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薛洋吐出的话,齐菁衡丝毫藏不住脸上的慌张,手也有些颤抖。那个平时的温文尔雅的家主,如今看来也只是个假象。
“你们可做了不少好事呢~如此沉得住气,在下也是衷心佩服!”
“…咳…你们不要怪他…这一切都是我…我计划的……”鱼楚之不知何时醒来了,方才清醒了些就想替齐菁衡解释。她断断续续说着,又虚弱的侧过些头,“薛洋…我做到今天这一步…一切…不过是想找你复仇……咳…咳咳咳…”
薛洋听得冷笑着:“所以这一切都怪我咯?”
宋岚慌忙向鱼楚之走进了些,蹲下探了探她身上的灵力,而后带着悲怆无奈的摇了摇头。齐菁衡盯着宋道长的反响,眼神愈加绝望了。
楚之咳嗽完,对着宋岚笑了笑,眼神开始有些涣散,自顾自继续说着:“…但是…我既没能力…又没有势力……所以我才…利用了他……阿墨他是无辜的…你们不要为难他……”
“楚之…别说了……”齐菁衡紧了紧手臂,眼泪在眼眶里打滚。
“真是感人啊!”许宴在一旁拍了拍手,“如此可歌可泣…可当初在杀人时,你们又考虑过谁?当你们亲手葬送了一个个无辜的亡魂…又可曾考虑过自己也会有下地狱的一天?你们在这条路上一步错,步步错!和昔日的薛洋又有什么差别!?”
薛洋在一旁一脸不能理解地瞪了瞪眼,:“又干我什么关系?”
齐菁衡的眼圈泛红,默然叹息:“若非走投无路…谁不想光明正大……”
“说得好!那你们今天在这里赎罪吧!”许宴端着剑,一步步靠近地上互相搀扶的两人。
“许宴,住手。”宋岚想要拦住。
齐墨冷笑:“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宋道长,自己的事还是一团乱,就不要跟这里裹乱了。”
“宋岚你最好不要动……”薛洋突然出声警告他。而回头的那一瞬…他看到了薛洋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接着身后传来了齐菁衡的惨叫。
许宴拔出染血的仙剑,血从上面一滴滴落下。从他脸上吃惊的神情看,也未曾料及楚之会突然有余力坐起,替齐菁衡挡下这一剑。
泪珠接连不断从齐菁衡的眼眶里涌出,此时他忽然注意到,曾捧在心头上抚养灌溉的世上最美的花多…竟也会如此脆弱……一碰就碎了。
“阿墨……我..累了…想睡了……”
“…背负了那么久…真的好累……终于…可以解脱了……”楚之气若游丝的声音逐渐消息,她用尽全力对齐墨展出了一个微笑,干涸的嘴唇,终是缓缓合上了。
“楚之…楚之……”齐墨只能一遍一遍唤她的名字,仿佛这样就可以不让这朵花随便枯萎掉。他捂着楚之腹部伤口的手感受到血液在逐渐变冷凝固,自己浑身也跟着裹了一层恶寒。
“活该!你们都是活该!”许宴含泪看着鱼楚之咽了最后一口气,突然也发了狂。“料及今天…何必当初!!是你们活该的!!”
是啊,何必当初,只不过是走投无路罢了。
当其他人都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悲伤里,单单薛洋冷眼环顾四周。他拽着缄默不语的晓星尘,趁着所有人始料不及,用锁灵囊收了鱼楚之的魂魄,趁着宋岚不注意逃之夭夭了。
能看出晓星尘有些气愤,他的嘴唇也在发抖。“你这是作甚?”
薛洋回头,嘴角上扬:“你刚才救了我,不就代表你愿意跟着我。”
晓星尘脸色一变,突然用力使劲一拉,两人停下。
“你快些走吧!”道长负手转过身。
“不成。在那之前,我想先知道,道长刚才为何会选择我。”
薛洋绕到他面前,双眸像一对黑琥珀那样清澈,目光牢牢钉在晓星尘的脸上。晓星尘忽然有些无所适从。他方才也是一时冲动,而他偏偏也不明白为何会突然产生那种情愫。他觉得非从宋岚的剑下护下他不可,大概是他想起了在义城一起相处的那些场景,也可能是想起了他也曾狠心毁了阴虎符,又舍身救下自己。
他不想这样的薛洋成为仇恨的牺牲品。既然迷途知返,若要付出代价,也不应该以这样草率的方式。
可他真的只因为不甘心吗?
薛洋看道长想到入神,想去牵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才触碰到一点点皮肤,晓星尘触电般浑身一抖,下了一跳。
薛洋不甘心的抓了满手的空气,悻悻缩了回来。
“我给你考虑的时间,不过你要先跟我来,还有些事情待处置。”
“这里是穆宅?”道长闻见了来自穆宅地底深处的那股腐烂之气。
薛洋未作回答,他的时间着实有限。他先在先前的符阵上做了几笔改动,将怨气镇压了一些,而后取出装着鱼楚之魂魄的锁灵囊,输入了一些自己的灵气,然后将封口打开了。
所幸方才他时机抓的极准,不早不晚,留得了她的一些意识。
鱼楚之的魂魄站在那里,睁开了眼。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你把我带到这里作甚?”
薛洋冷笑:“我知你不肯乖乖交待,所以我现在要命令你与我共情。”
“呵…你当我是谁?你可是我的仇人,当下虽不能违抗你的使唤,但若想趁着共情时对你的魂魄做些古怪,又是多么的轻而易举。”
晓星尘在一旁道:“薛洋,共情万不能轻易尝试。此法极不稳定,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薛洋对他笑了笑:“我相信你。”
楚之看了看薛洋,又看了看晓星尘,心中陡然通晓了。
她低下头,柳眉似蹙非蹙,末了弯起了嘴角:“我这灵魂体不能维持多久,坏事做到一半,好事却也没成几件。若能死前再行一个方便,就当我对自己此生的补偿吧。”
说罢她闭上眼,附近了薛洋的体内。
☆、番外·尘寰梦·上
作者有话要说: 共情这一段放进番外里了,主讲鱼楚之的一生,串联本篇前后剧情。
注:本番外是原创人物为主的故事
“夫人,人都带过来了。”
门边侍立的丫鬟向屋里回了一声,一面掀开帘栊,贩子领着鱼楚之她们几个小丫头走了进去。楚之低头小步紧跟在后面,发觉这屋内的人个个敛声屏气,唯有一位披着紫貂对襟褂,头戴银冠珠钗,面若富贵牡丹的夫人端坐在铺着银红撒花锦褥的高座里,只顾着自己吃茶,他们进来时也不抬头。
片刻后,夫人放下茶盏,落下视线,往她们脸上瞧了瞧。
齐氏掌家的大夫人见其中一□□岁光景的丫头恭敬低着头,虽褴褛衣衫,但模样却出落得脱俗清秀。尤其眼角那一点燕形胎记,神采飞扬。夫人向身边的丫鬟招手,耳语了几句。其他丫头都被领走了,楚之被留在了齐府,那贩子跟着丫鬟去领了赏钱。
话说这齐州里的齐氏,是本地尚有名望的仙门名家。家大业大,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趣闻八卦自然也少不了。齐氏也有那么几件,只是被翻过来覆过去的提及,都快让人嚼烂了。
这还要说起楚之来齐府的十年前。因齐氏齐家主的正妻不得生育,其妾刚怀上一胎,转眼就成了齐府上下捧在手心儿里伺候的人。
再说起这个孩子,打娘胎里便被整个氏族上下寄予了厚望。怀胎十月,金秋送子。整个齐府上下忙里忙外迎出的金贵小少爷,在齐家主的厚望下被鉴定是先天双目残障,终生不得与常人一样行走如风。自此,那愁云似的一点阴霾便凝驻于老爷的眉间。只要他看见了三岁还艰难走路的小少爷,愁云便立刻笼了满面,又嗟叹连连,吓得奶娘赶紧抱走了小少爷。
家主给小少爷起了名字,单字墨。齐墨不仅自己命苦,连亲额娘也只看了他一眼,随后就离了人世。倒是大夫人自始至终都不曾放弃齐墨,经常去寺庙里求神拜佛,祈求苍天庇佑。
齐墨泡在药罐子里长大,身边时刻围着一大票贴身伺候的人,鱼楚之刚来的几个月,几乎没怎么见过他。
来齐府之前,楚之经常哭闹,也是被贩子打怕了,骨子里那点儿大小姐娇气被现实消磨殆尽。到了齐府后,她虽整日悻悻怏怏,闷闷不乐,但也渐渐开始懂得照瓢画葫芦,学做些粗活,寄望日后至少能养活自己。
一日她端着水盆正沿廊擦拭扶梯,忽闻游廊外假山深处传来呵斥训声,间有童稚顽笑和哭泣声。鱼楚之心下好奇,悄然走进,躲于石后觑着,原是三四个顽皮子弟拿着竹竿,对趴在地上抱头痛哭的齐墨身上肆意敲打。
“十岁了连剑都拿不稳,就是个废物!药包子!”
“嘿,我瞧老爷对他无望,早想寄望门下弟子了吧。”
“那咱们大师兄岂不是往后要独挑大梁啦?你说呢大师兄,哈哈哈……”
鱼楚之见其中有个面孔颇为眼熟,又见他们如此仗势欺人,气不打一处来:“你们都快住手!”
男孩子们抬起头,其中一个瞧见她后颇为惊讶。
“楚之?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男孩旁边的人转头看他:“许宴,你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