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七七想了想,也觉得没意思,“别和他一般见识,让沈浪对付他去,我们出去玩。”说着,便拉了正要和王怜花理论的熊猫儿走了。
“不要闯祸。”
沈浪的声音似乎从一个很低的地方传来。
“没事没事,祸随便闯,这洛阳城我王怜花还是罩得住的。”
王怜花摇着扇子,一派纨绔作风。
沈浪从火炉旁抬起头来,无可奈何的看着王怜花。
“王公子,”他对某个毫无所觉的人伸出手,“可以把扇子还给沈某了么?”
王怜花这才看了眼刚被自己拿来当武器,这会儿又用来潇洒扇风的扇子。
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就一脸淡漠的把扇子还给了沈浪,自顾自到一边继续去干自己的事了。
没错,王公子刚才拿的扇子不是他平日里酷暑严寒都执于手中,纳于袖间的折扇。而是烧火扇风用的蒲扇。
然而王公子是谁,生生把蒲扇用出雕花绸面扇的味道来。
围观了全过程的沈大侠默默扇着火,表示刚才那一幕一点也不违和,甚至赏心悦目的很呢。
沈浪有时候其实是很佩服王怜花的。
这个人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君子,但绝对是当世无二的公子。
但是沈大侠为什么要蹲在这红泥小火炉旁?
据王公子本人说,他除了手底下有些生意,本质上还是个郎中。虽说这雨前茶并没有传说里使死人复生的奇效,但制作好了用来入药也是极好的。郎中做到他这种地步,是不会错过这么好的药材的。
便拉了人陪他制药。
早就遣散了一园的仆从,这等烧火打下手的活,便只能由沈大侠来做了。
采、蒸、捣、拍、焙、穿、封。
沈浪看着王怜花熟练地做着一套套的工艺,宽大的袖随着动作纷飞舒卷,似一支行云流水的舞。
王怜花神色难得的认真,他收起平日里的慵懒,也没刻意去做些或风流或纯真的样子。当真是雍容闲雅的兰芝玉树之辈。
察觉不到时间在流逝,便已是日暮黄昏人归时。
彼时,王怜花将刚刚泡好的雨前新茶奉予沈浪。
以茶代酒,足敬知己。
这便是王怜花的诚意。
这便是王怜花邀沈浪入局的诚意。
不为成败,不及性命,非敌非友。
沈浪接过那小小的一杯茶,轻轻嗅了嗅,茶香药香百花香,他轻呷一口,茶不醉人人自醉。
这便是沈浪的诚意。
沈浪应王怜花之邀入局的诚意。
第六章
却说那边朱七七拉了熊猫儿出去,只大略看了会儿花便要去街上。心情出奇的好。
朱七七觉得,沈浪心里还是有她的。刚才帮她解围的时候,沈浪虽然没有明显表现出什么,但七七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温柔。
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候就是这样的莫名其妙,总能捕捉到一些当事人都难以表意的东西。只可惜,算对了的温柔,没有算对对象。
她脸上仰着微笑,自顾自的在城里晃着,根本不知自己惊扰了何处的春水。身后熊猫儿无奈的跟着,抬头灌一口酒,替她拦下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在一个安全的距离里跟着她,不过分近亲,却是个周全的位置。游侠熊猫儿,从来都有自己的自知之明。
所以说,游侠和浪子啊,到底还是不同的。
忽的,朱七七停住了脚步。
那里是一处暗巷,听人说巷子深处有片闹中取静的竹林,这才寻了来。
莫不是有什么不对?熊猫儿皱了皱眉,跟上前去。
竹林里有人说话。
“你真的想好了?王怜花诡计多端,奸诈狡猾的紧,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更何况,沈浪沈大侠是站在他那边的。”
“那又如何,师兄于我而言,是重过性命的存在,这个仇,别人可以不在乎,我不行。”
“好,我帮你。”
那两人不是什么高手,话毕环顾四周没发现人,便离开了。
“七七,这,”两人面面相歔,沉默了半晌,熊猫儿迟疑开口。
“我不知道”,朱七七心里很乱,这些日子,她几乎相信了王怜花的。
“静观其变”,她想了想,才开口道,“别告诉沈浪。”
熊猫儿愣了下,点头应了。
说不出因为什么,他也觉得这事还是不要让沈浪知道的好。不是不相信沈浪,只是觉得沈浪对王怜花,王怜花对沈浪。事情还未明了之前,总归还是不告诉沈浪的妥帖。
他还想着怎么说服七七来着,熊猫儿灌了口酒,在心里松了口气。
王怜花将这次牡丹花会的众头戏设在了今日晚间,是时各界人士都齐聚三香楼。
不得不说,王怜花是真有几把刷子。
历年的花会,说到底都是某一个圈子的事。这年是哪家商会办,于会的便是富贵商贾之人居多。哪个官家乐意了,就又是庙堂的事了,寻常人是差不进去了。也不是没有江湖人办过,但也仅止于江湖之事。而文人,向
来是不屑于之的。
而王怜花的这场花会,竟是将这四种人都邀齐了。于前楼,花园两处设宴,富丽堂皇处大气不落俗套,高雅闲适处清幽不见寂寥,叫人挑不出错来。不得不叹一句,好一个玲珑剔透的洛阳公子。
而王公子邀的,也都是些平日里爱花惜花之人,不管你是真心实意,还是附庸风雅,总归有事牡丹仙子裙下客。不然就是你富甲一时权倾一方,也进不得三香楼半步。
至于这三香楼么,也是大有说法。
在三香楼还不是三香楼时,它是个茶楼来着,王怜花将其买下,并这后头的三个双进的院子一块儿翻修了。
形成了现在前楼,花园,前院,后院的格局。
前楼处于闹市,到后院就是极清幽的存在了,想得陶公所言的大隐隐于世是怎么也绕不过王公子去了。
前楼一共三层,是个做生意的地方。至于具体什么生意吗。且进去看看。
进了门来,掌柜打量一眼,伙计问句客观你来了,小店买些花卉熏香,茶叶药材,你有需要尽管瞧好。问一句就这些?掌柜抬抬眼,就这些了,看客观你要什么才再有什么。
这也就不奇怪,那些送七七的小玩意是哪里来的了。
定了神来一听,二楼有人说书呢。说那张生别了崔莺莺,往京城做了相爷婿。
你这还说唱呢。
可不是么,原有的台子,公子看着喜欢,留着不让动,还当茶楼用着呢。
至于三楼,不好意思客官,那是公子的地盘,咱一般人上不去呢。
三楼,三楼楼内是不通的。
贵客进得门来,得递了洛阳公子的门帖,掌柜才领进花园,带上三楼。
王怜花说,那是他看诊的地方。肃静些大家都喜欢。大病小病,心病身病,甚至求缘算卦,只要你付的出代价,王公子看你也顺眼,便是有求必应了。
这些年下来,尤其是近些年王怜花向善之后,三香楼在江湖上的地位,水涨船高,都快赶上前朝的琅琊阁了。
这次花会,王怜花可谓是玩了出大手笔。围着整个院子放了一圈的牡丹,一盆盆虽说不上多名贵,但胜在品种繁多,且都开的极好。供全程的百姓免费游玩赏乐。
三香楼却是封了,凭着花会的拜帖方才能进的。一楼设成了花厅,摆了千金难求的珍品牡丹,为期三天的花会过后,通过竞拍为之觅主。
看累了便往二楼去,茶水点心都是备下了的,雅到琴瑟琵琶,俗到歌舞说唱,连笔墨棋盘都一并备下了。
三楼依旧是不许上的,这是规矩。
说起来,王怜花这庄家做的也足够任性了,前楼露了个脸,便让请便了一天的宾客继续请便了。自己倒跑去了花园。
主随客便,大部分人都随着去了花园。
三香楼的花园是王怜花自己设计的,本就风景这边独好,到了夜里,更是别有一翻风味。
暮间便晴了天,洗了一日的苍穹在夜色里都透出蓝来。明月也升至当空,散下清灵的华光,映了一地的花影横斜。灯火业已升起,风里微微摇曳着。
园里仿秦汉设了案席,跪坐下去,周身是灯影憧憧,花影摇曳,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恍若回了古时。
就着地势凿了溪流池塘,临水建了六角的亭,这会儿做了流觞曲水,一时琴声铮铮,才子意气风发,月下吟咏,好不风流。
舞乐散在园中各处,一群着粉衣的二八佳丽来往穿梭,嬉笑声银铃儿叮当。不经意的一个抬眼便是惊心动魄,分不清是牡丹迷了人眼,还是美人勾了心魂。
美酒佳人,不多时气氛便彻底热络了起来。豪情上来了,干脆拔剑起舞,切磋过招。
沈浪与王怜花独坐了一处,这大概是满园唯一的一处清净之地了。同时视野极佳,可以看到整个园子的情况。
眼见着一位粉衣的佳丽端着酒上前来,冲沈浪妩媚一笑。沈浪眯起眼,认出这是昔日云梦山庄王夫人身边的仙子。
再仔细看园里,那些粉衣的少女无一不是舞步翩跹,姿态轻盈。都是有好功夫在身的。
牡丹花妖。沈浪这么想。
“千面公子果然好手段。”他冲王怜花举杯道。
“过奖过奖”,那人悠悠摇着折扇,于花影斑驳处勾唇一笑,身后来得正艳的牡丹瞬间失色,连月华都暗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