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是怡情院的主事,这些姑娘们是怎么进来的,您自然比我们更清楚。”皇甫楠淡淡地抛了一句话。
王嬷嬷脸色一白,随即抖擞精神,准备与皇甫楠理论,谁知皇甫楠却摆了摆手,风淡云轻地说道:“今个儿我们来也不是为了查你们的姑娘是怎么进来的,苑晓晓姑娘可在?”
正在备战的王嬷嬷被皇甫楠弄得一怔,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正要准备打出去,忽然被人不咸不淡地挡了回去,伤害值反弹,弄得心里几乎要呕血。心里呕血的王嬷嬷将脸一板:“苑晓晓姑娘最近身体微恙,不能见客。”
“不知王嬷嬷可晓得张宸?”公孙策忽然问。
王嬷嬷一怔。
“就是前几日死于非命的张宸,来自里杭州城二百里外的榆林镇。”公孙策善解人意地解释,“听闻他与苑姑娘有些交情,便想前来询问苑姑娘一些情况。”
“哟,瞧这位官爷说的什么话?这杭州城中,就没几个男人不会与别人吹牛说他与我们晓晓有交情的,这种事情,怎能当真的?若是人人出了点事儿都来怡情院问,那我们怡情院的门槛岂不都被踏烂了?”
言下之意,便是想要见苑晓晓,没门儿!
公孙策脸上露出一个浅笑,文质彬彬地说道:“王嬷嬷,那你可得想清楚了。苑姑娘是杭州城的红人不错,可你要晓得,若是外头一直在传几个受害者都是与苑姑娘有交情的,总是不那么好,您说呢?”
王嬷嬷:“……”
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好民不与官斗。但凡是聪明人,即便是心里再不爽,也是不敢招惹官府的。于是,耍了一把官威的皇甫楠和公孙策顺利进入怡情院。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是皇甫楠见到苑晓晓时,脑海里浮现的第一句话语。
那位怡情院的红牌姑娘,身上并没有穿着大红大艳的颜色,一身藕粉色的拽地衣裙,白净的脸上脂粉未施,明明是风尘中人,可一言一行落落大方中透着端庄优雅,不仅没有半点风尘味,反而像是出身大家的姑娘。皇甫楠惊艳了一把,转而看向公孙策,只见他脸上带着闻言,眼底也是掩不住的惊讶。
她走至两人跟前,盈盈行礼:“晓晓让两位久等了。”
公孙策赶紧虚扶了一下她,“苑姑娘不必多礼。”
苑晓晓回报以一笑,随即落座,“听嬷嬷说,两位是为了最近城中的命案而来。”
皇甫楠点头,客气说道:“打扰苑姑娘了。”
苑晓晓闻言,脸上的神情有些感伤,“二位且宽心,只要是我晓得的,一定知无不言。”
皇甫楠和公孙策对视了一眼。
苑晓晓确实如同她所承诺的那样,知无不言,那三个受害者是为什么来了杭州,他们曾经为谁神伤,又曾经对谁求而不得,这些事情,她基本上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说起来的时候,语气中还带着惋惜。
在她说话的时候,皇甫楠一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的神色。这位苑姑娘,该难过的时候难过,该悲愤的时候悲愤,一言一行,毫无让人挑剔的地方。
皇甫楠听着她的话,忽然问道:“苑姑娘,你觉得张宸是个好人吗?”
苑晓晓侧头看向皇甫楠,眸中带着几分了然,反问:“皇甫姑娘认为,他是好人吗?”
还不等皇甫楠回答,苑晓晓又说道:“世间但凡是有些家底的公子哥儿,谁人不风流?我是烟花女子,本就不配谈什么自尊傲气,也不需要管谁是好人坏人,只要有钱,懂得这些风花与雪月,便都是我的朋友。”
“苑姑娘无需这般轻贱自己。”皇甫楠说道。
苑晓晓唇角带笑,目中虽有莞尔之色,却并无讽刺之意,“皇甫姑娘不必如此抬举我,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在怡情院,只要有钱,便都是我的贵客。陪人家吃饭喝酒、弹琴唱曲、下棋赏花那是必不可少的,若是有必要,还得当这些贵客的解语花,为他们派遣心中苦闷之事。总而言之,不论为人好坏,他们只需要砸下金银珠宝,便能使我折腰听从。”
见过直白的,但没见过有人能将这样的话说得跟春风化雨似的。
皇甫楠无语,忽然想起张宸唇上的胭脂,目光落在苑晓晓的唇上,笑着说道:“苑姑娘似乎不爱抹胭脂水粉。”
“若是年老色驰,再多的胭脂水粉也遮掩不住。胭脂水粉抹多了,有时候还会忘了自己原本该是怎样的容颜。”苑晓晓淡笑着说道。
皇甫楠和公孙策一怔,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就与苑晓晓告辞,离开了怡情院。
第20章 情人无泪(七)
“一个烟花女子,不用胭脂难道不奇怪吗?”
杭州公馆内,手中正拿着一个小本子的皇甫楠站在窗户前,回头看向正在研究案情的公孙策和展昭。
公孙策打量着眼前的白手帕,雪白的手帕上有一点红,那是他当时从张宸尸体上取下来的胭脂。
“你怀疑她是故意的,想借此证明自己的清白?”公孙策问。
皇甫楠点头,“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不是吗?”
“苑晓晓是没落世家之后,后来父亲因为好赌,将所剩无几的身家败光,导致她和母亲无处可依,三年前,她的母亲病逝,她与怡情院的王嬷嬷签下契约,摇身一变,成为怡情院的红人。”展昭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告诉两人,“她说她来自苏州,到底她的身世如何也无人考究,都是道听途说的。”
“她在怡情院,是卖艺不卖身的。”公孙策补充说道。
“我们可以去查一下苑晓晓的身世吗?”皇甫楠问。
“如果她的身世是假的,我们根本无从查起。”公孙策说道。
皇甫楠闻言,有些沮丧,“这么说,我们的线索并不能算是线索了?”
公孙策一脸遗憾地看向她,说道:“恐怕是的。”
皇甫楠头一低,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看她手中的小本子。
展昭见状,有些莞尔。反而是公孙策看见她拿着个小本子,不禁觉得有些奇怪,“你在看什么?”
“包兴说我义兄近日公事繁忙,担心他忙坏了,所以特地从外头带回一些游记回来给我义兄看。我见他买了挺多,顺手就拿了一本过来。”皇甫楠头也不抬,手中的书页翻得飞快,一心二用也毫不影响她的阅读速度。“嗯……这本是江南一带一些家族的札记,有的家族很神秘,旁人知道得很少,可是真的很了不起。”
“你倒是什么书都能看进去。”公孙策说道。在开封府的时候,公孙策就觉得皇甫楠就像个大杂烩一样,什么书只要到了她跟前,她就能看进去,包括旁人眼中很乏味单调的算术,她有时候也能算得津津有味。
皇甫楠眨了眨眼,抬头看向公孙策,笑着说道:“并不是我什么书都能看得进去,而是世界太大,无法解释的事情太多。”
“看这种游记,能帮你解释那些无法解释的事情?”公孙策问。
“如今不能,并不代表日后不能。”皇甫楠淡定反驳。
展昭见他们你来我往,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适才还针锋相对的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他,四道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你笑什么?”还异口同声。
展昭被两人的默契弄得有些无语,笑着摇了摇头,“没笑什么,我只是在想,案子的线索到如今,也就是这么多。与其这么在这里坐着,不如出去四处走访一下。我们先前曾经推测凶手是一名年龄在二十至二十五之间的女人,长相漂亮,曾经习武或是学过医术,最关键的,这样的女人若是能同时与三名死者有交情,说明她是个经常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人。杭州城中,符合这样条件的女子寥寥无几。”
公孙策点头表示赞同,“确实如此,先前大人已让知府大人派人暗中调查,完全符合的女子完全找不到。但若说只符合其中一两项的,倒是有几个。”
皇甫楠侧头看向公孙策,“哪几个?”
公孙策说道:“苑晓晓是其中一个,我们已经见过她了;另外还有两个,其中一个是杭州有名的豆腐西施,但案发的时候,她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而另一个,是每个月都会抽两到三天在杭州城门外义诊的李淑君姑娘。”
“李淑君?”皇甫楠微微蹙着眉头,问公孙策:“我们有关于这个人的资料吗?”
公孙策走至书桌前,翻着那些堆成一大摞的纸张,终于在里头抽出了一本册子递给皇甫楠。
“李淑君是杭州本地人,祖上乃是医者出身,到她这一代,已经是有很长历史了。”
皇甫楠将公孙策手中的册子接过,一边翻阅一边问:“这是她们家的族谱?”可是在古代的族谱里,女孩子都不会在族谱上有名字的。
公孙策点头,“不错,李家到她这一代,应该就算是断了。”
皇甫楠翻着手中的册子,并不只是族谱那么简单,上面还有一些关于李氏是怎么到杭州来的介绍,“这位李姑娘的祖上,是在她祖父的那一代迁至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