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愿意帮我?”
“嗯。”我点了点头,心中无波无澜。
“你……不会后悔吧?”淑子眼底带着几丝怀疑,但更多的则是隐隐的期待。
“不会。”
“为什么?”淑子疑惑地问道,“你当初宁愿选择死在凌虚剑下,也不愿张良娶我,现在怎么反倒愿意帮我了?”
“你真的想知道?”
“……是。”
“以前我是将军府的人,而他是相国府的人。现在他是汉营的人,我是楚营的人。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永远都不是一路的,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转过头,脚步仍是悠悠,“淑子,牺牲掉一切换来的若是残缺,可还愿意要呢?”
这句话,郑音问了晚歌千遍,晚歌从来都没有给过他回应。
回到房间,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清香。
是腊梅的燃香。
吟雪给我拿来了一个精致的食盒,打开一看,是冒着热气的糖糕和豆花。
我看着吟雪眼馋的样子,笑道:“要不要吃?”
“吟雪不敢,这是张良先生亲自送来给公子的……张良先生对公子真是太好了。”
我顿时没了食欲。
张良确实对我很好,好到极点。
他递给我的茶水永远都是温度适宜,不冷不烫;他知道我喜欢腊梅味的燃香,他送来我喜欢吃的糖糕和豆花。
只是啊。
……只是逾期不候。
很多事情一直被扔在时光的缝隙里,如果不是这些年的辛苦教会我回顾,我可能也没法发现那些被忽视的细节。我恨当时一意孤行的自己,跌跌撞撞一路走来,才妥协,命运是我不能战胜的东西。
坎坷的命运将年少轻狂和斗志昂扬连皮带肉地刷洗下去,我在一次一次地疼痛和蜕变中明白,乱世之中,儿女情长,分量不重。
“吟雪你去买几种猪蹄,拿一坛好酒。”我把玩着手里的药丸,眼底一片平静,“去把张良叫来,若他不愿,就说姬真良心发现,请他吃个晚饭。”
“是。”吟雪贼溜溜地笑了,“公子有请,张良先生一定不会拒绝的。”
“你这么肯定?”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吟雪点点头,一脸的羡慕:“因为张良先生喜欢公子,所以一定不会拒绝。”
“是吗?”
“公子你不相信吟雪的话?”
“……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意义。喜不喜欢,是一样的……结局是一样的。”
“怎么会?”
“吟雪,你去罢。”
我不太想和这个小姑娘解释复杂纠葛的感情问题,她还太小,她只知道喜欢是幸福的,不喜欢是痛苦的。
张良如约而至。
“阿真。”张良的笑意直到眼底,语气温和,“难得你今天有兴致请我吃饭。”
“是啊,我偶尔也要做点积善行德的好事嘛。”我兴冲冲地指着桌上的菜肴,“你爱的死去活来都割舍不了的酱猪蹄,烤猪蹄,烧猪蹄,糖醋猪蹄,煲猪蹄……喏,还有西凤酒呢。”
“阿真有心了。”张良颇为无奈地笑道,“只是我什么时候如此钟情猪蹄了?”
“你就装吧,其实我早看出来你喜欢猪蹄。”我揶揄地笑笑,做了个请的姿势,“放心,你爱猪蹄的事我不会帮你乱说的。”
张良不再与我斗嘴,俯身坐在了我的旁边。
一张小圆桌,除了一坛西凤酒,整张桌子上都是猪蹄。
其实,猪蹄这么看来还是蛮可爱的,圆圆的,肥肥的,亮晶晶的,熠熠闪光。
只可惜我和张良,好像真的都不喜欢吃猪蹄。
幸好还有西凤。
我喝了一杯又一杯。
嘴角有酒汁溢出,张良递上一块白色的帕子。
我接过,却并没有用,而是漫不经心地把玩了起来。
“阿真用即是,帕子是干净的。”
“我不是怕它脏,我是觉得它少了些什么。”我扬起脸笑笑,“以前我扮成尼区时,你给我的帕子上面还有个‘淑’字,绣的那么好看,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所以我把它糟蹋了……现在想来,我很幼稚。有些东西,毁灭并不能否定它的存在……对了对了,一直没有机会表明,尼区倒过来念就是娶你,那个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娶你。”
“阿真,我……”
我递过一杯酒,轻声道,“喝一杯,如何?”
“……我不喜欢喝酒。”
“你不喝我就往你嘴里灌了啊!”
“好,喝一杯便是。”张良接过酒杯,眼神慢慢黯淡下去。他的动作很艰难,似乎端着的是一杯毒/药。
我一阵心虚。
他将酒一饮而尽,然后定定地看着我。
他的目光中仍有温柔,却全然没了笑意。
我轻咳一声:“我出去拿个东西,你在这里候着。”
“阿真要拿什么东西,让吟雪姑娘去即可。”
“……我事必躬亲。”
“那我陪阿真一起去。”
“不用了,你白天过于操劳,坐着歇会吧。”我刚想走,就被张良握住了手腕。
“男女授受不亲。”我咋呼道,“老人头伏念看到了要打你屁股。”
“无妨。”张良一本正经道,“我和阿真已有了夫妻之实,握个手又如何?”
“……我警告你,那天晚上的事,你最好给我忘掉。我承认是我强了你,但是你也不吃亏,我们两清了。”
“阿真怎知我不吃亏?”
“啊喂,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跟你扯了,我要走了。”
“阿真,我不会责备你。”张良的目光穿过我,落在了不远处的床塌上,“只是,我会难过……你这么做也会害了别人。”
我的脊背一下子绷紧。他知道?
喜上眉梢
他什么事都知道。
他只是没有说破。
我和淑子的小心思小伎俩根本瞒不过他,他是张三狐狸呀。
我的心情颇为复杂,我不知道他心里明白,却依然选择喝下那杯下了药的酒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
我看着他清俊的面容慢慢染上红晕,心道坏了,药效发作了。
“淑子。”良久,张良对着床榻的方向说道,“你不要和阿真一起错下去。”
床榻上的锦被掀开,淑子慢慢起身,迈着小步走来。她穿的很少,少到我也不禁要咂舌-口-
我偷偷看向张良,他的呼吸果然变得更加急促,脸上也是潮红一片。
只是,他的眼底,仍然一片冷静。
他比我们两个混沌的脑子都清醒。
“良哥哥,淑子这辈子不求别的,只求能常伴你身边,纵使你永远不爱我,我也心甘情愿。”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喜悦大于悲哀。她在走我曾经走过的路,一步一步。
她只知道义无反顾,却不知道前面将是万劫不复。
“子房已经心有所属。”张良叹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若是子房做了毁你清白的事,那只能以死谢罪……如果你还把子房当成你的阿良哥哥,就莫要让子房犯下这种错误。”
以死相逼,如此决绝。
这种方式,对于爱着自己的人来说,屡试不爽。
我想起了晚歌,我也曾经以死相逼,要他妥协。
淑子果然妥协,她眼里的光芒一点点褪去。有眼泪溢出来,她倔强地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她转身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有点恍惚。
我是不是出了个馊主意?怪我咯?
“那个,她走了,我也该走了,项王和龙且还在等我回去,再——”我还没有说完,就被张良点了穴。
“你不能走。”他淡淡道。
“啊喂,你该不会要占我便宜吧!你想都别想,我要告诉你爹去,还有老人头伏念和颜路二师公!你要是敢这么做你就死定了!”
我瞪着张良,他却向没看到没听到的似的伸手将我拦腰抱起,往床榻方向走去。
“张良你个兔崽子,你快放本公子下来!”我嚷着嚷着,便发不了声了。
坏了,这小子嫌我吵还点了我的哑穴!
张良将我放于床榻上,轻声道:“我不会碰你。”
那你这是干什么?
我用眼神示意他解开我的穴道。
他摇了摇头,侧过头对我说:“你看。”
看什么?
我有点惶恐了。
他的呼吸早就乱了,动作却毫不仓促。他一件一件地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声音沙哑:“阿真,我叫你看。”
我尴尬地吸了吸鼻子,睁大了眼睛。
……天地良心!是他自己脱给我看的,可不是我占他便宜。
张良的皮肤依然保持的不错,水润白皙,光滑透亮,因为药效全身都泛着粉粉嫩嫩的红。等一等,他这是在——
他,在——。
天呐。
我的脸像火烧一般腾的瞬间变红,这场面过于惊悚,饶是我这种皮厚的都不忍直视了。
我见过他月下吹箫的样子,见过他执子对弈的样子,甚至见过他甩膀子种田的样子……可我还真没见过他这副样子。
要是墨鸦做这种事情,我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甚至还会偷看,但是换作张良,唔,我的小心肝有点扛不住了,他让我看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