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子睡得可好?”
沈浪收起难得的恶趣味,好脾气的问。
“不好。”
王怜花顺着这台阶便下来了。
“做噩梦了。”
他的头垂得更低了,语气里慢慢的都是失落。
“我再睡会儿。”
王怜花说着,倒头就又扑回了床上。
“让他们什么事也别来烦我。死人的事也不管,除非死的是你。”
说完便胡乱的卷起被子蒙住头,不要理人了。
沈浪很是无奈。
王公子在小节上,还真是不想面对了就逃啊。
甚好,在自己地盘上死了人,嫌疑人还是自己。他倒好,只管闷头睡了,把事都丢给自己了。
难道这就是天生的劳碌命?
走到哪里都得给一群孩子善后?
王公子您能起来给在下算一卦告诉在下这命格该怎么解么?
沈浪揺了摇头,把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赶出去,真是和什么人在一块儿就变什么样。腹诽这一方面,自己可真是越来越像王怜花了。
沈大侠整理了一下自己。
走上前去把王公子的头从被子里解救出来。
轻轻拍了拍皱着眉头挣扎了一下的王公子,给他盖好被子。
这个人昨夜歪在了自己怀里。
一只手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衣襟。没办法,便只得带他回来。
他知道王公子偷偷出去见了一个人,回来时便是这副模样了,偏偏碰上了凶手和闲逛的朱七七。
七七面前死撑着最后的力气没倒下。
回头便发了半夜的高热。
浑身颤抖着,苍白的脸上滚下斗大的汗珠,不知道是难受的还是做了恶梦,看来是两者兼有了。
沈浪看了王怜花一会儿,替他落下帐子,遮住渐渐强烈的阳光。起身出去了。
帐子里王怜花撇了撇嘴,将脸埋在被自己,沉沉睡过去了。
这一次,那种味道直到王怜花睡着都没有消散。王怜花微蹙的眉心渐渐的舒展来来。
他在梦里勾起一抹微笑。
如清晨里舒展开来的睡牡丹一般,楚楚风情,动人心魄。
王怜花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是当日夜里的三香楼大堂。
当晚本该有一场竞拍会。为厅里展了三日的牡丹花觅主。
不成想,属于花的台子,让个死人给占了。
王怜花眼底闪过一丝讥讽。随即便换上了洛阳公子那张人畜无害花开富贵的脸。
“来人呐,”王公子飞身略到台上,瞥了眼脚下的死人,手中纨扇那么一敲,“抬下去,好生安置了。”
楼里伙计鱼贯而上,没有丝毫的迟疑。
“王怜花,你这是什么态度。”二楼不知是谁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出声谴责这个不尊死者不敬公理的轻狂子。
那人说完,便觉得一道寒光从那边直直射过来,冰冷如千年玄冰,把自己里里外外冻了个通透。
麻烦目光来源于王怜花,不只是那个说话的,一个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王怜花身上迸发出的冷意。仿佛化了实质,自那人中心炸开来。
“是怜花最近脾气太好了些么?”
台上绯衣的公子折扇轻摇,笑的温温润润,眼里却含了毫不掩藏的怒火。他开口,声线轻佻,尾音改带了笑,哪家的公子在哄人?
却听道,“都忘了千面公子的规矩,欺到我头上了?”
是啊,眼前这个人,你不能因为他说了要向善,并且许久未曾做恶就觉得他吃素了。
这人,他是千面公子王怜花啊。
“既然是在我的地盘上,还是按王某人的规矩来才是正当做客的道理不是么?”
他拍了拍手,穿白衫的花仆抬上今晚的第一盆牡丹。
王怜花偏头看了看,是那株疏颜。单瓣红牡丹,打花心向外慢慢淡下去,到了花瓣尖端已经是纯白的了。
“五千两,我留了。”
说罢,他伸手摘下唯一一朵盛开的牡丹,置在鼻翼轻轻嗅了嗅,随手簪在了台上一位仙子鬓角,悠悠下了楼去。
“江湖事,和该在江湖了的。”三楼正对戏台的房间里走出了一个白衣公子,倚在栏杆上俯视众人,凉悠悠道。
在座的几位朝廷官员急急起了身。
却见那公子扑哧笑了,“别,如此风雅盛事,你们还是不要扰了我的兴致好,继续罢。”
气氛就这么被带了起来。
并且随着楼上那人身份传开而越炒越热。
当今圣上胞弟,洛阳王赵辛梓。
那人绕有兴致的看了一会儿便回了屋里。
只在最后一盆双色牡丹展出的时候,命人传了信出来,一万两,他带走。
那牡丹名为双生,一枝并蒂双开,一为桃花红,一为皓月白。
并着传下来一句话,江湖事江湖了,本王就是个来瞧花的。现下便走了,别顾忌他扰了兴致便好。
一时间人头攒动,以朝廷官员为先,陆续起身离开。道别声熙熙攘攘,不多时便只剩下江湖中人了。
人多时还不觉得,此时四下里无言,相顾一观,才发觉王公子的能耐。
这一屋子人,说不上代表了全江湖,大半个江湖是绝对有了。不在全,在于精。
各方势力都有说得上话的人在了。还偏偏都是些文武生,肚子里有点墨水,刁钻的很。
戏台上仆役抬上来一口棺材。里面的人便是白日里被发现死在三香楼一处院子里的铁面观音欧阳化。
并着压上来一个人。
一个女人。
怨毒的目光直直射向对面首位上坐着泡茶的王怜花。
“王怜花,你这个杀人凶!”
“在下杀过许多人,你说哪个?”
王公子头也不抬的道。态度敷衍的很。
“躺棺材里那个?”他顿了顿。
小心翼翼的点燃红泥的小火炉,才抬头继续道。
“铁面观音明说了他不会来的,拜帖都退还了给我。怎的,我还没追究他是怎么混进来的,想干什么,就要跟我追究他为什么死了?论事情不分先来后到,可不是我王某人的风格。”
沈浪深深地看了王怜花一眼。
前天晚上这人揶揄完自己,便和欧阳化打过招呼的。
当时那人含了笑问,“欧阳观音来了?”
“来了。”欧阳化同样答的莫名其妙。
当晚,众人多宿醉,都宿在了三香楼。
欧阳化说如此盛会,实在不忍心错过了,思量再三还是来了,望王公子海涵,莫要责怪才是。
当时,王怜花只是笑着,是没有说话的。
接话的是熊猫儿,“怎么会呢,欧阳大哥是我和七七请的客人,这小子敢责怪。”
叫嚷着非要欧阳化住下。
沈浪当时就觉出不对来了。
只留心了几人的动向。
熊猫儿在欧阳化院子外守了一夜。
天逢亮欧阳化便起身匆匆出去了。熊猫儿紧随其后。
王怜花在屋里睡到日上三竿,小厮叫了多次都被打出来了,直到中午才晃出来。
其后一直留在楼里。
沈浪跟上王怜花身边的小厮,看他进了后街的一户人家。
再出来时,是一身绯衣的王公子,从花园翻墙入了自家院落。
破空声响起,一道红影窜出墙去。
动静被院外的七七察觉,推门而入。
沈浪的目光落到台上,并没有开口解释些什么。王怜花没有说谎。他从来没有说过,不追究欧阳化的责任。
他只是,当时没有追究,然后就没来得及追究而已。
不过,看这个架势,王公子好像并不认为这事来不及追究啊。
第九章
“王怜花,你强词夺理!欧阳大侠是从你三香楼的大门正正经经进去的!跟朱七小姐一块儿的!”台上那人似乎没想到王怜花会来这么一出,而沈浪和朱七七竟然都没有说话。
沈浪是理顺了始末。朱七七,朱七七此刻纯粹是因为愧疚。自打昨日夜里,王怜花就再没看过自己一眼。
“还有姑娘你,”王怜花周身瞬间冷下来,再不是神闲气定的模样,他的声音带了刀子,“姑娘盯我的三香楼盯的挺紧的啊。”
台上的人眼里闪过一丝怨毒。面部紧绷着,一口牙几乎要咬碎了。
“眼见着铁面观音进了我三香楼的是姑娘,拿着欧阳大侠的信物来找他然后发现他死了的还是姑娘,这会子不分青红皂白指着在下的鼻子说在下杀人凶手的还是姑娘你。空口白牙的,你当我洛阳公子的脸面是摆设么!”
汝窑雨过天青的牡丹雕花瓷杯,就那么被王怜花反手抛出去,直挺挺的砸向了台上那人的额头。
“王公子,对一个女子动手,未免有些不大丈夫吧。”
江南有三雄,铁面观音欧阳化,问剑庄主孙飞虎,青遥派掌门路远风。
三雄呈三足鼎立之势,盘踞江南。
这是最安稳的格局。
如今,却死了一个欧阳化,江南局势,瞬间便微妙起来。
而说话的,正是青遥派掌门路远风。
“大丈夫?”王怜花漫不经心的回头瞥了一眼他,看得路远风心头一跳。
“家门不幸。在下不过是出来讨生活早了些,怎么,路掌门忘了在下尚未及冠,还算不上大丈夫?”
言下之意,分明就是,我还是个孩子,你又跟我一般见识干嘛。
只见他摇了扇子,懒懒散散的笑着。这副样子不知要迷倒多少女孩子。哪里是个孩子的样子了。然而,洛阳公子王怜花未行冠礼,这也是个不争的事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