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你看,连公子那等人物,都喜欢少爷,少爷为何不相信顾射也有此心?顾射为少爷画了两个卷轴,还写什么防火十策,熬了多少夜?街上跑了多少天?顾射为谁花过这样的心思?”
陶墨怅然道:“他满腹才华,总得有个施展之处。也许我只是刚好给了他机会。”
“那他给少爷送衣服,主动教少爷弹琴,还借教琴把少爷圈在怀里,这都不算有意?”
陶墨脸红得要滴血:“别说这事了。”
郝果子不屈不挠:“少爷今日去学琴的时候,不妨邀请顾射明日一起去踏青,看看顾射答应不答应?他若是不答应,那他就是对少爷无心了。”
“那他——要是答应呢?”
“那还用说?那就起码有八成是对少爷有意了。”
陶墨没有邀请到顾射。
不是顾射不答应,而是他根本就没有见到顾射。
眼看着门外的光线昏暗下去,眼看着就要完全进入夜晚。
陶墨站起来,准备告辞。
“陶大人请留步。”
元宵节跟在顾射身后的高个女子进来,她今天没有戴面纱,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明丽不可方物。
陶墨吃了一惊,立即后退几步,弯腰施礼:“顾射不在,陶墨本应立即告辞的,惊扰内眷,造次了。”
高个女子微笑道:“不必惊慌,我只是怕陶大人久候,所以特地来告诉陶大人,顾射今日回来恐怕就晚了。”
陶墨忙道:“那陶墨就不叨扰了,告辞。”
但高个女子站在门口,他要走出书房,就要和高个女子擦肩而过。他只好再施一礼:“请姑娘挪步,容陶墨告辞。”
高个女子仍是微笑着:“你叫我郡主就好。”
“请郡主挪步,容陶墨告辞。”
“你因何怕我?不如坐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恐有不便。陶墨明日来,请顾射作陪,再与郡主详谈。”
郡主无奈,向一边挪了挪。陶墨急忙走出房门,离房门一丈远的时候,回转身来,弯腰施礼:“陶墨告辞。”
“且慢。”
郡主从容步出门来,“陶大人可知顾射因何不在府中?”
陶墨道:“必有他的原由。”
“顾射是去陪一锤先生夫妇和杨柳儿姑娘踏青。”
陶墨一怔,这个原因的确是他没有想到的。但一怔之后,又觉得合情合理,所以没有做声。
郡主见陶墨不做声,便道:“那我就不送陶大人了。”
陶墨再施一礼:“陶墨告辞。”
等陶墨的身影消失,木春从暗处踱出来:“如何?”
连雪衣叹道:“这人太端方守礼了。人太好是会吃亏的。”
“但跟他打交道的人,岂不是占便宜?”
连雪衣点头:“不错,我被他左一礼右一礼,拜得舒服极了。也难怪箭儿喜欢他,我都想认他做个干弟弟。”
木春道:“真的?那他就成了连箭顾射的舅舅了。”
连雪衣翻了个白眼:“所以不认干弟弟了,看看有没有机会认外甥媳妇吧?”
“咦?”木春凑近她,“怎见得我家傻少爷就是媳妇?”
连雪衣笑道:“射儿打小就不吃亏,就凭你家傻少爷那一脸好人样,只好给射儿做媳妇了。”
昏暗的灯光下,陶墨对着琴谱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郝果子在一旁懊恼地不行。都是他撺掇陶墨去邀顾射踏青,结果没有邀到顾射不说,还得知顾射是和杨柳儿一起去踏青了。
他不知道陶墨弹的是什么曲子,若是知道,肯定也要阻止陶墨弹下去。
只有陶墨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心境。
他对于顾射,本来是没有抱什么希望的,被郝果子撺掇以后,好不容易燃起一点希望来,然后被连雪衣一句话就扑得半点火星星都不剩。
也许他和顾射,今生就只能是师生。
但能做师生,又是何等幸运?顾射这样的人,才华横溢,可以说是当世无匹。能和他同在当世,就已是幸运,而能做他的学生,跟从他学习,则是无上的幸运!
其实,没有察觉自己心悦顾射之前,他和顾射的相处还是十分融洽的。然而那一梦,改变了他的心境,使得他见到顾射以后会羞涩,看到顾射对杨柳儿好会难过,感觉这样的陶墨,都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陶墨,而变得时喜时悲、患得患失。
也许,努力学琴,做顾射的好学生,才是他应该做的。而面对顾射时会产生的那点旖念,还是尽力压制吧!
然而事与愿违。
就在陶墨发誓要做顾射的好学生、不再奢望其他的时候,顾射的马车一大早就停在了县衙门前。
“去踏青。”
顾射云淡风清,说得好象“请喝茶”一般,陶墨却呆在了原地。
“怎么?陶大人不愿意去?”顾小甲的声音阴阳怪调地响起来。
“不不不。”陶墨的头摇得象拨郎鼓,“只是——为何要叫我去踏青?”
“昨日陪老师去踏青,看到郊外的花也都开了,桃红柳绿,想你一定喜欢。待到回府,看到观音庙的主持慧延方丈的贴子,说是新得金石字画若干,约我去鉴宝。我想他那里也有奇花异卉,正好携你去看看。”
陶墨哦了一声,不知道是该去还是拒绝。心里有两个声音,一个说还是保持距离为好,另一个则疯狂地叫着快去快去。
然后顾射和顾小甲看着陶墨的脸色忽红忽白许久,最后蠕动着嘴唇,以顾射刚刚能听到的音量说:“我还是不去了。”
说完这句话,久久没有听到顾射的声音。陶墨悄悄地抬起头来看,只见顾射拧着长眉,正看着他。
陶墨心里突地一跳,不及反应,便听到顾射问:“衙门有事?”
“嗯。”
陶墨几乎是反射性地承认了,然后他看到顾射放下窗帘,踩着脚凳下车来。
“我陪你。”
“要不,还是去踏青吧!”
陶墨涨红着脸,期期艾艾地说。
顾射看也不看他:“无妨,你忙你的。”
他坐着顾小甲从马车上搬进来的椅垫,身边的桌上燃着顾小甲从马车上拿来的薰香,手里捧着顾小甲从马车上端来的茶,悠然地品着,好象这不是县衙的书房,而是他自己的内院。
陶墨一向勤政,加上金师爷也确实得力,书房里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了,任何公务都没有。
他坐在案前无事可做,有种说谎被拆穿的感觉。但当时,他确实没有想要说谎,只是反射性地应了一声而已。
因为自己无意中的谎言,他羞愧地低下头,难为情地说:“我忙完了。”
顾射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撴,站起来,一把攥住陶墨的手臂,将他扯出了县衙。
顾小甲肩上搭着椅垫,嗵嗵嗵地跑过来,放下脚凳,爬上马车,将椅垫铺好,然后又冲进去拿香吊子和茶杯。
顾射钻进车厢,一双眼定定地看着陶墨。
陶墨被他看得无地自容,只得低头躲着他的目光进车去。
金师爷和郝果子站在县衙门前,目送顾射的马车远去。郝果子抱怨道:“为何我觉得少爷是被劫走的?”
金师爷敲了一下他的脑门:“少胡说!顾射是奇人,奇人必然性情古怪,焉能以常理度之?”
第30章 第30章 授琴 5
顾小甲向后微靠,低声道:“公子,前边是杨府的马车。”
顾射只“嗯”了一声。
顾小甲就将马车停下来。
杨府的车帘掀起一条缝:“顾师兄何往?”
顾射也掀起车帘:“观音庙。”
杨柳儿娥眉微蹙:“观音庙不是求姻缘的地方?师兄何以独自前往?”
“观音庙也有和尚。师兄也并非独自前往。”
他把车帘掀得更开些,往后让让,露出陶墨的脸给杨柳儿看。
陶墨先是一惊,但随后想到:顾射如此坦荡,显然是认为他俩之间无不可告人之处,那么他又何必躲藏?
踏青又如何?去求姻缘的观音庙又如何?只要他和顾射之间没有苟且,又有何惧?
他抬起眸来,坦然看向杨柳儿。
杨柳儿显然没有想到他二人如此坦荡,倒是噎了一噎。就在她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顾射一松手,窗帘落下,挡住了顾射陶墨的脸。
“走。”
顾射吩咐的声音波澜不惊。顾小甲一振马缰,马车辘辘地去了。
陶墨静静地看着顾射,心想:不管顾射对杨柳儿如何,顾射对他始终都是坦坦荡荡的。顾射应该只是拿他当学生、当朋友。
面对顾射时,想抱他、想亲他,那只是自己单方面的想法,既然顾射无意,自己应该谨守学生、朋友的本份,不越雷池一步。
他正在想,就看到顾射掀开旁边的座位,露出里边的暗格,取出一套春装。
“送你的。”
“这——这——不合适。”巨大的反差让陶墨震惊得结巴起来。
顾射不悦地拧着眉:“我不喜欢你这身衣服,看见就心烦。你身为我的学生,让老师烦心,可是应当?”
陶墨被他挤兑得不知说什么好,只得讷讷道:“不应当。”
“那就换上。”
“可是——可是——”陶墨不知该说什么,就是觉得接受顾射赠衣不好。
“怎么?要我帮你换?”
“不不不!”
陶墨急忙用双手挡在身前,好象顾射马上就会扑过来剥他的衣裳一样。
顾射忍不住笑了:“怕什么?吓你而已,还当真了!”
陶墨见顾射笑了,才放下心来,但并没有接顾射手中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