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及,兵力不足。
这安禄山原本便是勇猛之将,也颇有些用兵才干,外加久在唐军之中,对唐军作战套路、兵力部署了如指掌,与南诏人是可谓截然不同。而今安禄山号称二十万大军,以虎狼之势恶狠狠扑来,洛阳之战必是一场恶战,谁胜谁负实在很难预料。
沈默思前想后,想劝叶昙暂且返回藏剑山庄避过此战,也深知以叶昙心性决计不可能答应。
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叶昙留下。
冥冥之中,似总有预感。沈默觉得,以洛阳守军今日之相,这洛阳八成是要失守的。他不想让叶昙死在这里。
并非舍得分离,亦非他狠心打算抛下叶昙。而是他想让叶昙活下去。
他与叶昙这几年相伴相知,叶昙早已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叶昙就是他的理想,是他坚守的力量与缘由。
沈默所想要守护的大唐,不能没有叶昙的存在。
一旦两军厮杀,重压之下他恐怕很难分神护叶昙周全,不如索性让叶昙回去,他也能安心。
思虑已定,沈默便写了一封书信交给叶昙,假称是李府主密函,要叶昙尽快送回藏剑山庄去,当面交予叶庄主,不得延误。
叶昙哪想得到这天策会如此干脆利落设计骗他,不疑有他,当即便离开洛阳赶着回山庄送信去了。
【—兔必肯踢牛—】
☆、隐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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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昙离开的当天,沈默接到将令,命他领兵前往武牢关与天策府前来支援的人马会合,助武牢关守军死守,为东都洛阳保住门户。
一路上所见全是洛阳百姓仓惶逃离。东都留守李憕亲自奔波在洛阳坊间街头,安排百姓撤退。也有不愿走的,誓要与洛阳共存亡。
洛阳太平多年,原本没有多少驻军,忽然打起仗来,皇帝急命大将封常清、高仙芝征兵,但所募之兵多是未受训练的平民,一旦上了战场必是散沙鱼肉,如何与安禄山虎狼之师抗衡。沈默觉得,洛阳之败大家心里多多少少都已有所遇见,为今之计,只得多扛一时是一时,为洛阳百姓的疏散和朝廷布兵调配争取时间。
直白说,他们这些被派去死守武牢关的人,都是炮灰。
沈默到武牢关时,府里派来的人马已先到了,足有一千人众,领头的是哥舒翎和李凌萱。沈默左右瞧瞧,没看见总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师姐的小凤,一问之下,才知小凤留在府里助杨将军备守。
眨眼又是数年,再见到哥舒翎和师姐,沈默一时百感交集。
天策府中人与寻常唐军不同,各个以一当十骁勇善战,多有军职品阶,放出去都是当将军的料,而今府主和军师竟调了足足一千人来守武牢关,足见情势严峻。
但大家这一回,恐怕没法再同往同归了。
思绪沉重,心下不免凄然。
沈默看见一如既往站在哥舒翎身边的叶浅。
铸剑师依旧是从前那副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的模样,平静却肃穆,仿佛即将踏上的并非血染沙场而只是一方剑池。
他只在看见沈默的刹那略微讶异地挑起了眉,问了句:“小五呢?”
沈默犹豫一瞬,“……我让他回去了。”
叶浅沉默片刻,低声道:“也好。”而后便又沉默地站在将军身边不再说话了。
沈默错愕地看向哥舒翎。
将军却只苦笑了一下,安抚地拍了拍他肩膀,将那些未曾出口的疑问尽数按下。
众将士只来得及饮了一碗盟誓酒。
安禄山的兵马比预期还要早到半天。
跟沈默一起从洛阳来的唐将年轻气盛,不肯听从沈默闭关坚守的建议,执意领了一路先锋骑兵,号称精锐,冲出关城迎击。
然而疏于操练的守军与临时招募的新兵不堪一击,瞬间溃如惊兽,四散逃离。
哥舒翎于关城上看着出去迎敌的唐军眨眼入泥牛入海,心里凉得跟冰一样。
难怪安禄山顷刻便拿下整个河北与河南大半郡县。这样的军队根本不可能挡住安史大军的推进,只能先凭借地势闭关强守。
哥舒翎当即命一百天策将士死守关城大门,其余九百人全部上城,以石炮□□阻拦敌军。
双方僵持两日,安史大军先锋始终被挡在关城百步之外始终不得靠近,只好暂且撤退。
第三日上,敌方重兵抵达,将抛石机推了上来。
天策们将棉线浸透油料绑在箭矢上,点燃了射击敌军投手,眨眼于城下燃起一片火海。
但无奈敌方数以十倍记,不断汹涌扑来,伤亡还是一点点扩大开来。
而且,关城所剩下的军备物资已开始见底了。
太难了!
刨除那些乌合之众一般的募兵,他只有一千余人可堪大用。
当年太宗皇帝于此大破窦建德,尚且率领三千五百玄甲军。那是天策的前身,是威名赫赫荣列凌烟阁的天策第一代将领们。作为后人,原本该继承先辈意志,也轰轰烈烈打一场名垂青史的漂亮仗,为大唐保住东都洛阳。可他只有一千人啊……仅仅一千人,面对二十万大军要如何才能守得住这武牢关?
哥舒翎万般无奈,命从洛阳城来的唐军回城通传军报请求支援。但人走了以后再没有回来。接连派了几个都是如此,哥舒翎只好派了天策府的人去。
被派去的那小军爷名叫李歌乐,年方十九,是这次前来守关的天策里最小的一个,出征当日还险些因为年纪太小被哥舒翎从队伍里扔出去。谁料他死也不肯留在府里,直说自己从前在浩气大营就是跟着李将军和沈副将,如今也还要去和沈副将一起守洛阳。这孩子生得虎头虎脑,一咧嘴还露着两颗虎牙,见哥舒翎不要他,险些堵在天策府大门口当众哭出来。哥舒翎无奈之下,只好带上他一起来了武牢关,但打心底还是多有爱护,轻易不肯让他上前,只安排在后面辅助。
李歌乐往返洛阳带回军令后回报,一路上只见扔在道旁的军旗军马不见人影,将军派出去求援的那些唐军也根本没到洛阳。
想来才招募的新兵没见过大战场面,心生恐惧,吓得逃走了。
元帅封常清给哥舒翎的复信言简意赅:死守不退,又补给了些许军资,但没有人手。
如今洛阳也是兵力短缺的,强要些不顶用的新兵蛋子来也就是负隅顽抗垂死挣扎罢了。哥舒翎心知肚明,原本也并未抱有太大希望,如今果然求不得,只得咬牙强撑。
李歌乐又说,还在半路上捡了个人,硬要和他一起来武牢关助守,他实在拗不过,只好给人一起带回来了,如今已上了关城——听这意思,还是认识的。
哥舒翎心下奇怪,追问是什么人,那小天策却支支吾吾不肯说话,反而一个劲拿眼去瞅一旁的沈默。
沈默突地心道不好。
他以为是叶昙那小子又跑回来了。
不,不……不可能……他明明已在信里写得那样恳切,请藏剑山庄务必留住叶昙,怎么叶庄主偏偏还要放那家伙跑来送死?!
沈默当即拔腿就往城上冲。
然而他却并没能看见那抹金灿灿的身影。
映入眼帘的是个一身墨色衣袍长发及腰的万花弟子,正背对着他给城上的伤兵施针止血。这万花举止风雅细语温和,衣袍穿得齐齐整整,长发也梳理得服帖,若不是背后那只硕大的布偶猴子存在感太过鲜明,沈默几乎不敢认。
竟是张灯。
【—兔必肯踢牛—】
☆、隐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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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干什么?”沈默大惊之下一把将那万花抓起来。
张灯平静地拂开他,颔首向跟过来的哥舒翎行了个礼,“军医张灯,前来履职。”而后便淡然转身,继续给伤兵包扎去了。
沈默震惊良久才反应过来。
“你回去!”他又抓住万花后领子,就往城下拖。
守城的天策们大多都带着伤,难得趁敌军暂且休战有个短暂休憩的机会,正半睡半醒打着盹,猛听见这一声吼,吓得全醒了,各个好奇看过来。
张灯却依旧平静且执拗地反抓住他的手,一根一根掰开那些紧紧攥起的手指。
“我是为了自己才来的,你做不了这个主。”
那模样激得沈默胸口骤然一阵闷痛,还想坚持,却被哥舒翎拦住了。
“你就让他留下,反正他是个大夫,多一个人在关城里救治伤员也好。到时候……让他先跟着送伤员回洛阳就得了。”哥舒翎把沈默拽到一边低声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