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快。”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继续手中的动作。
视线越来越模糊,手下的动作背离了道德的束缚,人性回到了最初的本能。
在失去清醒的意识前,我听到张良的一声轻叹。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
外面在下雨,淅淅沥沥地打在窗户上,发出漱漱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凝视了一会儿面前的景致,然后又闭上。
再睁开,再闭上。
唉……我果然把张良强了。
端木蓉啊端木蓉,你身为医仙,研究什么不好,研究这个合欢散,韩信都说了那个发不了财啊!(端木蓉:再次声明,我没有研究那种东西>。<)
张良还没有醒,我轻手轻脚地从他身上爬起来。再一动,大腿那个疼啊,好在我身体素质好,有刑讯历史,被晚歌打多了,这点疼还扛的住。
我终于站了起来。好了,能动了。腿上黏糊糊的一片,很不舒服。我很不客气地拿了他的里衣,把身上全部擦干净了。
就在我穿着衣服,准备悄悄溜掉的时候,张良睁开眼,诈尸地来了一句:“吃干抹净就要溜掉吗?”
“嘎?”我愣了一下,立刻挑眉反咬一口,“你有证据吗?”
张良伸手指了指地下,我低下头去,只看了一眼,我的脸面就挂不住了。
一身儒裳都被我撕成碎片了,我到底是有多饥渴?
张良幽幽道:“子房二十多年的清白之身——”
“我不娶你!”我扯了条被子,将他光着的身体捂了个严严实实,然后清了清嗓子严肃道,“墨鸦以前教过我,这叫‘一夜风流后,继续当朋友’。”
“……子房不需要这样的朋友。”
“……”我立马站了起来,“那现在就愉快地再见啦。”
“姬真。”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夫妻之实?”我回味着这个词,漫不经心道,“那墨鸦岂不是和无数女人有了夫妻之实,岂不是都要娶了?”(墨鸦:我人都死了,不要这么黑我。无数?呵呵。)
“你不能不在意自己的名节。”
“名节?”我歪过头,伸手挑起他的下巴,一字一句道,“我不需要名节。我告诉你,若不是韩信把我拎到这里,随便是谁与我发生这种事我都无所谓,只要他长得好看……并不是非你不可。”
再也没有人是无可取代的了。
曾以为,岁月漫长,总有大把的时光,可以用来挽回和原谅。到后来才发现,那执着专注的心情,早就被遗忘在岁月的恒河之中,然后以一种浑然不觉的方式渐渐消失,剩下的只是无声的空空荡荡。
“曾经你是我的光。但是每一个重要的时刻,你都缺席。”我的手指慢慢上移,抚上了他蓄着的胡须上,然后又收回,“最后你也没来,二月初三的阳光那么好,桃花开得那么好看,我从日出等到日落,等到茶凉酒空,你始终没来。”
今后,我会强大到无以复加,再也不会对任何人抱有期望。
“……二月初三那天,一直在下雨。”张良轻轻从床榻上起来,无比认真地凝视着我,声音轻若叹息,“我等了你三天。”
江湖两忘
记忆之中的二月初三,阳光灿烂地简直要把枝头的桃花都给晒到融化。
那样的日光里,隐藏不住的是欢喜的期待。
他却告诉我,二月初三到二月初六,都在下雨。
“阿真,我们需要谈谈。”
“……不好。”我摇了摇头,淡淡道,“若你是对的,我就是傻瓜。若我是对的,你就是骗子。不管怎样,结局都不是我想要的,错过的就是错过了。你家孔子也曾经曰过,逝者如斯夫。”
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返。
往者不可追,来者犹可惜。
“保重,老张。”
我站起身来,往门边走去,尚未走到门口,他又开口道:“你在逃避。”
“逃避?”
“你在怪我没有站在项羽那边。”
“……话说的太明显,就该友尽了。”我叹气,“这也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阿真,你还记得长平之战吗?”
长平之战,是当年秦赵两国之间的战略决战。
赵王中了秦国的离间计,弃用廉颇,而任用纸上谈兵的赵括,致使赵军断粮草四十余日,最终彻底崩溃,秦国最终获得战争的胜利。
赵军战败,秦军获胜进占长平,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兵。
“你提那么久的事作甚?”
“长平之战中,秦国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兵。这次巨鹿之战中,楚军坑杀了秦国二十万降兵。”
“我知道。”我顿了顿,继续道,“项王担心降兵暴动,不能保证能够制服他们,所以才把他们坑杀于新安。”
“这二十万降兵之中,有年纪轻轻的青年,也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之中的许多人,都有着原本和睦美好的家庭。战争夺去了他们的生命,使那么多家庭再也无法完整。项羽的行为和秦王毫无区别。”
“如果无法阻止降兵暴动,那楚军会功亏一篑。”
谁又愿意看到流血,看到死亡?
战场之上,没有善良。硝烟弥漫,不是炊烟袅袅。
“项羽对秦国的痛恨,已经延续到秦国百姓身上。楚军一路进入咸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那些受害的百姓,他们又犯了什么罪?”
“……”我哑口无言,楚军的行为我看得到,却阻止不了。他们把亡国之恨,都加注到了普通秦国百姓身上。
血海深仇,亡国之恨,周而复始。
“天下若为项氏所得,仍然会处于水深火热中。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民众的生机才是最宝贵、最重要的,这样才有国家社稷,才有君王。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
“那刘邦就是你的明君吗?”我冷冷道。
“沛公深明大义,当机立断,能屈能伸,唯才是用,且有一颗仁爱之心。”张良顿了顿,缓缓问道,“阿真,你不想看到一个充满仁爱,百姓安居乐业的国家吗?”
“我没看出刘邦有这么多优点。我只知道我看到的是一个贪生怕死,能跪在比自己小几十岁的青年面前哭爹喊娘的鼠辈。”
“成大事者,必不拘小节,能屈能伸。春秋末年越国国君勾践曾败于吴国夫差,越王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最终战胜了原本他不能战胜的敌人。”
“……子房。”我伸手揉了揉有点酸疼的眼睛,轻声道,“良禽择木而栖。你有你的骄傲,我有我的选择。自古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各为其主,你不必多言。”
“……我明白了。”张良的唇边挂上了一抹苍凉的笑容,我们之间的空间随后回复寂静,静得雨声愈发清晰起来。
我推门而出时,一阵凉风扑面而来,湿湿的,有点冷。我没有回头,对着身后挥了挥手:“天凉,你多穿些衣裳。”
还是有一点不习惯,多年的执念就这么断了。
在国事天下事面前,儿女情长果真没有分量。
那天以后,我和张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同在一屋檐下,却再没有碰见。唯一不变的是,他每天都会让吟雪给我带来糖糕和豆花。
只是,我食不知味。
我出去逛花楼,出去惹是生非,无论做的多过分,张良始终没有再出现在我的身后。
我明白,他也累。
一个月的时光转瞬即逝,范曾飞鸽传信叫我回彭城。就在我准备动身出发之前,水淑子找上了我。
这姑娘始终很讨厌我,我却没有讨厌过她。
如果重来一次,我会选择成全她和张良,而不是使三个人都在痛苦中挣扎多年。
“我以为是耗子药,没想到却是合欢散。”淑子恨恨地看着我,眼底有愤怒的泪花,“我倒是成全了你。”
我递过一方锦帕,她却没有接,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有鲜红的血珠顺着她的唇角蜿蜒而下。
“并不是和一个男人做了那种事就能代表什么,现在这是什么年代,况且这次我和张良只是意外。”
“你胡说,你的心里一定很得意,你终于得到良哥哥了。”
“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下作的人吗?”虽然我当年的确有过把张良霸王硬上弓了的想法,但是被白凤给劝住了,他说张良被我玷污了,可能会以死明志。
“你是,你就是,你爹是个下作的人,你是他的女儿,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有其父必有其子……呵,这也是儒家名言。
“好吧,你既然心里这么想,那要不要下作的我帮你给张良下点药,也遂了你的心愿呢?”我只是顺嘴胡说,没想到淑子的眼里一下子涌现出了不可思议的喜悦的的光芒。
她从来都像一株桃花树,从泥土里生长出骄傲,沐浴在阳光下,伶俐而挺拔。
是岁月改变了她,还是求而不得的爱改变了她?
我听到窗外的树枝被吹得吱吱作响,迅速地衰老下去,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随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