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帮不帮我,我都不在意。我手中握有遗世,武功不差,轻功极高,韩王成的队伍又很渣,还奈何不了我。
“笑话,就凭这支竹简?我为什么要相信你?”韩王成捏着竹简,眉头拧起。
“韩王,此人确实是项王帐下的姬将军,我曾见过他一面,项王对他颇为信任。”张良果然替我解围,他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别人的信任,就算是说胡话说梦话也一样。
而我,就算是说实话,也没有人会相信我。
呵呵。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注定。
“既然子房能替他证明,那我就信这小子一回。”
咸阳距离韩国约莫有半月的路程,张良邀我一同乘坐马车,却被我卸了他的马车轮,只好和我一起骑马。他沿路买给我的糖糕,也被我随手扔到了韩王成的马车里。
韩王成探出脑袋里,大骂道:“是哪个混蛋往我车里扔糖糕的?”
我指了指张良,一本正经道:“都说了大王不喜欢甜食,要你好心。”
韩王虽有怨言和怀疑,见着张良保持沉默,也只好说:“子房费心了,我今儿个突然想吃甜食了。”
看吧,张良到处都很吃香。
辗转了半月之后,我们终于回到了故国。
说是故国,其实只是一座废墟上重新建立起来的新城。
但是,它确实和我记忆之中的韩国,很像。
旧日的记忆如洪水般袭来,墨鸦瘦削的身影在我脑海中飞速逝去,我闭上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只是十年而已。
儿女情长,纵横天下,于我,都只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还不如一坛西凤来的真实。
十年之前,是乱世。十年之后,仍未定邦。
花楼买香
“良哥哥,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倚在张家庭院的栏杆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不远处拧着眉头的黄衣姑娘。
“好久不见,淑子。”
我还是有故人可访的。
比如她。
多年未见,她从一个横冲直撞的小姑娘长成了一个……咳,横冲直撞的大姑娘。
当然她的横冲直撞,只针对我= =
韩王成将我的住处安排在了张家,其实他是不想赏我一栋房子住。
住在张家有好,也有不好。好的是方便监视张良,不好的是每天都要看到张良。
张良刺秦的计划给他的家族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张元在逃亡过程中身染重病,不治而亡。张平也差不多气数已尽,不剩多少时日。现在的张府除了几个原先的家丁老奴,就只有张良青梅竹马的水淑。
水淑子倒是真的很爱张良,即使张家一路没落,她也不曾离弃,始终坚定地留在原地,等着张良回来。
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黄了他们的亲事,否则张良现在的孩子大概都已经会喊爹娘了。
说到底,我欠这个姑娘。
“阿真,你去哪里?”
我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过身。
“张三,我今年年纪多大了?”
“……二十又三。”
“是不是很大了?”
他无言,我又道:“是时候该出去找个良人了。”
何为良人?
良人绝非会在花街柳巷之中。
然而我姬真也从来都不是什么洁身自好之人,自幼就跟着墨鸦访遍了新郑街上的每一座花楼的每一个房间,甚至还偷看过墨鸦和别人的苟且之事——咳,是人间乐事。
反正我从出生开始,就不曾拥有过好名声,这辈子是甭想洗白翻身了,那荒唐就要荒唐个彻底吧。
我手中拿的是张良几乎所有的钱财,站着的位置是韩国新建的一座花楼,寻良阁。寻良二字太对我的胃口,于是我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一刻也不想停下。
“这位公子好俊俏呀,不过面生得很,是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啊!”肥头大耳的老-鸨迎了上来,声音甜腻的程度与公孙玲珑不相上下。她边套近乎还边掐了我的屁股一把,手劲有点大,疼得我呲牙裂嘴。
“把你们这儿最美的人给本公子叫过来,再拿几壶最好的酒来!”我很久没有听花姑娘弹琴唱小曲了,甚是怀念,大手一挥,直接把张良的钱袋扔给了老/鸨。
“青良,你带这位公子先上楼去,过会儿去把筱良叫去。”
“是。”
等等,有点不对劲!
这个青良怎么是个男孩子?应该是小姑娘啊!
“那个,请问一下,这里是花楼吗?”
“是啊。”青良点了点头,替我端来几壶酒,然后礼貌地点点头,“筱良马上就来了。”
“嗯嗯,快叫她来,本公子已经等不及了。”
“公子请稍等。”
青良走后,我就迫不及待地倒酒喝了起来,酒的味道勉强凑合,自然比不上西凤,不过是酒我都不会拒绝,更何况马上还有大美人来给我弹琴唱曲助兴。
“吱——”门被轻轻推开。
我闭着眼睛,轻声道:“来了就坐下吧,你会唱什么曲子?”
“我么?”来人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只卖身,不卖艺。”
我猛然睁开了眼睛,面前站着的并不是抱琴的歌女,而是只裹了一层薄纱的男子。
我吸了一口气,干笑道:“你还不如不穿呢。”
话音刚落,他身上的薄纱就被轻轻放下了。
“这样么?”
薄纱落地未发出一丝声音。
我的视线从薄纱上慢慢上移,移过他的全身,然后才移到了他的脸上。
他的容颜顶多算得上清秀,与美人毫不沾边,这个老-鸨果然是在匡我,我要最好的酒,最美的人,她这两样都没有满足我。然而这个男子的眉宇间的气质却像极了一个人。
他像张良。
正当我仔细研究的时候,有人推门而入,破坏了我的好事。
来人是张良,身后还跟着淑子。
淑子没见过世面,一看到光着的筱良就咋呼地鬼叫了起来。张良和筱良则都是一声不吭地看着我。
筱良是一脸的冰冷,而张良……面色很平静。
“张先生,儒家没有教过你敲门吗?”我放下酒杯,双手环腰地看着他,“你这么破坏别人的好事,当心遭到报应哦。而且来这种地方,会使你的名声遭到破坏。”
“我不在乎名声。”他依然保持着平静,声音很轻。
他始终没有发怒,尽管双拳紧握,他也仍然压抑下了心中的所有情绪,一脸的平静。
“你在逗我!”我讽刺地笑道,“你张良若是不在乎名声,十年前就该和我私奔了。”
“你很吵。”
说这话的人是筱良,他伸手点了我的定穴,又点了我的哑穴,然后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对张良说道,“把他带走吧。”
——这是被嫖的人该有的态度吗?我花那么多钱就只是为了看他一眼?他还不值这个价吧。我恨不能撕了这小子,张良居然还点头道:“多谢。”
谢你个大头鬼!
我发誓只要我待会儿身体能活动了,一定第一时间甩他一巴掌。
“良哥哥,你这么抱着他会被别人笑话的。”淑子又气又急,但还是用了小心翼翼的语气提醒道。
的确。
路上已经有很多人对我们指指点点了,比当初墨鸦抱着我满大街走的时候还要多。那个时候毕竟在他们看来,只是将军府的一条走狗和小魔头,现在的却是他们尊敬的张良先生抱着一个男子。
张良先生,儒家掌门,家世清白,五代为相,亡秦有功,文武双全,谋略过人,一表人才,温文尔雅……但凡这世上一切美好的形容词,似乎都能与他挂上边。
他生来就是让别人敬仰的,一生荣光。
就像我生来就是让别人指责的,半世骂名。
云泥之别。
“淑子,我带阿真去一个地方,你不必跟。”
张良的声音凉薄得彻底,水淑红了眼,最终没有跟上来。
隔过张良衣袖间的空隙,我看到那个黄衣的年轻姑娘,听话地站在街头,死死地看着我们。
那个姑娘,她也为张良付出了大好的年华,那样好的光景里,青年才俊不只一个张良,她心里却只有一个他。
张良终于停下了步伐,他伸手解了我的穴,迎来的就是毫不客气的一巴掌。
当街的一巴掌,孔武有力,声音清脆,引无数人驻足观看。
“请问你凭什么样的资格,插手本公子的事?”我收回手,冷笑道,“这一巴掌,我很解气。”
张良苍白的脸上顿时浮现了一个清晰的红色掌印,他只愣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
他伸手,我以为他是要打回来,他却是替我拢了拢额前的碎发。
他长这么大应该也没被打过巴掌,更何况是当街的一巴掌,毫不留情。
当真是不在乎名声了么?
“阿真,你要不要吃糖糕?给你加豆花。”
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我慢慢地看过去,我看到了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孙记糖糕铺。
十年了。
十年踪迹十年心。
十年前我还没有雄赳赳气昂昂自信心爆棚地追着张小美人满大街跑不撒手,那个时候,我喜欢和墨鸦来这里吃糖糕,喝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