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有些尴尬:“这个,确实没有想到大人这么早来,所以没有打扫。请大人见谅。”
老陶道:“师爷客气了,马上要过年了,是我们来得晚了,让师爷一直守侯在这里等待交接,辛苦师爷了。”
说着拉住师爷的手,好似感谢一般,却悄悄地往师爷手里塞了一块银子。
师爷一怔,但随即不动声色地收进袖中,从容道:“大人若没有什么事,不妨随金某将手续交接,金某也可回家过年去了。”说着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陶墨请他先行,两人来到书房,金师爷将官印等物交给陶墨。陶墨是第一次当官,对这些全然不懂,金师爷给他什么,他就接什么。接完了,懵然不知该做何反应。
金师爷见他没有反应,有些不悦:“请大人在此签字。”
陶墨“呃”了一声,满面通红,忙将手中物品交给郝果子,拿起笔来签名字。写陶字的时候很顺手,写墨字的时候却停顿了一下。
金师爷接到手中,感慨道:“大人这名字没有姓写得好啊!”
他本是无心之语,陶墨却心虚得紧,讷讷说不出话来。
金师爷见他木讷不通世故,微感失望,便告辞道:“既然手续已经交接完毕,金某就告辞了,大人旅途劳顿,也好早些休息。”
陶墨本来就紧张,见他要走,顿时有一种终于不用跟官场中人打交道的如释重负感,不由自主地就松了口气:“我送送师爷。”
金师爷见自己要走,陶墨不但不挽留,还长出一口气,分明是盼着自己早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此刻不留我,也不知在这满是讼师的丹阳县能待几日?前一任张县令被讼师们活活气死,难道你想蹈他覆辙?
脸一沉,拂袖而去。
老陶将房间里大概打扫了一下,将行李放下,就来书房寻陶墨。见到陶墨跟郝果子两个在,不见金师爷,颇为诧异:“金师爷呢?”
“走了。”
“走了?”老陶大惊,“少爷你为何不将他留下?”
“他家不在县衙啊!”
“少爷!”老陶直跺脚,后悔刚才急着打扫,没有跟来书房,“县令都是需要师爷来帮助处理公务的。再说你是初来,对于丹阳一无所知。这金师爷是本地人,熟知丹阳事务,正是你的得力助手啊!为何你不请他做你的师爷?”
陶墨懵了:“他不本来就是师爷吗?”
“他是前任县令的师爷,却不是少爷你的师爷啊!师爷不是朝廷指派的,是县令自己雇的!”
“啊?!”陶墨傻眼了,“这该如何是好?我现在去追他回来?”
说着拔脚欲追,被老陶拦住了:“罢了罢了,都怪老陶事先没有跟少爷说清楚。如今也不必追了,到年关了,少爷还是打听一下金师爷家在哪里,备一份礼上门去请吧!”
陶墨垂头丧气:“都怪我不好,连这个都不懂。要是我刚才就请他做我的师爷,就没有这些事了。我真笨!”
老陶皱眉道:“少爷不要妄自菲薄,少爷今年不过19岁,就已是一县父母官,又是今科最年轻的进士,怎么能说笨呢?少爷不过是不知道这其中关窍罢了。”
陶墨难过地说:“我就是笨啊!我要是聪明,三年前就不会让爹爹和连大哥——”
“嘘——”老陶抬起食指竖在陶墨眼前,“我们说过不再提三年前了。”
陶墨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老陶和郝果子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目光。
腊月二十四,小年。只有一个人牙子还在做生意,因此老陶抽不出空来,只能让郝果子陪着陶墨去请金师爷。
到了金师爷家,听说金师爷去茗翠居参加杨门弟子的聚会去了,陶墨又跑到聚会的茶楼茗翠居来。
聚会在二楼,郝果子搀着陶墨就准备上楼梯,被陶墨制止:“同门师兄弟的聚会,咱们贸贸然闯上去显得无礼。不如在楼下等着吧。”
郝果子说:“您是县太爷,上去还不是给他们面子?说不定他们都等着见您呢!”
陶墨不说话,只是走到楼梯旁边,拣了一个位子坐下。
郝果子无奈,只好跟过来坐下等。
茶楼掌柜不认识陶墨,见他举止之间虽然进退有度,但身上穿着一件皮毛掉了很多的大氅,里边隐隐还露出笨重的大棉袄,明显是家道中落,也就不冷不热,只遣伙计去问候了一下。听伙计说陶墨点了一壶不算好也不算坏的茶,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看法。
不多时,楼梯上传来人声,陶墨向楼梯上看去,正看到金师爷跟人下来。陶墨忙站起身,迎到楼梯口,见金师爷向自己望来,便长揖一记。
金师爷见到他向自己行了这么大一个礼,忙三步并做两步下楼来,回礼道:“原来陶大人在此。”
陶墨道:“我是专程来请您做我的师爷的。”说着从郝果子手里接过礼品递上去。
金师爷有些意外。他给好几任县官当过师爷了,每一任县官刚来,都是请他继续当师爷。那天他见陶墨好象盼着他快走的样子,以为陶墨对他有看法,心中不快,加之看到陶墨不通世故,觉得给这样的人当师爷也累,就甩脸子走了。没想到今天陶墨专程来请他,还追到茗翠居来,并且谦逊地在楼下等,见到他还行了那么大一个礼。形形种种,不但不象对他有看法,还显得非常诚恳。
他不由得犹豫起来:“这——”
跟他一起下楼来的师弟打趣道:“怎么?县太爷这么有诚心,还不足以打动金师兄吗?”
金师爷尴尬道:“不是。”
陶墨高兴道:“那你是答应了吗?”
这简直是到丹阳来第一件让人高兴的事,陶墨的眼里直放光。
金师爷进退两难,正不知如何是好,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又有人下来了。
脚步声不疾不徐,从容有度,好象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打乱它的节奏一样。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看到一双精美的银靴,银靴往下走,楼梯口露出了一段银色的大氅,行动间暗纹熠熠生辉。不待多想,银靴已走到更下方的楼梯上,一张冰雪般冷峻的侧脸露出来。
“啊!”
陶墨和郝果子双双惊呼。
听到陶墨的惊呼,那人转过脸来,一双眼只是朝陶墨那么一瞥,陶墨顿时失去了呼吸。
那人转过楼梯拐弯处,变成正面朝着陶墨走下来。陶墨本已站在楼梯口,见状不由自主地向楼梯又走近一步,把楼梯口完全堵住了。
那人皱着眉头走近,看着陶墨已经泪流满面的脸。
“借过。”
陶墨哽咽不能言,只是站着不动。
郝果子最先反应过来:“你——你到底是谁?”
这时一个人从后边狠狠扯开陶墨:“我家公子说借过,没听见吗?”
那人不悦地看了一眼扯开陶墨的小厮,小厮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公子,车备好了。”
那人随即出门离去。
陶墨追上去,见到门外停着一辆精美奢华得简直难以想象的马车。那人走到车前,回头又看了他一眼,似是有些疑惑,但并未停留,径自上车走了。
金师爷走过来:“大人认得顾射?”
陶墨这才回过神来,扭头悄悄地用袖子抹了把脸,再转过身来问:“谁?”
“顾射。”
“你说——他叫顾射?”
“原来大人不认得他么?”
陶墨摇摇头:“只是觉得非常象一位故人。”
“大人!大人!”
陶墨等人循声望去,只见衙役吴二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哎哟大人,找您太难了!我跑到金师爷家,他们又说您上这儿来了!快回县衙,有人告状!”
作者有话要说:
3万4千字了,顾射终于出来了,5555555 我写得好着急好辛苦。
这几天更新太密集,好累。请假休息几天。
第10章 第 10 章 重生 2
告状的人是杨马氏,杨马氏只有一个独子杨九旺,早早就给儿子娶了杨陈氏为妻,盼着早续香火。却不料杨陈氏进门十年,一无所出。杨马氏想要儿子休妻,儿子却跟杨陈氏伉俪情深,不愿休弃。近几年,杨马氏不得不让步,只要儿子纳妾续香火,不想也遭到杨陈氏拒绝。杨马氏一怒之下,将杨陈氏告到县衙,罪名“不孝”。
双方讼师你一言我一语。杨马氏的讼师说杨陈氏十年无子,犯了七出之条,应该休弃。纵使不休弃,也应该接受妾室进门,为杨家延续香火。
杨陈氏的讼师说杨陈氏娘家已经无人,有所出无所归,而且守过了公公三年孝期,三不出中占了两条,所以不能休弃。至于纳妾,杨陈氏现年方才26岁,丈夫也还不到30岁,还有生育可能,到杨陈氏40岁的时候,若无子再纳妾也来得及。
杨马氏的讼师说等到杨陈氏40岁时,杨马氏不知是否还在人世?
杨陈氏的讼师说有生嫡子的可能,却先弄一个庶子出来,是家乱之根本。
两人唇枪舌剑,把个公堂弄得剑拔弩张。陶墨从来没有经过这样的场景,顿时头痛欲裂。
金师爷刚才来不及拒绝,就被陶墨扯回了县衙。此刻见到陶墨只顾着抚额头痛,忙附耳道:“惊堂木。”
陶墨想到顾环坤曾经一记惊堂木让自己胆战心惊,于是如法炮制,也拍了一记。不料用力过猛,不说堂上堂下众人唬得一跳,连他自己都缩了一缩。
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向陶墨。
陶墨望向堂下,杨马氏目光灼灼,满含期待;杨陈氏泪光闪闪,既委屈又可怜。双方讼师都紧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