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射扬长而去。
陶墨听顾射说了史千山与九王的始始末末,震惊得半天不能言语。
关于史光耀的死因,他们猜想过很多种,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
顾射叹道:“多亏我听了你的意见,扶持了皇上。若是扶了九王上位,只怕悔死。”
陶墨点头:“弦之,我想去看连大哥。”
“此刻已晚,我们明早去。”
第二天一早,顾射让顾小甲牵出连快。
陶墨尴尬道:“弦之,我不会骑马。”
“无妨,我带你。”
陶墨只好在众人的目光下,坐到顾射怀里。
他和顾射的身量一般高,这样就挡住了顾射的视线,俩人便一个向左、一个向右,都侧着点身子。
所经之处,人人都侧目而视。
“咦?这样好的两个,怎么他俩就好上了?世间女子又少两个佳婿!”
顾射控着连快,走得极慢,似乎是在向人们展示他和陶墨的恩爱。
待出了城,才纵马飞奔起来。
四月七日,正是春末夏初,京郊风光正好。
陶墨突然叹了一口气。
顾射蹭蹭他的脸:“怎么了?”
“我想起四年前,也和连大哥一起来踏过青,也是连快载我们,只是我坐在连大哥后面。连大哥过世快四年了。”
顾射放缓马速,默然半晌,轻声问:“舞文,当年你为何没有接受哥哥?”
陶墨回想:“因为商露?因为他不会弹琴?”但他很快放弃了,“我也不知道了。”
“因为你在等我?”
“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就只听章子书说过,说你比他还厉害。我还不信,觉得他肯定是吹牛。”
顾射微笑:“现在呢?”
“现在当然信啦!你真的比他厉害,比他厉害多啦!”陶墨也用脸蹭顾射的脸,“弦之,能跟你在一起,我觉得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顾射一叹:“能遇到你,才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于是两人又黏黏糊糊地亲了一会儿,害得因为顾射放慢马速而刚刚赶上的老陶和顾小甲急忙勒住了马。
郝果子坐在顾小甲身后,他个子低些,看不到前边,犹自催促:“小甲哥,怎么停下啦?”
听到郝果子的声音,陶墨忙推开顾射,转正身子。
顾射单手控缰,另一手搂紧陶墨,第二次想:也许不应该拘泥于及冠不及冠。
连箭的墓地,就在连雪鸿的墓地下方。
芳草萋萋,满山坡的草长莺飞,没有半点哀伤的氛围。
老陶布置香烛祭品,先拜连雪鸿。
顾射道:“娘,这就是舞文,我带他看你来了。以后,我会和他携手共度一生,我们一定会和睦幸福的。”
说着磕了三个头。
站起来,看见陶墨眼巴巴地看着他,便道:“你也给娘磕三个头吧!”
陶墨欢喜地跪下,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又看顾射。
顾射柔声道:“你若肯提前叫声娘,我娘一定很高兴。”
陶墨便道:“娘,我是陶舞文。我心悦弦之,我会一辈子都对他好的!”
掷地有声地许完诺,他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老陶在旁边心疼得直皱眉,顾射是又心疼又欢喜。
一只黄莺儿飞来,立在墓碑上,目不转晴地看着陶墨,陶墨也好奇地看着它。看了许久,黄莺儿也不走。
陶墨轻声对顾射道:“你看它看我。”
顾射暗哑着嗓子低头答他:“让她看一会吧!”
黄莺儿闻言,又看了看顾射,方才轻轻飞走了。
陶墨这才站起来,顾射扶住了他:“我娘很喜欢你。”
“嗯?你是说……”
顾射打断了他:“我就是知道,她很喜欢你。”
陶墨的酒窝闪啊闪,仿佛眼里酒窝里都闪着光。
到了连箭的墓前,不等顾射祭拜,陶墨先扑过去跪下。
“连大哥!我看你来了!”
顾射柔声道:“不用跪。”
陶墨搂定墓碑:“我没跪。”
顾射一看,陶墨坐在腿上,确实没有跪,是跪坐。
老陶皱皱眉:“少爷,在亡人面前庄重些。”
“哦。”陶墨忙放开墓碑站起来。
顾射携了陶墨的手:“无妨,我哥哥就是你哥哥。”
陶墨乖巧点头:“嗯。连大哥以后就是我哥哥。”
这下连郝果子也看不下去了:“少爷,还没成亲呢!”
顾射道:“成亲的时候来不了了,现在提前喊声哥哥吧!”
陶墨高兴地冲着连箭的墓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哥哥!”
顾射点燃了香:“让老陶带你去周围走走吧。”
陶墨眼睛眨巴眨巴,没转过弯儿来。
老陶赶紧扯陶墨:“少爷看那边的花。”
陶墨虽然不解顾射之意,但也明白顾射是想单独和连箭相处,便跟着老陶走了。
走了几步,郝果子忍不住抱怨道:“少爷也忒没眼色了,在人家顾公子母亲和哥哥墓前,一点悲伤之意都没有,只顾着自己欢喜!”
陶墨听了这话,也觉得自己刚才高兴得有点过,顿时就蔫了。
老陶的意思本来和郝果子是一样的,但看到陶墨蔫了,又觉得有些不忍心,便道:“顾公子带少爷来上坟,本来就是把少爷介绍给长辈认识的意思,就是个喜事,高兴点也无妨。”
郝果子恨铁不成钢:“老陶你刚才明明眉头拧成两个大疙瘩!”
陶墨闷声道:“你俩别吵了,我改了就是了。”
郝果子也不好再说,四下里一看,前边一个茶棚。
“咱们去那边坐着等顾公子吧。”
老陶和陶墨都没有异议,三个人就去了。
进了茶棚,陶墨怔了。
老陶看看陶墨的脸色,再看看陶墨视线所向的那位中年人,不由得提高了警惕:“请问阁下是……”
陶墨怔怔道:“顾相。”
连箭墓前,顾射象刚才陶墨那般坐下,偎着墓碑,点了三柱香。
“哥哥,我找到舞文了,他真的很好,我现在明白你当时为什么那么迷恋他了。
我也心悦他,我会照顾他一辈子,你放心吧!
你曾为他所做的一切,包括那壶搀了药的茶,我都没有告诉他。”
他自嘲地笑了笑:“请你不要恼我,我是自私的,我希望他忘记你,一心一意和我在一起。——虽然,他只是拿你当哥哥。”
顾小甲在一旁插话道:“大公子,公子和陶墨是两情相悦,他们一定能恩恩爱爱白头偕老的。”
顾射难得地没有责怪顾小甲多嘴。
茶棚里,顾环坤很和蔼:“坐下吧。”
陶墨不敢坐:“我,站着就好。”
顾环坤一笑:“一家人还这么生分?”
但陶墨就是没有在连大将军面前的那种一见如故感,他紧张地斜签在椅子边角。
顾环坤倒了一杯茶给他:“听说你在丹阳甚是勤政兼明,上任才三个来月,丹阳已成火灾止步之城,匡府灭门案这样大的案子,也得以昭雪。”
陶墨没想到顾环坤竟然知道他这么多,不由得羞愧:“这都是弦之的才华。若不是他写防火十策给我,又绘了房屋防火图,我根本都不知从何做起。匡府灭门案,也是他想了引蛇出洞的法子,才破了的。”
顾环坤叹道:“有心去做,和有能力去做是两回事。就象这次九王夺位,眼看就是天下大乱,血流成河,若不是你,弦之又怎会出手?”
陶墨又是羞涩又是为顾射骄傲:“弦之一向对我很好的。他——他那么厉害,我很崇拜他。”
他这样说着,眼里也流露出了倾慕的神情。
顾环坤却没有接下去:“回到京城,可有游子归乡的心悸?”
陶墨的神思被他拉回来:“有,有的。自小在京城长大,总觉得京城的水都比丹阳甜些。”
顾环坤似有意似无意:“想不想回来?”
陶墨摇头。
这回答显然出乎顾环坤意料之外:“为何?”
陶墨老老实实答道:“我在京城那些年,浑浑噩噩,除了读书,就是沉迷……”
他停住,眼前这位是顾射的父亲,虽然顾射和父亲已经决裂,但沉迷于商露这件事不宜于在顾环坤面前说,他还是知道的。
顾环坤却了然:“沉迷于商露是么?少年时候,谁没有一段两段错付的感情呢?”
他这样说,陶墨就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起誓般说道:“我三年前就和商露决裂了,现在我心里只有弦之。弦之在丹阳,我哪儿也不想去。”
他想顾环坤既然知道那么多,他和顾射的事情肯定也瞒不住,因此坦承了。
顾环坤却并不以为然:“弦之在丹阳,是因为你在丹阳。你若是回来,他定然也就回来了。”
“是——是么?”陶墨不敢信。
“你可以去问他。他在丹阳只是暂停,他之所以开车马铺子,就是为了遍游天下的。”
“哦!”陶墨一阵失落。他想顾射为了他放弃遍游天下的梦想,是多么大的牺牲?但要他弃官陪顾射去遍游天下,他又做不到。
“我——我还想当县令。”
“是因为当县令可以造福一方,是么?”
“嗯!”陶墨点头,“每天我忙碌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忙得有意义,觉得自己被丹阳百姓所需要。这种感觉,跟其他一切感觉都不一样的!”
顾环坤微笑:“你有没有想过,你会变得越来越能干,总有一天,丹阳不再容得下你。”
“会吗?”陶墨迷茫了,“怎么会呢?”
“当然会。我也当过县令。”
陶墨惊讶地看着顾环坤,似乎想在他身上看出一个丞相的成长史。
“与其从丹阳到镇江,这样一步步走来,你不如直接回京城。”顾环坤循循善诱,“这里藏龙卧虎,让你能更快地提升。以你的胸襟和抱负,将来或能成相国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