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证么?比如你师兄的尸体什么的。或者他尸体旁在下的玉佩什么的。”
“人证?谁看见我杀人了?恩?”
宋惜红脸色暗了下来,她心里没有底。
她在赌,赌朱七七的第六感。赌女人保护爱人的天性。
“我看见了。”
朱七七果然开了口,神色复杂,似乎很挣扎。
“七七,”沈浪唤了一声。
朱七七看向他,满眼的挣扎,泪水从她眼里流下来,楚楚动人。
“朱七小姐看到了?看到了什么?”
路远风赶忙追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朱七七后退了一步,靠桌子上。
“我听见了声音,看见王怜花和欧阳伯父的尸体在一个院子里。”
她喃喃道,仿佛是什么恶梦。
“可是我也没有看到他出手!”她蓦的拔高了声音。将求助的目光投像沈浪。
王怜花一直没有回头。
他没去看众人,没去看朱七七,只盯着台上装着欧阳化尸体的棺材。
嘴角维持着那抹笑意不动。
沈浪长叹一口气。
“我看见了。”
他给了七七一个安抚的笑,转向宋惜花。
“杀死欧阳化的,是宋姑娘你。”
“沈浪,你含血喷人!”
宋惜红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反驳。
“我沈浪,从不说谎。”沈浪神色郑重。
“在下那天一直跟着,他翻进欧阳化那边,不过是为了躲在下。”
“不成想,正好看见了姑娘你杀人。”
朱七七在一瞬间溃不成军。
沈浪说谎了。
为了王怜花。
“这么说,沈大侠是愿意相信王公子是无辜的了?”
越来越有意思了,路远风和孙飞虎对了个眼。
“现在还不确定,不过马上就可以确定了。”
沈浪成竹在胸。
王怜花终于转过身来。
“怜花,告诉我,那些人是不是你杀的。”
沈浪的笑容很温暖,有让人信服的魔力,让人愿意把所有秘密说给他听。
然而王怜花没有说话。
“你说,我就信。”
“怜花,告诉我。”
王公子张了张嘴,偏过头去不要看沈浪,小声说了句,“不是我。”
“人不是怜花杀的。”
“沈大侠,同样空口白牙,你怎就信了王公子?”孙飞虎并不是臣服于沈浪威信下的人。
“就算不是凶手,王怜花也和这件事有关!”
“对!”
“我们要说法!”
“不能你说不是就算了!”
涉及自身利息的时候,再多的佩服信任也无用了。
“诸位可否听贫僧一言?”
角落里一直安静的空明大师开了口。
“那一次并不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回来。”
“我的师兄,空寂便回来了。不过,师兄自从回到少林,就将自己关进了静默室。至今已有一岁又半载了。”
“师兄闭关前吩咐,有缘人到了,便去唤他。想必,说的便是此事了。”
“不若沈大侠和王公子随贫僧前去少林?一探当年究竟?”
“也好,沈大侠和王公子且去探查真相,这位惜红姑娘贫道先带回武当去,等事情明了,再行处置。诸位觉得如何?”
同他一处的武当掌门三白道长附和道。
“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沈大侠看着王公子有些泛红的耳朵尖,心情大好。
第十章
王怜花桌案上被人摆了盆牡丹。
并蒂双开,红白相依。
“不放了话不管我的?怎么?看我没事你很失望么?”
王怜花夸进门去,有些无可奈何的笑着说。
“怜花,你看我的时候,是不是觉得你是在看另一个自己。”
斜倚在桌旁的白衣公子把玩着牡丹的叶子,垂头半掩了眉眼,有些落寞,活脱脱一个翻版的王公子。
“辛梓何出此言?”王怜花上前去,把花叶从那人手里解救出来。“这花可是我好不容易养出来的,王爷您可放过他吧。”
“你说话越来越像他了。”
赵辛梓顺势扔了花叶,赌气一般地坐下,趴到桌子上闷声道。
王怜花没有答话,只是沉默地盯着那盆双生的牡丹看。
“前些日子母后又提起我的婚事了。这次皇兄没替我兜着。”
“你说,我要是再不成亲,皇兄会不会把我也解决掉。”
“他可能觉得我还在怪他。”
“我怎么会怪他呢?”
“我恨他啊。”
少年人特有的细腻声线在夜色里柔柔的荡开。伴着几声轻笑,像是情人的低语。
“辛梓,”沉默许久的王怜花突然间开口,“要不然,你跟你皇兄说你看上沈浪了吧。”
王怜花在笑,眼里的偏执和疯狂像极了刚才戏台上谴责他的宋惜红。
赵辛梓直起了身子,神色认真起来。
“你还想干什么?不是说累了么?”
赵辛梓叹了口气,满满的无可奈何。
赵辛梓认识王怜花那年,才15岁,正是锋芒毕露,张扬恣意的小少年。
还没来得及学会很好的收敛自己的光芒,便已经被最依赖的兄长忌惮。
离开皇城,分封洛阳。
当是时,洛阳公子名声渐起。
那年王怜花14岁,却已经帮王夫人做了两年事了。
精明圆滑的常常让人忘记他的年纪。
仿佛是林间小兽一样,敏感的嗅到了同类的味道。他们的相处模式从来都是野生动物的方式。
保持距离,相互观望。
直到两年前。
武状元种文青战死沙场,尸骨无存。追封忠威将军
生前至交洛阳王为其建衣冠冢,于白马寺设忠烈祠,举城素缟。
鲜衣怒马少年风流的洛阳王,自此只穿白衣。
又半年,王怜花白衣素缟,风尘仆仆出现在洛阳王府。
星河浩瀚,白月无痕。
赵辛梓看着王怜花一坛一坛的喝酒。最后醉倒在花下。
醒来的时候,千面公子收拾起一身光华。自缥缈山巅走入熙攘人世。
打那以后,似乎是王怜花一直在迁就他。
洛阳王依旧任性嚣张,洛阳公子却温润起来。两人在一起的样子,像极了忠威将军还在的时候。
赵辛梓对大漠发生的事情有所耳闻,却默契的没有追问王怜花。
直到王怜花接下牡丹花会。带着一张人皮面具来找他。
客栈里沈浪将剑搭在他脖子上时,赵辛梓整个人不可自抑的颤抖起来。
像,太像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王怜花和种文青从来没有交集,却可以在一些地方那么像他。
他早就没有了任性的资格。
因为包容他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可他还必须任性下去。
王怜花不一样。
王怜花很好的把自己伪装起来,下意识的去模仿那个他认为足够强大足够安全的人。
他明明把那个嚣张的少年藏了起来,却要来照顾自己。仿佛这样,他自己的那个少年,便也有人照顾了一样。
可他没有意识到,那个他挂在嘴边日日算计的沈浪,其实一直都守在他身后。
“我要搅的这江湖不得安宁,如果不能为我所用,最好元气大伤,没个十年八年的缓不过劲儿来。”
“这才不到两年,太短了啊。”
下弦月只剩了半弯,透窗打在王怜花身上,照得他整个人仿若月下仙人。
说出来的话,却是这样触目惊心。
天底下怎么就有他这样的人?坏都坏得别人恨不起来。
“所以,你觉得十年八年还是不够,打算把庙堂也卷进来。最好我能篡个位,折腾得整个天下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什么啊,最任性的那个还不是你自己。
赵辛梓撇撇嘴,果断的拒绝了王公子。
“怜花,文青守的这方山河,不能毁在我手里。你也不行。”
木秀于林风必催之,这道理王怜花一直都懂。
所以他可以完全的释放自己,让所有人仰望叹服。也可以把自己隐藏起来,同样优秀,同样举世无双,却不再遥不可及。
王怜花从来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惊艳与否,记恨与否,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从来都活的潇洒恣意,从来都不屑于收敛自己的光芒。他随性,也任性。
但总归,所有的孩子都会长大。
没有谁能永远的做一个孩子。
经历过何种困苦黑暗,并不是决定一个孩子长大的标准。有些孩子倔强的很,就是遍体鳞伤也不愿长大。
只有当一个孩子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他才会学着要长大。
可是成长这种事情,哪有那么容易。
“怜花,你不能,把一直包容你的人,逼得太过分了。”
赵辛梓在门口踌躇片刻,终于还是开口劝了一句。
长大代表着,孑然一身,无从仪仗。
怜花啊,我是因为无可奈何,你可不要亲手把自己的后路断掉啊。
第十一章
王公子在看花。
沈浪去找王公子的时候,看到他在看花。
王公子的屋里多了个精致的花架,上头摆了两盆牡丹。
疏颜,和双生。
疏颜绽开了第二朵花,王公子正立在近旁打量,他伸出一根手指,流连在花叶上,绕着半开的花苞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