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院家为他请过许多名医,可是无人能够说出清流的症结所在,只说他是久染风寒,这么多年没死都是奇迹,但总归是时日不长了。
房间里的空气沉寂下来,的场静司抱着手臂坐在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花开院重一只好继续说。
“之前也有人跟我说过清流可能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叫我请几个做法的来,只是我一向不信那些鬼神之论,所以才迟迟没有行动。”
花开院重一放在桌上的两只手交握起来,似乎是有些尴尬的看了的场静司一眼,“如今眼看清流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才只好请你们……”
“才只好请我们这种神神叨叨一天到晚不知在干些什么的神棍来?”一直看似魂游天外的花懒突然接过话来,花开院重一惊讶的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自己对面,挨着的场静司。
花开院重一只是愣了片刻,“这位小姐误会了,我不是……”
“你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不,你就是这个意思。”花懒手肘撑在桌面上一手托着腮,慢慢的笑起来。
“要不是你觉得你儿子快熬不住了,反正死马当作活马医,你才不会请我们过来。现在即便是面对面坐着,心里也不觉得我们真能救得了清流不是吗?”
“别惊讶,这不怪你。”花懒状似无谓的勾了下嘴角,“你天生缺乏想象力,当然不信有那些所谓的脏东西。”
花懒一连串的话说下来根本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花开院重一皱了皱眉,他的确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妖怪怨灵,今天会请的场静司来也不过是为了平息流言,并没把这两人当回事。
被看穿倒也没什么,但他习惯了九曲十八弯的谈话艺术,头一回遇见花懒这样热衷当面打脸的,一时竟不知要怎么开口。
“首领,咱们打个商量呗。”不等对方想好措辞,花懒拉着的场静司的袖子,笑眯眯的看着他。
女孩碧绿色的瞳仁带有目的性的注视着自己,浅浅的光彩浮沉,那样明亮纯净。
的场静司淡淡扫了一眼她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旁人看的不明就里,他却对她的意思了如指掌。
“理由。”的场静司淡声说道。
“他说我是脏东西,我不喜欢他。”花懒笑眯眯道。
“你知道他说的不是你。”的场静司意味深长的看了花懒一眼,花懒吐了吐舌头,他抽出自己的袖子,转头对花开院重一道,“花开院先生,很抱歉,这次我们恐怕是爱莫能助了,还请你另请高明吧。”
“……”
……
出了花开院家,一路上都没有太多交谈,花懒都走在前面东张西望的,一会儿走左边一会儿又走右边,的场静司慢慢跟着,安静的注视着少女蹦蹦跳跳的背影。
路过的行人有回头看她的,她也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从跟在的场静司身边那天起,花懒就开始以普通人类的形态生活,她是高等级的妖怪,足以让周围的所有人类都可以看见她。
因为要生活在人群中,花懒将长至脚踝的头发变短到腰际,身上的绿色羽织和古装也换成了普通的绿色长裙,即便如此她的外表还是很引人注意。
看到不远处的两个男学生停下脚步来对着这边指指点点,的场静司不由加快了脚步,三两步走到花懒身旁。
“走路时不要东张西望,一会摔倒了我可不管你。”
花懒不屑一顾:“笑话,我怎么可能——啊!”
花懒揉着摔疼的膝盖,坐在地上懊恼的瞪了静司一眼,对方正抱着手臂一副看好戏似的样子。
“你故意的!”她脚下有一块凸出的石头,要不是他跟她说话她也不会分心没看到。
的场静司向她伸出一只手,好笑道:“快走吧,再晚回去要赶不上晚饭了,而且我还有话要问你。”
花懒顿了一下,没拉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很快两人便到了家。
回到的场宅邸的时候,七濑已经在玄关处等着了,见两人比预想的回来要早,她不由的迎上去:“首领,你们这是……”
“这次不做了,去把花开院家送来的东西退回去。”的场静司没有多做解释,他叫花懒先去里屋,把脱了鞋走上台阶。
七濑满脸诧异,不太赞同:“可是得罪了花开院家那边是不是不妥。”
对方是这一带的名门,虽然人丁稀少,但是生意做得很大,要是不能交好,恐怕多少对的场家的生意也会有所影响。
想到刚才绿衣少女进去时的表情,七濑犹豫着道:“是不是花懒小姐她……”
“与她无关。”的场静司抬手制止她的话,把外套递到身旁的女仆手里,“有什么事我来处理,不要告诉她。”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进了里屋。
房间里只有花懒和静司两个人,黄昏微暖的光线有些暧昧,窗外偶尔会传来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响,不过屋内的气氛却有些不自然的沉默。
“现在,说吧。”的场静司率先开口,散漫的语调,凉薄的红眸淡淡的看着花懒。
“说什么?”花懒无辜的咬着手指眨眼睛,一副我很蠢很天真的样子。
“你从不介意人类对你的看法,不要试图用那种理由蒙混过关,说实话,为什么不想做了?”
花懒继续眨眼睛,装傻。
不料的场静司瞧了她一会,微微颦起了眉。
“……你眼睛有问题?”
“……”
“本来手指就短,再咬就没有了。”
“……”
“这样的表情不适合你,看起来很猥琐。”
花懒脸色僵硬,的场静司则勾起薄红的唇:“现在有兴趣说实话了?”
“的!场!静!司!”花懒怒气冲冲的扑上去,手脚并用的夹住他摁在地板上,“我不揍你我就不是妖,你今天别想竖着走出这个门!”
不曾想的场静司却忽然伸出双手,将压在身上的女子搂进怀里,紧紧抱住。
“你……”花懒一时愣住了,竟然忘了动作,只是傻傻被抱着,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
真是不可思议,明明变了那样多,这个拥抱却如同以前一样的温暖。
“不能竖着出去,这样滚出去总行了?你陪我。”的场静司在她耳边轻轻笑道。
温热的吐息紧贴着鼓膜,花懒这才回魂,赶忙挣开他的手坐起来,并且向后挪了挪。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计较。”花懒低着头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服,胡乱理了两下,突然觉得好笑。
她这是在干什么呢?
一抬头,果然的场静司正毫无波澜的看着她,唇边的笑意始终轻飘飘的落不下来,找不到真实感。
是他惯有的那种无所谓的表情。
花懒的手指不自觉蜷起,垂下眼睛,低声道:“是雨女。”
“我在花开院家的屋子里感受到了雨女的气息,所以不想帮忙,我不太想牵扯雨女的事。”
“雨女……应该是一种很古老的妖怪,已经不太常见了。”的场静司倚着门框若有所思道。
“嗯。”花懒淡淡应了一声,手指描绘地板上的花纹,“你听过这样的说法吗?雨女会招来雨水,是因为她们爱上了人类男子,因为伤心,所以流下的泪水化作了天上的雨滴。”
“虽然这个说法有些夸张,但雨女会爱上人类,几乎是她们无法改变的宿命。”
“每个雨女,都必定会爱上一个人类,爱上他,然后缠上他,就再也离不开了,离开就等于死亡。除非她们修成正果,才可以拥有自己的身体出现在普通人眼前,当然也不用再吸收人类的精气,由她所带来的不良影响也会减弱。”
“但事实上,很少有雨女能修得人身,因为被依附的人类大多等不到那个时候就会病死,他们常年受雨女影响生活在潮湿阴冷的环境中,不可能活得长久。”
花懒的声音轻轻浅浅,几乎是没有什么情绪的叙述着一件事情,说到这里,她闭上眼睛似乎是回忆了一下。
“你不觉得那个房子异常阴冷吗,那花开院清流想必是被某个雨女看中了吧。”
的场静司站在离花懒稍远的门边,他看着少女坐在房间中央,窗外暖橙色的暮光落在她的衣角,显得有些哀伤。
“……既然如此,你不想帮他们?”
“我为何要帮?”花懒抬眼,微微笑着,偏着头看的场静司,“人类与妖怪本就不应该相爱,这是她自己造下的孽,应当由她自己来承担。”
“那个男人说不定会死哦,你可以救他的。”的场静司走到她对面坐下,两只手抄在宽大的袖子里。
“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从花懒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一毫伪装的影子,她是真的不在意别人的性命,的场静司在这两年里无数次的印证过这点,但还是忍不住一再确认。
所以她当初,到底为什么要救他呢。
“那就算了。”的场静司不再深究,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刚好昨天得到了消息,南边城镇的山里那个被封印的大妖怪快苏醒了,我要去看看,你和七濑跟我一起。”
“你想收为己用?”花懒困扰似的皱了下眉,想了想道,“那妖怪因吃人太多才被封印,恐怕不好驯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