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无情。
“小良良,世上最帅气最可爱最聪明最优雅人见人爱男女老少通吃的小良良,你帮可怜的我解开绳子好不好?这样很不舒服的,我绝对不跑。”用这种语气说话,我自己都要扛不住了,看来我是年纪越大脸皮越薄,过回去了。
张良却似乎乐在其中,神情愉悦了不少,点头道:“好啊。”
“嗯?”
好就行动啊!立刻马上!
“等离开荥阳一定帮你解开。”
“……丫的。”等我能活动了,一定揍你,没得商量。
“阿真,回去你会没命的。”
“……”
五更天,荥阳。
陈平想了一个奇招,也是个大损招。
他召集了城中两千多名女子,穿上军装,然后命人打开了东门,一批一批地将她们从东门赶了出去。
西南北三门的楚军立刻从其他三门围堵了过来,在发现士兵全是女人之后,并未惊呼上当,反倒兴致勃勃。
陈平在马车内得意洋洋道:“看吧,男儿本色嘛,军纪算个鬼,他们不沾荤腥已经很久了,项羽自己带着个虞姬,乐得逍遥,一点也不体恤底下士兵们的辛苦,啧啧,活该!”
这个陈平,简直比樊哙还要接地气。
我眼神深沉地看着他,直看得他头皮发麻,皱眉问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说错什么了?我是实话实说。”
“没有。”
我移开了视线,意料之中地发现,张良的脸色不好,很不好。
他望着一批又一批走出的女子,眼里是一片深沉和不忍。
等待她们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的下场,被侮辱或是被杀死,总之,是永远都不会再回到过去了。
永远,都不会再回到过去了。
这是一条不归路。
忽然,有人喊道:“汉王来了!”
假扮汉王的纪信坐在车里,车门大开,由仪仗队开道,马车慢慢地驶出了东门。纪信是去假装投降,为真正的汉王刘邦安全撤离争取时间。
趁着楚军欢呼声四起的时候,这里的两辆不起眼的马车赶紧向守备较少的西门驶去,杀出了一条血路,向着关中的方向逃去了。
陈平这次也正面杀了几个人,不是暗算,是真的面对面拼刀法,所以他有点累。
当然他也有点高兴,毕竟这么正大光明的杀敌的机会,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少有。当回英雄的感觉也是很不错的,一路上都听到他时不时的傻笑几声,吹几声口哨。
“张良,我看陈平脑子坏了。”我悄声对张良说道。
张良淡笑道:“陈中尉只是高兴而已。”
“因为难得光明正大,所以他很激动?”
“……张大人,依属下所见,还是将她的哑穴也给点了,才能安稳一点。张大人你也很累了,需要休息,不能再被她叨扰了。”陈平看着我和张良,阴森森地建议道。
我打了个寒颤,赶紧对张良道:“别听他胡言乱语,我们俩关系好,还是你和他关系好?”
张良若有所思道:“刚才这一战,确实是有些乏了。”
我转了转眼珠,诚恳地说道:“小良良,我想和你做一件事情。”
“阿真想做什么事?”
“我想亲你。”
“噗——”陈平正喝着装在竹筒里的水,全部喷了出来,“咳咳——”
“我又不是要亲你,你这么大反应干嘛?”
“以前的韩国向来讲究礼仪,你是韩国的女子,光天化日的竟然就求欢——不是,是求吻,妈呀,你竟然能这么的……呃,张大人这脸皮薄的,竟然吃的消,还真是特殊爱好——咳咳,张大人,我不是故意的,见谅。”
“无碍。”张良缓缓道。
他确实是个脸皮薄的,俊脸已经染上了几分微红。
若不是陈平在场,想必他也能够淡定道:“好啊,你来啊。”
但是有个外人在场,他的脸皮子就算打肿了,也绝对厚不起来。
“小良良,你坐着别动,我蹦过去亲你一下。还有老陈头,你给我转过去。”我气势汹汹道,“非礼勿视,这种事你看了是要长针眼的。”
“谁要看啊!这有什么好看的。还有,别叫我‘老陈头’,难听死了,我是美男子陈平陈中尉啊。”陈平愤愤地转过身去,末了还不忘补了一句,“完事了就吱一声。”
“哦,晓得了。”
我应了一声后赶紧蹦到了张良旁边,马车随即狠狠地摇晃了一下。
张良有点犹豫地问道:“阿真,你真的要……”
真的要亲过来吗?
啧啧,我好像又看到当年那个张小美人了,只不过那时他是羞愤,这时是娇羞。
如果我手是自由的,一定挑着他的下巴,狠狠地调戏,唔,我和刘邦还是有共性的。
只不过现在的情况,实在是有点拙鸡。
“闭眼,张嘴,张小美人。”
亲嘴就是要专心致志,一心一意。
他大概也是自信过了头,以为我这次绝对不会离开了。
绑也要绑走,够霸道够野蛮,我喜欢。
不过我更喜欢以这样的方式来对待他。
张小美人的唇是什么味道,我早忘了。
软软的,凉凉的,令人有很长时间的恍惚。
恍惚间,他原本柔和的表情慢慢僵硬了,双眼也睁开了,眸子里满是沉寂。
我在他倒地的那个瞬间,伸手扶住了他。
摔倒是会很疼的,而我一向体贴入微。
陈平听到背后的动静,刚转过身,就被我凌空一脚踹了脑袋,晕死过去。
“阿真果然厉害。”张良平静地说道,“丝毫不能小看。”
“盗跖一定没有跟你说过,这条盗王之绳其实是有两根的。还有一根在章邯手里,章邯曾教过我一种最简单的解法,而你却并不知道此事。”
我将绳子仔细地绑在了张良的身上,还不忘在他的脖子处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简直完美。
“千算万算,算差一步。怎忘了天底下除了盗跖,还有一个章邯懂得解法。而且更加不知,章邯与阿真竟是朋友。”
他算差的还有一步,我在舌头下面压了软骨散。因为事先服了解药,所以我没有事,他有事。
“兵不厌诈。”我捏了捏他的脸,语气柔和道,“嘿嘿,好小子,栽我手上了吧。你为鱼肉,我为刀俎。该把你胖揍一顿,还是痛扁一顿呢?”
“怎样都可以,只要阿真不要回去。”
“……那我还是不打你了吧。”我收回手,故作轻松道,“我还有很多坛西凤在彭城,不回去喝岂不很亏?”
“以后给你买更多的西凤,比彭城的更多。”张良想了想,补充道,“难道你不想吃茶糕了吗?”
茶糕么,那是彭城没有的点心。
“可是我想吃糖糕了。”
这些天,我把一辈子该吃的茶糕都吃得差不多了,够一辈子去怀念了。
“回去你会没命的。”中了软骨散,又被盗王之绳捆绑着的张良,竟然能支撑这么久,话还这么多。
“不疑还在彭城,所以我必须回去。我们都跑了,他该怎么办?”我扯下陈平的外袍,小心翼翼地铺在了他的身上。
张良沉默了,片刻后,他决然道:“那我不要他了,我只要阿真平安无事。”
我手下动作一顿,随即恢复了平静,敲了敲他的脑袋道:“笨蛋,你这是什么话,好像我真的会没命一样。放心吧,颜路二师公给我算过卦,说我能活一百岁的,我一定会平安无事的,项羽他也没你想象的那么残暴的,有虞姬和龙且在,他不会杀了我的。乖,好好休息,睡一觉后,你就安全了。”
“以后,我会还阿真十座将军府,不要回去。”
十座将军府么?
那得多大啊,会迷路吧。
况且他哪来这么多钱?该不会是要拜陈平为师学贪污吧?
“不必了,我不想你学坏。记住,做老实人,说老实话,做老实事,还有,笑着活下去。”说罢,我点了他的哑穴,省得他絮絮叨叨地继续说话,然后掀开窗户,轻手轻脚地跳了出去,“保重了,小良良。”
最后我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他那时的眼神,多年以后,我依然可以清晰地记得。
从未看过他的眼神如此不甘。
旧日足迹
等。
等。
……等。
二月初三,他在雨里等了她很久。
可是她没有来。
他缓缓背过身子,最后看了一眼定岚山的日出。苍白灰暗的光透过蒙蒙的云层,春日里却有了秋日的萧瑟,凄清冷淡。
浑身被雨湿透的感觉很糟糕,两年来积累的期待落空的感觉更加糟糕。
项羽不是明君,张良明白,这个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西楚霸王,早已不是当初的少羽了。
人都是会变的,或许就是这样为了生存,而一点点淡忘了最初的本意,然后背离了最初的自己。
渐行,渐远,直到变成完全陌生的模样。
张良想起了姬真,那个从少年时期一直追随着他的姬真。无论他如何冷脸相待,都百折不挠越挫越勇死缠烂打的姬姑娘,直到他从最初的反感厌恶到逐渐习惯,然后接受直至失去的姬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