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灯下黑。
木春带了那么多人来点醒他,他都没明白。
陶墨随口一句想奏乐陪伴桃花,他就会约他来看桃花,并费尽心思按着他的节奏为他抚琴相和。
不管谁让陶墨稍有点吃亏,他就会挺身而出,非得给陶墨把场子找回来。
陪老师去踏青,看到春色正好,就会想要携他去看。
看到他的衣服破旧,留心他的身材,叫绣娘给他做新衣服。
自己这么爱洁的人,能伺候他便溺、能睡他的床、愿意让他贴身照顾。
他想做的事,千万百计让他做成,为了他,不惜叛出师门。
见不得别的人在他面前卖弄,为此可笑地与卢镇学等人争长论短。
陶墨说他跟谁好,就一心一意只跟谁好,他本可以不理会的,但想来想去,还是想跟他一样,想看他高兴的样子。
回想最近这一个月以来的日子,自己好象只做了一件事:对陶墨好。
而尽管这样,自己竟然都没明白这样一件事:他顾射心悦陶墨。
即使是因为要帮陶墨而和一锤先生决裂,他也并不觉得这就代表自己和杨柳儿一刀两断了,他相信匡府灭门案过后,只要自己登门,装做没有这回事,一锤先生和夫人就会尽释前嫌,仍旧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即使发现秋水凝爱上了陶墨,他感到说不出的不快,他也认为阻挠这俩人接触就好。
即使商露自杀,他看到陶墨那样伤心地把商露抱在怀里,他因而难受到马上走开,他也并不在意,反正商露死了。
真是可笑,他那么聪明的人,经历了这种种,竟然都没明白这样一件事:他顾射心悦陶墨,他想让陶墨只属于他一个人。
什么成亲生子?陶墨一旦成亲生子,还能象现在这样天天跟他在一起吗?陶墨若是跟秋水凝成亲,即使并不爱她,也会对她一心一意。那瘦弱的怀抱就会抱着秋水凝,并用那双真诚的眼睛看着她,显得眼里心里只有她。
不,那双眼睛只能那样看他,那副瘦弱的身躯只能在他的怀抱里。被陶墨爱着的感觉如此美好,他舍不得失去。
到了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陶墨,这个初见时莫名痛哭的小傻子、这个再见时脸带鼻涕双手皴裂的小傻子、这个爱上谁就认准了只对谁好的小傻子……不知不觉地占领了他的心。
他顾弦之天下第一才子又如何?容颜绝世又如何?家世显赫又如何?栽了就是栽了,栽到这个小傻子身上了。
他顾射顾弦之认栽。
第54章 第54章 月出 2
也许是因为想得太久,天快亮的时候顾射才睡着。
等他醒来,陶墨已经起床去洗漱了。
顾射不由得有些失落。
顾小甲扶顾射坐起来,伺候他漱了口,想喂他吃药。顾射皱着眉道:“先放着。你去看看陶墨,可是又被秋姑娘缠上了?”
顾小甲不情愿地:“公子又不跟陶墨好,还管人家的桃花运!”
顾射冷冷看了他一眼:“你怎知我不和陶墨好?快去!”
顾小甲欢喜地站起来:“公子终于明白了?自从有了陶墨,公子哪日不笑几回?要说以前的公子是冰块,现在的公子简直就是春天的太阳!”
顾射本来预备陶墨一醒就表白的,结果陶墨醒在他前头,这会儿见不到陶墨,心里正焦灼,听了顾小甲的话,竟然拿不出主人的威势来,只是瞪了顾小甲一眼。
顾小甲嘻嘻吐了下舌头,就往外边跑,结果和陶墨撞了个正着。
顾小甲忙道:“陶大人来得正好,公子又不吃药了。”
陶墨急忙过来,肯切地道:“不吃药怎么能好?”
顾射明白自己的心以后,这是第一次看到陶墨的脸,不由得仔细看了看。
印象里的陶墨总是脸带鼻涕地爱哭,傻乎乎的,可是今天看陶墨,虽然眉宇间敛着愁容,却五官清秀、气质高洁,竟然十分动人。
难道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顾小甲轻轻地掩上了门。
陶墨见他怔怔地看自己,不由得有些懵:“可是我哪里不妥?——脸没洗干净?”
顾射轻声道:“我是有话要跟你说。”
陶墨见他十分郑重,不由得也郑重起来,搬来椅子放在床前,端坐着等顾射开口。
顾射按昨夜想好的思路开始说:“杨柳儿师妹的事,都是我不好,一直让你误会。其实她在我心里,也就是一个适合成亲的女子而已,我对她一直没有别的意思。这些日子以来,耽误了她,也膈应了你,这都怪我,以后我和她不会有什么牵连了。”
陶墨忙道:“没有膈应我,你放心,我没事的,你想娶她你就去娶,我还是你的至交好友。”
“……”顾射没想到陶墨会这样想,一时竟噎了一下。
但他马上就改变策略,换个方向来解释这件事:“有的人,只是围在身边;有的人,却是住在心里。师妹她,并不是我心里那个。”
陶墨微讶,但他随即点头道:“你别忘了跟杨姑娘说一声,免得她一直等你。”
顾射笑道:“她和卢镇学,应该已经私订终身了。”
“哦!”陶墨看着顾射,同情、自伤、感叹……种种情绪在他眼底复杂地堆积在一起,“杨姑娘虽然很好,配你还是差着点,你一定能找到更好的。”
顾射眉头一皱,觉得他简直跟自己南辕北辙。
心底的焦灼又重新升起,顾射决定快刀斩乱麻。紧盯陶墨,他诚恳地:“我想我已经找到了最好的。”
陶墨一怔——顾射的眼中终于有了他梦寐以求的热度。
但他怎么敢相信?他已经失望了太多次。
低下头去,他言不由衷:“那就好。你成亲的时候,我一定送你一份重礼。”
顾射失望地问:“送什么?”
“送——”陶墨这才想起,凭自己那点微薄的薪俸,根本买不起任何顾射看得上的礼物。
顾射心想:真的要说“我心悦你”这种肉麻的话么?这个陶墨,只剩一层纸,为什么他每次都捅不破!
拍拍床沿:“你坐到这里,我告诉你我喜欢什么。”
等陶墨坐定了看顾射,却看到顾射定定地望着他。
陶墨心下一跳:“顾射为什么这样看着我?这个眼神……”
没等他反应过来,下巴已经被钳住,顾射吻了他。
双唇一触即分,顾射的脸难得地红了。
好在陶墨已经惊得呆了,圆圆眼睛更圆了,看起来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顾射由不得想去顺他的毛。
他的手刚碰到陶墨,陶墨的脸就刷地红了,红得象滴血,讷讷道:“顾射……”
顾射打断他:“叫我弦之。”
陶墨惊异:“弦之?”
顾射点头:“顾弦之是我原来的名字。”
陶墨整个都发抖了:“你是顾弦之?”
顾射微笑道:“顾射也罢、顾弦之也罢,都是我啊!”
他伸手想扣陶墨的后脑,刚才那一吻,一触即分,等他意识到那惊人美好的触感,他已经放开了陶墨。
陶墨却站起来躲开了。
顾射脸色变了:“为何?”
陶墨脸色苍白:“顾环坤顾相,可是你父亲?!”
顾射皱起眉头:“你跟他有仇?”
陶墨咬牙道:“他是我的杀父仇人!”
顾射平静地说:“他是他,我是我。他害死了我母亲和我哥哥,难道还要害我再替他赎罪,然后永失所爱?!”
陶墨怔住了。
顾射又温柔地伸出手臂:“来。”示意他坐到自己臂弯中来。
陶墨犹豫不决,要他放下心结到顾射怀里去,他做不到;要他就此离去不再理会顾射,他也做不到。
这短短的几句话功夫,他从失意到狂喜,又瞬间跌入绝望,最后却陷入了迷茫。
顾射等了一会儿,看陶墨不来也不走,放下手臂,轻声道:“我到丹阳来,就是不想见他。我以后也不会再见他。你若还不放心,我们可以去海外,永远不再回来。”
陶墨急了:“那怎么行?我还要做个好官的!”
顾射失笑:“不做好官就可以跟我走了,是么?”
陶墨一想,自己刚才的话可不就是这个意思么?羞得苍白的脸一瞬间又变得通红。
顾射见他还是心悦自己的,心里十分甜蜜,便哄劝道:“那你还坐在这把椅子上可好?”
陶墨扭扭捏捏地走过来,坐在椅子上。
顾射又道:“不知道药凉了没有。”
陶墨这才想起自己要劝顾射吃药,赶紧端起药碗,手摸了一下碗外边,庆幸地说:“不烫不凉刚刚好。”
顾射说:“你这样试不准的,要自己喝一口才知道冷热。”
陶墨中计,果然舀了一勺喝了,很认真地说:“是刚刚好。我来喂你。”
顾射喝了几口,陶墨才反应过来顾射用的是自己用过的勺子,连脖子都红了,手也僵住了。
顾射见状,伸出左手端过碗,一饮而尽。
陶墨低下头接过碗,放到床头柜上。刚转回身,袖子就被顾射牵住,耳边听得顾射暗哑的声音:“药好苦。”
陶墨不肯回头,只低声道:“我帮你拿蜜饯。”
顾射低低笑了一声:“你的嘴唇更甜。”
陶墨羞窘地一扯袖子跑了。跑出两步,才站定了回头看,结果发现自己用力过猛,竟将顾射扯得半边身子都到了床外。他急得什么都忘了:“顾射!”
又跑回来将顾射扶回床上。
顾射牵动了伤口,皱着眉问道:“你刚才喊我什么?”
陶墨讷讷地:“顾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