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不好奇皇甫楠的出身,那是假的。大伙儿说的什么神仙托梦给包夫人那一套,展昭并不是不信,但就算皇甫楠是上天赐给包大人的义妹,她也不会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展昭想了想,侧头看向皇甫楠:“四姑娘。”
正在出神的皇甫楠听到他的叫唤,愣了下,转头看向他,眼中带着狐疑。
“说起来,我们似乎从未听你说起过你的事情。”展昭说道。
皇甫楠又愣了下,眨了眨眼,那双清澈的明眸迎着他的视线,“我只觉得我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
展昭闻言,左眉微挑。
皇甫楠移开目光,低头笑了笑,“唔……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我父母在我小时候病逝,我被一位云游的老人家收养,一年前他也去世了,我安顿好他的尸骨后便一个人四处游历到了开封,后来的事情,你们就都晓得了。”
展昭望着她被火光映着的姣好侧颊,笑着说道:“那位老人家,一定影响了你很多。”
如果一个人幼失怙恃,那么影响她最深的,必然是那位云游的老人家。
皇甫楠闻言,微微一笑,“嗯,他是我见过最聪明最有智慧的人,很善良,总是希望能用自己的能力帮助更多的人。他说当他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就觉得我需要他的帮助,所以就将带我回家了。”停了停,她又笑着说:“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以为他会读心术。”
“读心术?”
“嗯,读心术。”皇甫楠嘴角微扬,脸上带着几分缅怀的神情,“就是,我什么都不说,他都能察觉我心里的想法。紧张、害怕,或者是快乐、放松,在他面前,似乎我所有的情绪他都能察觉,所以在他面前,我从没有秘密。”后来,她才知道他之所以能察觉她的情绪波动,并不是因为他会读心术,而是因为这世上有一门专业,叫行为分析。
皇甫楠确实从小就没有了父母,她是父母年少轻狂种下的苦果,曾经发誓永不分离的男女一朝反目成仇,连孩子都不要了,要送去福利院。五岁的皇甫楠得知自己要被送走的时候,从家中跑了出来,差点被深夜在街头游荡的流氓带走,但她很幸运,她被一个深夜办案的刑警遇见并收留。
“但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属于自己的秘密。”展昭说。
皇甫楠并没有否认,笑着说道:“嗯,所以我后来就有了自己的秘密,他也会允许我有自己的小小秘密。”那语气,惆怅中竟带着几分甜蜜的感觉。
展昭忍不住看向皇甫楠,他发现,当皇甫楠说起那位收留她的老人家时,语气中有仰慕、有敬佩,更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不同于平常的柔软姿态。收留她的,当真是个老人家?
“你的本事,是他教的吗?”展昭问道。
皇甫楠抬眸看向他。
展昭牵了牵嘴角,淡声说道:“你的记性很好,阅读的速度很快,公孙说若不是天赋异斌,那就定是曾经训练过的。你在面对一些血腥场面时,也毫不怯场,若不是常与死物打交道,也定然不会有这样的表现。”
“展护卫尚未到开封府时,也曾闯荡江湖,得了南侠的称谓,定然知道江湖险恶,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你死我亡的事情。”皇甫楠轻声说道。
展昭听了她的话,竟然沉默不语。两人之间一阵静谧,木柴燃烧的声音不时啪啪地响起。火光的辉映中,皇甫楠只感觉展昭的五官带着诡异的神气,欲笑不笑的表情,似乎并不相信皇甫楠的话。
皇甫楠感觉自己的心跳没有缘由地加快,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动了一下。
“四姑娘,开封府是一个大家庭。”
“你、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男人转头,双目与她对视,他眼眸微眯了下,随即沉静说道:“开封府是一个大家庭,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过去,但那些过去,并不妨碍我们相信彼此。”
“我并没有不相信你们!”皇甫楠的回答有些急。
展昭看着她,并不说话,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变得静谧而怪异。
皇甫楠心头一紧,觉得自己有些反应太大了,想要撇开视线,但又不甘心示弱。她抿了抿唇,那双明眸对上展昭那专注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不管我的过去怎样,那并不妨碍我的现在。我若是不相信我义兄,不相信开封府里的人,我就不会出现在这儿。”
他轻笑一声,神态平静:“我晓得,你只是像一个旁观者。”
皇甫楠蓦地无语,她其实很讨厌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她有时候不可避免地要从专业的角度去分析别人的行为,可她一直认为,人和人之间,要保持适当的距离会比较稳妥。而展昭让她觉得他踩过了那道界限,这让她心里忽然有些恼怒。
展昭见她有些恼意的神情,笑了笑,抖了抖手中的外衫,见已经干透,手一扬,那宝蓝色的外衫已经落在那姑娘单薄的肩膀。
皇甫楠一怔,看向他。
男人朝她露出一个温和有礼的笑容,“非常时候,四姑娘将就一下,若是得了风寒,那可就糟糕了。”
皇甫楠:“……”
肩膀上的外衫很温暖,她默了默,还是抬手将肩膀上的外衫拉拢了一下,语气有些僵硬:“……谢谢。”
第18章 情人无泪(五)
梦中,她行走在黑暗的街道上,忽然几个不怀好意的流氓拦住了他的去路,他们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小妹妹,你要干什么呀?来来来,过来哥哥这边。”
她内心一阵惊慌,不自觉得往后退。
那几个人朝她缓缓迫近,脸上笑容显得他们的神情越发狰狞。
就在她吓得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他们的时候,忽然一道低沉又威严的男声响起:“警察办案,你们几个在干什么?!”
几个流氓一哄而散,她缓缓张开眼睛,看到了一个男人站在路灯底下,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她仰着头,也看不到他的神情。
男人见状,低笑着蹲下,双目与她平视:“你叫什么名字?”
她抿着唇,没有说话。
“这么晚了跑出来,你的家人呢?”男人问。
她摇头,稚嫩的声音响起:“我没有家人,他们不要我了。”
男人剑眉微挑,看着她,她与男人对视着。
忽然,男人朝她伸出手来,“我叫皇甫靖,你愿意跟我走吗?”
她看着眼前的大掌,有些犹豫,然而想起刚才的那几个人,她心里又是一阵惊恐,小小的手掌终于缓缓放进了他的大掌里头。
男人见状,脸上露出一个几乎温柔的笑容,伸手将她小小的身体搂进了怀里,“以后,你就叫皇甫楠,好吗?”
她额头抵着那跟墙一样硬邦邦的肩膀,无声地点头。
忽然,场景切换,男人浑身是血地倒在她的怀里,他那满是鲜血的手紧紧地握住她的,嘴角也有鲜血溢出,他的双目盯着她,“答应我,不许做傻事。”
她看着他,眼泪不断地滚落,“求求你,不要走。”
男人听到她的话,双目神色蓦地变得严厉,“你如果让我失望,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不会见你!”
她被男人前所未有的严厉话语弄得心里头一震,蓦地从梦中惊醒。
她整个人坐了起来,呼吸不稳。
“没事,你只是做噩梦了。”一道男声在她耳畔响起,皇甫楠一怔,调整着呼吸抬起双目,只见展昭盘坐在她的对面,神情如常,眉宇温和。
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低头,语气带着自嘲说道:“让展护卫见笑了。”
展昭看向她,只见她额头上尽是细细的汗珠,两侧的头发被汗湿了黏在侧颊,显得她的脸色特别苍白。适才她在噩梦中的时候,秀眉拧得紧紧的,似乎是遇到了无比痛苦的事情,他以为她会有呓语或是其他的动静,谁知她就是那样拧着眉头,呼吸有些不稳而已。
皇甫楠抬手拍了拍脸颊,调整着因为噩梦而变得紊乱的呼吸,强迫自己把心思从噩梦中拉回来。
展昭见她脸色依然苍白,心中暗暗好奇她到底是做了怎样的噩梦,但面色不改,只笑着温声说道:“那位收留你的老人家,从前肯定是从未舍得让你住在这么破旧的屋里。”
皇甫楠一愣,没想到展昭会忽然说起这个。
“你从前并不常住这种地方吧?”展昭指了指四周,温升诱哄。
皇甫楠:“……”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姑娘家娇生惯养了些,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展昭又说。
皇甫楠:“……”
她有时候觉得展昭深不可测,有时候又觉得这个男人颜值高武艺好,活脱脱就是一个男神,可是安慰人总是无法用对方式。
皇甫楠站起来,忽然感觉什么东西掉到了她的脚面,低头一看,发现那竟然是展昭的外衫。她眨了眨眼,俯身将外衫捡了起来,拍去上面的灰尘,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