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声音传来,这样的呼唤,在他23年的人生中听到过无数次。
“朱琦。”
他却没有叫哥哥,而是喊了那人的名字。
再往前,竟然进入了一间宽敞的会客室。紫檀木的桌椅、明亮的烛光、殷殷等待的主人。
“你倒自在!”
皇上自嘲地一笑:“一代帝王,老鼠一般躲藏于地下,何来自在?”
他在皇上对面坐下来:“我处心积虑,将京城、皇城尽数掌握,也不曾捉到你,原来你修了这样好的去处!”
“这不是我修的。”皇上怅然道,“是先皇修的,没想到被我用了。”
“想不到你杀了连箭,顾弦之竟然还肯为你所用!”
“他并非为我所用。他说但凡争皇位,总要死很多无辜的人。所以他引你来这里,谁活着出去,他就让谁坐龙椅,早日尘埃落定,以免殃及无辜。”
“你骗我?顾弦之几时变成这样的人?!”
皇上苦笑:“我也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但他的确是这样说的。”
九王顿时按上了剑柄:“你打算在此与我比武?”
“不。”皇上摇头,“我不想杀你。”
“你以为你杀得了我?!”九王冷笑,“莫不是怕被我所杀吧?”
“你信弦之的说辞么?”
九王一怔:“不管信不信,我既然造反,就绝不能容你活着。”
皇上摇头:“他为何要管这件事?他与顾相已决裂,这件事又牵扯不到连将军,龙椅谁坐,都与他无关。非要说个偏向谁……我杀了连箭,与他有仇,你却与他无仇无怨,他为何不直接投靠你?为何要给我这个机会?”
九王嘲讽地:“你莫不是觉得他对你有情?”
皇上黯然:“以前他对我无意,不可能三年不见,反而改变心意。”
九王不及说话,一个声音传来:“他的确对你无意。”
皇上与九王异口同声:“婧姐!”
婧公主缓缓步出:“我能猜到顾弦之为何要管这件事。但我想先知道,你二人真的打算比武么?”
九王咬牙道:“不错!”
婧公主又看向皇上,皇上镇静地:“我不想杀他,但也绝不会让出皇位!”
“你不想杀他?”婧公主嘲讽道,“为何给他那么大权力,几乎将顾相和史太尉都架空?难道这不是捧杀?你给他造反的能力和机会,难道不是因为一母同胞没法下手,而诱他自寻死路?”
皇上脸一红,但瞬间恢复常态:“他一直看不起我。我已过继他子为子,竟还不能获得他的谅解!他厌我断袖,但我若不是断袖,又怎会过继他的儿子?!”
“你放屁!”九王一反常态地骂出脏话,“你既已过继我子,为何还要婧姐去寻访昌哥哥的遗腹子?难道不是对我儿子不满意?要另寻一个?我念在你与我同父同母,乃是至亲兄弟,呕心沥血辅佐你多年,你竟在我请史千山喝酒时赐下药酒,有意辱我!我不杀你,我死都不瞑目!”
婧公主皱眉道:“宗儿一直多病,皇上也是怕他有个万一……这天下虽说姓朱,但不是皇上一个的,也不是你一个的,多个人选总是好的。”
九王冷冷道:“废话不必多说。事已至此,总得分个你死我活!”
“不错!”一个苍老而洪亮的声音传来,连大将军走了出来,“早点动手罢!谁活下来,我奉谁为主。”
婧公主斥道:“连奇峰!你敢蔑视人主!”
连大将军朗声一笑:“婧公主,皇上和九王都在这里,你知道现在外面是何种情况?倘若皇上和九王不马上分出胜负,史太尉就要宣告皇上和九王都已薨逝,然后奉宗皇子为幼主。臣正是为了朱氏江山、为了天下百姓,请皇上和九王马上决出胜负。”
九王不信:“不可能!现在皇城和京城里都是我的心腹!史达他,也对我忠心耿耿!”
婧公主脸色铁青:“若非追随你造反有从龙之功,那些人又怎么可能冒此奇险?你为了一己私利,率众造反,现在置朱氏江山与列祖列宗于何地?!”
九王咬牙向皇上:“你这恶心的断袖,来受死吧!”
他一脚踩上桌子,已经腾起,向皇上扑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朝皇帝的姓,但不是明朝皇帝的名,我也是很会瞎编了。
但是真的不好给任何一位真实的历史人物附会,还是尊重历史吧!戏说就是戏说。)
第66章 第66章 故地 8
皇上和九王兄弟二人都是习过武的,婧公主虽然也好武,但一时间根本插不进去,只得跟连大将军一起躲在角落。
她皱眉看着那兄弟二人招招凶狠,拼得你死我活,正在设法,却听见连大将军问道:“婧公主,你希望谁胜?”
婧公主毫不思索:“当然是皇上,他毕竟已登大统,这七年来又做得不错,我朝国力连年上升。要换他,必有大批忠臣不服,不知要死多少人。”
连大将军笑叹道:“英雄所见略同。那就请公主去协同皇上一起擒下九王吧!”
说着,解下腰间佩剑递过去。
婧公主一愣,她来得匆忙,未带兵器,但连大将军也只带了这一把佩剑,此刻交给她,便是把身家性命都交给她了。
她心里一堵,想起正是自己献计杀了这老人的孙子,老人不但不趁机报仇,还忠心耿耿到全然无私的地步,相比之下,老人何其可敬?而自己却极端自私了。
她接过佩剑,回想当年,却又觉得:时间再来一遍,自己也还是会建议皇上杀了连箭。
但皇上和九王那边不容她多想,她抽出剑来,向那两人走去。
幽暗、狭窄而潮湿的地道尽头,顾射在一块树根上安坐。
他神色淡然,腰背既不像连箭那样永远绷得笔直,也不弯腰驼背,却显得说不出的闲适惬意。
仿佛他身处的不是幽暗、狭窄而潮湿的地道,而是什么让人很舒服愉悦的所在。
皇上的脚步慢下来,停在离顾射七八步左右的地方。
顾射的目光终于投注到他身上:“附逆的兵马都退了?”
皇上答非所问:“我突然觉得,我这些年对你的那些个执念并不可笑。”
顾射皱眉:“不可笑?”
“你这样的人,注定是让天下男女倾慕崇拜的。”
顾射冷冷道:“我最厌蚊蝇。”
皇上一噎,随即苦笑道:“是了,我杀了连箭,在你心里,只怕连蚊蝇都不如。”
顾射并不理他,只是再次问道:“附逆的兵马都退了?”
“我已擒下阿顼,让婧姐押他去退兵了。”
顾射刷地站起来:“我让你亲自去,为何你不?!”
皇上柔声道:“两年不见,我想早点看到你。”
“婧公主在昌王叛逆之时做过先诱降后诛杀之事!你觉得有谁会相信婧公主不再追究的承诺?!”
皇上的脸色也变了,须臾,他转身向暗道外奔去!
顾射叹了口气,也缓步跟着出来,但他刚来到主暗道,就听到轰隆一声,暗道入口处火光一闪,一阵浓烟袭来!
顾射迅疾退回那条狭窄的辅道,并关上了入口。
然而机关能隔绝火势,却隔绝不了浓烟,他不得不向更深处走去。
回到树根处,他吃力地将树根转过来,堵住暗道。原来这树根正是暗道末端的门户。
他又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放在地上,把连箭的画像立在上边,这才脱下外衣,转身在一洼水中泡湿,堵住树根边缘的缝隙。
这下人是安全了,但也格外冷。原来暗道的出口在井里,刚才那一洼水,正是井水。井水冬暖夏凉,此刻正砭人肌骨,偏偏他身上只剩下内袍。
拿起画像和油纸包,他抬头向井口望去,井口微微闪着红光,井绳尽数缠在辘轳上,井壁光滑,没有任何可供攀缘的条件。
打开油纸包,里边是一筒烟花和火石纸媒。如果不燃放,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受冻昏迷;如果燃放,暗道的浓烟和井口的红光又告诉他:有人在宫中纵火。
纵火的绝不会是皇上的人,那么,皇宫还在九王属下的掌握之中。放了这筒烟花,则是将自己送到九王属下的手中。
他略一犹豫,还是打着了火。
不等他点着烟花,井口出现了一个脑袋:“顾射!”
他猜过她会来,却没有想到这么巧。晃灭了纸媒,他应道:“秋姑娘。”
秋水凝垂下一根布带,看起来就像是撕开的床单:“系在身上。”
到了地面,顾射发现安然也在。
“你们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安然不悦地:“我这个护法在分舵,你背着我调我的人来,我怎能不知?是秋妹妹非要来救你,我本想就装不知道的。”
顾射向秋水凝一礼:“谢秋姑娘。”
秋水凝一躲:“我不是为你。”
顾射看了看寝宫那边的火:“还要烦请两位送我到宫门口,我的马在那里。”
秋水凝皱眉:“一匹马而已。”
顾射沉声道:“那是我的马。”
秋水凝看了看安然,见她没有反对,便说:“好吧。”
待到看见顾射的马,秋水凝和安然两双眼睛都亮起来:“好神骏的马!”
安然更道:“也就只有教主和袁先生上个月在西羌弄回来的那两匹马能比了,怪不得你舍不得。”
顾射摸了摸马头:“这是我哥哥的坐骑。他临死之前,把这匹马和陶墨一起托付给我。”
秋水凝不知就里,讶道:“你哥哥?也认识陶墨?”
安然扯了扯她的袖子,她就住了口,看顾射上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