也有慌张,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虽然肌肤之亲都有了几次,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他们都很清醒,很理智,很正式的在交往。
对了,床有点乱。小梅急过去,将叠好的被子掀开,抖了抖,又重新叠好。
天气凉了,晚上会冷。他又急忙往火房去取了暖炉来放在屋内。
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准备的了。也许喝点酒会更有情调。他再翻箱倒柜,找出一瓶酒来,整整齐齐的摆在桌上。紧盯着酒壶,思索: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准备了。
暮色已至,朦胧夜色中听见稀稀疏疏虫鸣,屋内充斥着温热暖气,烛光柔柔照着,更添暧昧。
小梅痴站了好一阵,忽想起该沐浴了,急匆匆寻了衣物去沐浴。
暮色一点点暗沉下来,走廊上皆亮起明亮的灯光。
小梅再回到屋内,见屋子依旧,呼出一口气,还好云鹤未到。但他立即又慌乱起来,一会儿云鹤到了,他们要干嘛?说点什么好?还有自己,干嘛要急匆匆的去洗澡,还洗得那么彻底,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万一别人只想来说说话,自己不是自作多情吗?自作多情也罢了,可他为什么会只想着这件事?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这么……
小梅甩甩脑袋,不安的坐在桌旁,一会看看大门,一会看看屋内布置,忐忑又期待。
“咚咚。”敲门声起。小梅些许受惊,心乱如麻,犹豫着要不要开门。一会,敲门声又起,云鹤的声音传了来:“小梅。”
他更加慌乱,局促不安的开门,见云鹤亦换了衣服,淡白竹叶暗纹窄袖,衬得他明亮清俊。小梅愣了愣,侧开身子。
云鹤进屋,暖气扑面而来,想着他们此时心境,亦是心跳加速错乱无言。
小梅的心扑通直跳,缓缓关了门,看着云鹤背影发呆。
云鹤回转身来,与他直视,不由羞赧升起,微微红了脸颊,低问:“你,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小梅点点头,慢慢踱着步子到他面前:“我想着,干说话太无聊,就,拿了壶酒。”这一句说完,他觉得自己已词穷无话,明明平日里能说一匣子,现在却如结巴一般,真丢人。
云鹤忽生敬意,难得他想得这么周全。他们第一次这么正式的相处,他到底太过疏忽了。思索着,翻过两个酒杯,倒了两杯酒,见小梅依旧有些紧张,他不由调侃心起,笑说:“你怕我啊?”
小梅一闻他打趣自己,下意识变做骄傲的模样:“我怕什么?”径自往凳子上坐了。云鹤扬嘴轻笑,果然小梅天生是爱与他抬扛的,他坐下,端起一杯酒恭敬递到小梅面前,再端起一杯,深情说:“小梅,一开始,我做了些混账事,让你受苦了,今日,追悔不及,不期望你能原谅,但求日后,可以带给你一些笑容,这杯酒,我自饮,他日若有异,天诛地灭。”语毕,一饮而尽。
小梅紧紧捧着杯子,明亮双眸望着他,百感交集。那些痛苦的,愤恨的,害怕的,牵挂的,铭感的,爱恋的,像一盏盏颜色各异的清茶,倒进了炫白的滤布里,混淆过后,滤出一股浓浓的天意。
云鹤斟满第二杯,端起,再说:“小梅,未遇见你之前,我本以为自己只会在那个封闭的国度做着封闭的王爷,从不曾想过有一天,自己还能交出全部。你如此为我,刀山火海生死与共,我却害得你遍体鳞伤,是我太过无用。第二杯酒,我亦不求你原谅,但求日后,可以护你些许。”
小梅静静听着,眼泪忽湿润起来,手里捧着的那杯酒似乎快要承受不住这么多肺腑之言,轻轻摇曳着。他不想去反驳,云鹤的话字字属实,句句是情,皆是他们不可抹灭的过去。
云鹤再斟第三杯酒,端到小梅面前,眉眼情浓:“小梅,第三杯酒,我想敬我们的感情,我的生命中有过过客,但你是我此后唯一想携手之人,你愿意吗?”
小梅缓缓抬眸,眸中情意万千,他缓缓捧着杯子与他齐平:“我所求,不过一人心。我所幸,得你一人心。”
云鹤眸中湿润,嘴角微扬。
杯沿轻挨,似形成一道无形的结,锁住了散乱的爱恋。
屋外微风袭袭,枯枝细影映在雕花窗上,添起丝丝心动。
两人彼此对视,眼波如水,情深如海。
云鹤眉宇硬朗,比之小梅更有一股凌厉,他眼角稍细,含情凝睇便深邃如渊。小梅明眸善睐,不由被他深深吸引,云鹤缓缓凑近,轻轻贴上那张微微上扬的嘴。被如此温柔的触碰,小梅双瞳忽亮,似有些受惊,欲逃开。云鹤揽着他的腰,唇贴得更紧。小梅下意识往后退,凳子无椅背,身子便悬空在后,他升起一抹担心,紧张起来。云鹤挣着桌子将他抱回,双唇摩擦间酥麻之感蔓延,仿佛太久未有这样迤逦的时刻,时光静好,伊人静好。
小梅搭在云鹤手臂上的手渐渐伸向他后背,紧紧抱着他。
☆、(八十四)
俯仰之间,已至十月中旬,三娘肚子稍有凸显,离歌笑看着自己的孩子日渐长大,脸上笑容日日更甚。偶或一些小事,只同小梅柴胡一起处理。三娘独自一人无聊,便回峨眉住了几日,回来时去醉生梦死看看进度,看着几十个人遍布醉生梦死的各个角落,检修翻新,已七七八八,憧憬着日后同歌笑住在此,享天伦之乐,心里更生喜悦。闲暇时大家便围着她和离歌笑说笑,猜测他是个小离歌笑还是个小三娘。小梅也不知哪里知道的一些女儿知识,便问着三娘,此时他会动了否?三娘笑愣他一眼,都还未发育完全,怎么就会动了?
桐月的戏班辗转临近的城市,再有半个月便回京城了,柴胡喜得手舞足蹈,拿着桐月寄来的信蹦蹦跳跳的进来:“俺告诉你们啊,都给俺打起精神来,准备办俺的喜事。”
大家皆不信他,他将书信往桌上一掷,指着上面的“十一月二日回”说:“看见没?”
大家也只得配合的点点头。他自想同桐月写信开始,便缠着大家教他识字写信,一开始觉得离歌笑睿智,便赖着离歌笑,离歌笑照顾三娘要紧,他便赖着小梅,小梅挣脱不过,只说让他说,先帮他写了,再一个字一个字的教他,等桐月回了信,再又一个字一个字的教他读,一来二去,他便也认得些许,简单的字,一封信也能知道个大概。月初时,歪歪扭扭的写了一封信给小嫣,谈及自己之前赶她走太冲动,应该和她好好地谈,又说自己确实喜欢桐月,已经取得皇上的同意,等桐月回来便商量成亲事宜。前日,小嫣的回信寄来,厚厚的一摞,开言便是一串震惊符号,接着赞叹对她爹“刮目相看”,又是一串崇拜符号。底下是双双的信,说了许多家常话。柴胡看着哈哈大笑,一会又眸中含泪,一个下午都喜哭无常。
小梅看着他,便也觉得世间再没有什么比大家和和乐乐的好。云鹤在京,有王爷地位束缚,早朝不可避,有时留在衙中谈事晚间方归,第二日一早又不见了人影。他们不在一个院子,这样的时刻便不得相见,再或者他和歌哥他们也要出门办事,几日不见也是有的。此时看着歌哥三娘伉俪情深,胡哥也即将步入婚姻殿堂,脸上皆洋溢着幸福笑容,他有一点羡慕,甚至有一些难过。他知道走上这条路,便无可回头,他们之间有太多的羁绊,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自上一次他和云鹤单独相处,已是十二日前,他们彼此交心缠绵温存,仿佛都要把对方融进自己的生命。
屋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树枝上已再无一片枯叶,黛色屋顶被细雨浸湿,泛着幽幽的光。这一禺土地,把他们全部束缚,每一言每一行,都不能随心所欲。
王府之外,大兴土木,一座座高楼亭阁平地而起,只因从紫禁城传来一道圣旨,加扩外城,保皇城安宁。
天子一言,众官争绩,苦的是百姓。
战争止戈,平息的只是外敌,苦不堪言的又是平民。谈和睦,赋税增长;兴土木,劳民伤财;固军事,枉顾多少性命。这不是一场胜仗,也并非一场彻彻底底的败仗,政、治所思,亦有难言之隐。一个人,终究渺小如尘埃,没有阳光的日子,便再也飞舞不起来。
小梅垂眼,回到大家的喜悦中,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路,就不要埋怨和后悔,云鹤在朝堂上决策千里之外,他在人间甘当小侠客,只盼着偶尔能聚一聚,说说心底的话,也就够了。
午间,雨下得愈发大了,隔着门窗亦能听见哗哗之声。云鹤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抬眼看看窗外,乌云蔽天,黑暗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