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小梅。”皇帝发怒,毕云急劝:“皇上息怒。”
皇帝看看毕云,知道他心向着他们,亦不予半分悦色:“朕耐心有限,你若安分,朕既往不咎,如若不然,朕诛你九族。”
小梅不知何故,含怒反驳:“草民纵有九族可诛,不敢造次,只怕辱了皇上清誉。”
皇帝青筋顿涌,恼得嗓子沙哑,指着他骂:“简直放肆。”
毕云亦随皇帝斥责他:“大胆,还不知错?”
小梅顿生惊惶。
皇帝怒不可遏:“拖出去杖毙,将贺家村,夷为平地。”
“皇上。”小梅惊唤,伏首在地,“贺小梅知错。皇上开恩。”
毕云扶着皇帝,小心翼翼劝:“皇上龙体重要,他知错了。”
皇帝双目泛红:“知错?人人来朕跟前数落一番,磕头知错朕便饶了,把朕的大殿当什么地方?”
“皇上恕罪,贺小梅真的知错了。”他声如颤音,一丝脾性都无。
毕云急劝:“想想王爷皇上,您一向疼爱他们,教训教训就算了。”
小梅头磕得重,额头生疼,心却如火烧。仿佛所有权利间的关系,他都在这一刻懂了。
皇帝面色稍缓,却仍铁青,看似并未有罢休之意,唤:“来人。”侍者近来,他下令:“带下去,杖责五十,永世不得进宫。”
小梅心冷如霜,手脚发颤,却不敢再言,贺家村,醉生梦死,都是他的家,都有他的家人。
宦官将他搀起,他俊秀脸上黯淡无光,心有不甘,却不得不跟着离去。
他不留恋。
只是,这红墙碧瓦,此生不复再见。
殿外,云鹤领两宦官托着书册而来,隐隐的见远处一顶白帽缓缓隐于石阶下,他目光不由停顿,心底荡起一圈涟漪。
皇帝坐于龙椅上,眸中泛怒。毕云接过侍者的茶递给皇帝,皇帝接过,心浮气躁的吹开叶末。
云鹤叩见。嗅得殿中微弱的药味,小梅随身带药,且这段时日每日服药,隐隐有些药香。
“小梅。”他忽喜,眸中亮起欣喜,殿外的人一定是小梅。皇帝唤起,他起身,愈发不能心安,见皇帝神色,确定是小梅来了。他急转身,疾步去追。
皇帝不容置疑的命令传来。
“今日你若踏出这殿门一步,朕立刻教他万箭穿心!”
云鹤停下,距门槛一步之遥。不能再走了。他回身,低求:“皇上,倚封只见他一面就好。”
皇帝只顾饮茶。他再回首望着空无一人的石阶,心已插上翅膀飞走。
身后毕云轻劝:“王爷不必担优,贺小梅没事。”
没事?云鹤不信,想着方才一闪而过的场景,不解问:“为什么有人跟着他?”那两人挨得如此近,不像引路的。
皇帝将茶杯重重掷于案桌上,怒斥:“这是你跟朕讲话的态度?”
云鹤赔罪。
毕云跟他解释:“贺小梅触怒皇上,本应杖毙,皇上念其功劳,只罚了五十。王爷莫再担忧了。”言下之意,让他不要再任性了。
云鹤顿时心疼,脱口而出:“小梅有伤在身,怎么经得起如此重邢。”
皇帝怒眼相视:“你若嫌五十不够,再加五十。”
云鹤不敢再言。皇帝起身,怒目从侍者托着的书册上扫过,视而不见,径自出了殿门。
云鹤吩咐身侧侍者:“去叮嘱行刑的,若敢伤了人,本王决不轻饶。”
侍者面色为难:“可是皇上。”云鹤冷视一眼,那人躬身退去。
云鹤看着那疾步前去的背影,生起无限疼惜。
这一扇门,隔着天涯。
阴雪几日,天放晴。太阳挂在高空,仍未觉一丝暖意。
小梅撑在床上,捂住口咳嗽不停。自从皇宫出来,他便卧床不起。他没受多少责罚,执杖之人打了五下,便领命只做做样子。他听着木棍用力打在裹了沙包的木桩上,更感痛苦万分。他仿佛知道,是云鹤在帮他,但云鹤却不愿相见。
海瑞带着歌哥胡哥三娘来接他,他含着泪低下头,羞愧难当。这一病,便是几日。
三娘为他端来热腾腾的饭菜,见他坐起,急忙跨过去扶着:“能不能行啊?”
小梅勉强点点头:“没事了。谢谢你三娘。”
三娘笑说:“跟我客气什么呀?吃饭吧。给你加了肉。”
小梅接过,看着碗里的瘦肉粥,双眸忽含了泪,一口气喝尽。三娘欣慰看着他,他掀开被子起身穿衣下地,三娘也扶着,一面出屋,一面轻劝:“以后别作践自己了,若那五十棍打下来,你还有命吗?我们都希望你好好的。”
小梅眼帘微垂,小心问:“歌哥他,生气了吗?”
三娘只说:“他这几日总在门外徘徊,好像要跟你说什么,却又不敲门进来。”
“三娘,我知道歌哥关心我,把我当弟弟一样对待,可是我真的放不下云鹤,我不相信我们就这样完了。我不知道是他不愿意见我还是另有苦衷,但这样不明不白,我心里难受。”
三娘安慰:“梅梅,我知道你难过,可许多现实也在眼前,也许歌笑真的是对的,你们有太多不可能。”
仿佛一把利刃,划开了蜜糖裹着的鲜血。小梅不忍,心痛。“三娘,我并不要多少,甚至不求与他平等,所有的我都可以忍,可是为什么,连这样都不得?”
三娘疼惜他,想着他的苦,也跟着难过。“小梅,你只是重感情,可爱不能这样卑微,他若爱你,便只能非你不可,如果他变了,就不值得你留恋了。”
小梅又如何不懂,只是身在局中,他思虑不到,他的一颗心,全是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可是我感觉的到,是他在帮我。我不甘心,三娘,我想弄清楚这一切,我想知道究竟是他变了还是被压迫了,我只想要一个答案。如果迫不得已,要分开才能让他平安,我可以离开,他若想娶妻生子,我会放手,可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三娘无言以对,她爱离歌笑,生死存亡之时,她也会舍弃自己的生命。如果有一日,离歌笑离她而去,她也不知是个如何结果。旁观者清,到了自己的身上,也许就不是这样坦然了。她低喃:“可是要怎么才能见到他?”
小梅似想起了什么,期切看着她:“三娘,你可不可以帮我?”
三娘被他眼神惊了一跳:“你要我做什么?”
“你帮我进宫打探他的下落。”
“进宫?”三娘不解:“你不是见过皇帝了吗?我进宫也一样的。”
小梅不是这样认为的,他急道:“不去见皇帝,三娘,你轻功好,帮我去看看他在什么地方。”
三娘一丝为难,她如今不比从前,要用轻功翻进皇宫,定会动了胎气。“梅梅,我很乐意帮你,可是我。”
小梅低诉:“三娘,我现在只有你了,我只需要他一句话或一个信物便可。”
“我……”三娘眉眼焦灼,不忍拒绝,却又不敢冒险,进退维谷。
小梅似昏了头,拉着她央求:“三娘,你帮帮我好不好?”
三娘手足无措,小梅便要下跪,三娘吓得惊呼:“梅梅你干什么,你起来。好,我帮你,我帮你。你不要这样。”
小梅泪眼含笑。“我们现在就走。”他拉着三娘,疾步如风,不顾她行动不便,不顾她喘息不停。
“梅梅,现在不行。”三娘一面挣扎一面央求,小梅仍旧不顾,他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恨不得一眨眼飞到皇宫。下一瞬,却被离歌笑揪住胸前的衣服,未及反应便被拖拽过去。脸上狠狠掴下一个耳光。
“你闹够了没有!”
三娘惊声制止:“歌笑。”
小梅如石头一般摔倒在地,撞在石砌的花坛边缘,头破血流。耳朵嗡嗡作响,被打的脸疼得像没了知觉。
离歌笑将他从地上拎起来,字字责骂:“你看看三娘,她已经怀孕六个月了,你让她去翻皇宫,你知不知道那会要了她的命!”
小梅看着三娘,泪如雨下,滑过那道殷红的指印,仿佛让他从迷茫里清醒过来。三娘肚子已经那么大了,里面是一个完整的生命。
“你再看看你自己,像什么?”离歌笑从来不留情,“人不人鬼不鬼,一身的伤,你觉得你活得了多久,你还要搭上多少人才罢休?你不要这条命,可你想过贺家村没有?想过你的亲人没有?你知不知道大家为了你,都担心到什么程度?”
小梅满面皆泪,朦胧的眼转向离歌笑,他清楚的看见,离歌笑双目泛红,是怒他的不争,他清楚的看见,他像个疯子一般,正做着不可原谅的错事。
“对不起三娘,对不起。”
他呜咽着道歉,愧疚无比。
三娘含泪,心疼的摇摇头。
痛。头破血流的痛,脸上被打的痛,抛开迷网的心痛。他真的知道错了,不得不在现实这个巨大的魔鬼压迫下,承认自己的错误。像个孩子那样,即使心有不甘也只能痛哭,装作真诚的忏悔。
从此,身上就有了一层无坚不摧的保护屏障,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非得如此,才是真的结束了。
三娘噙着眼泪给他包扎,他亦只是坐着,似木偶,任人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