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澜在旁边想要劝,结果不及何静远的一句话,他只是说:“梁思,我们给彼此留点面子好不好?”
电话就此挂断,梁思摔掉手机,坐到沙发上,低头捂着脸哭泣。
关澜给她递纸巾,梁思接过去擦掉眼泪,但仍旧在哭,说:“我真没想到连孩子他也无所谓,我三十三岁工作到破水,拼了半条命生下来的孩子……”
关澜就事论事,说:“他其实不是无所谓,共同抚养是个挺好的方式,对孩子的影响也最小。你们还是可以好好谈一下的,下次别在电话上谈,也别发信息,可以选个咖啡馆,这样比较容易控制情绪。”
“我们还能心平气和地谈吗?”梁思反问。
关澜答:“这只是作为律师的建议。也许冒昧了,作为朋友,我还想说,其实你刚才说出那两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是拿他跟别人做比较了。”
梁思微怔,才意识到是哪两句——我从来没有拿你跟其他人做比较,也没觉得自己为家庭付出得更多。
“可我们不是活在世外桃源,所有人都在被比较,每天都有实实在在的日子要过。”她反驳。
关澜听着,无法评判谁对谁错。倘若是这样的分歧,那就需要一方的改变,或者妥协,不是一天两天,而是经年累月的妥协。
“肯定是有原因的,”梁思也没有哭很久,长长呼出一口气,“我本来可能太自信了,跟你说我们离婚没有原因。但为什么他现在提出来?不是两年前呢?他们学校一个女的,总是跟他一起做视频号,凡事都是有原因的……”
语气平静了许多,但听起来却是恰恰相反的感觉。
“你当时那么肯定地说没原因,是出于对他的人品,对你们之间感情的信任,”关澜对梁思道,“如果你现在真想搞清楚,你可以去搞清楚。我会给你一些建议,也确实有很多合法有效的方式。但你也要知道,在本意不想离婚,想和好的情况下,这么做毫无帮助。”
梁思看她,反问:“我们还有可能和好吗?”
关澜还是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只以能律师的立场说:“在财产和抚养权方面,何静远给出的条件都很中肯,也已经做了极大的退让,不管他有没有那方面的过错,都不可能对这个方案再产生影响了。所以,我的建议是尊重他的意愿,但同时你也可以坚持你不愿意离婚的态度,暂时不要再去争论对错,也别追问为什么,强求对方回应。就让生活归于平静,分居一段时间之后,你们再谈一次。”
梁思凝神,想了一会儿,答:“我考虑一下吧。”
“好。”关澜点头,起身告辞。
临走,电梯门开,恰好碰上保姆带着孩子遛弯儿回来。梁思眼睛还红着,匆匆与关澜道别,避开了。
保姆多话,轻声念叨一句:“这怎么了?”
关澜笑笑,却是跟孩子解释:“妈妈有点难过,你也会难过对吧?每个人都这样,哭完就好了。”
她从前也对尔雅说过类似的话,心情不好的时候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叫,跺脚,甚至满地打滚儿,都是可以的,只要你不伤害到自己,也不要伤害其他人,包括动手和言语。尔雅的反应或哭或笑,或大咧咧地说:关老师你又在上课了。
但这个孩子特别安静,愣了半天才点点头,一直向下看着,避开她的眼神。
关澜上了电梯,门合上,她望着镜面中的自己,回想起之前在家事所的那场对谈,何静远说,他们两个人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不一样,想要的也不是一样的生活,再继续下去对他们两个人不好,对东东也不好。
也许真的是这样。
第41章 蔚蓝深海
离开梁思的家,关澜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吃饭。商务区的小餐厅,充分考虑到了社畜的需求,不大的店堂里设了许多单人位,桌子中间做个隔断,坐下就是对着块板,避开他人的目光,尽可以去想自己的事情。离婚案,关澜已经做过许多,各种抓马都见识过。但遇到熟人,总还会有些唏嘘,甚至勾起一些长远不曾触及的回忆。比如那种坚信不移的东西突然破碎的惶恐,以及破碎之后,无数次的拉扯。就像梁思今天反复地问为什么,一定要追究一个答案。当年关澜提出离婚的时候,很多人也有过那样的怀疑,黎晖外面有人吗?母亲陈敏励问过,婆婆秦南问过,甚至连赵蕊也问过。而她也曾斩钉截铁地否认,怎么可能呢?这份肯定或许出于对两人之间感情的信任,但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她自己的骄傲。恰如何静远所说,完美常胜的人生。“完美常胜”,她现在可以确定了,就是这个词触到了梁思的痛处。在这一点上,她自认与梁思多少有些相像,只是她输得更早。
离开梁思的家,关澜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吃饭。
商务区的小餐厅,充分考虑到了社畜的需求,不大的店堂里设了许多单人位,桌子中间做个隔断,坐下就是对着块板,避开他人的目光,尽可以去想自己的事情。
离婚案,关澜已经做过许多,各种抓马都见识过。但遇到熟人,总还会有些唏嘘,甚至勾起一些长远不曾触及的回忆。
比如那种坚信不移的东西突然破碎的惶恐,以及破碎之后,无数次的拉扯。
就像梁思今天反复地问为什么,一定要追究一个答案。当年关澜提出离婚的时候,很多人也有过那样的怀疑,黎晖外面有人吗?母亲陈敏励问过,婆婆秦南问过,甚至连赵蕊也问过。而她也曾斩钉截铁地否认,怎么可能呢?这份肯定或许出于对两人之间感情的信任,但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她自己的骄傲。
恰如何静远所说,完美常胜的人生。“完美常胜”,她现在可以确定了,就是这个词触到了梁思的痛处。在这一点上,她自认与梁思多少有些相像,只是她输得更早。
更糟的是这败局还有漫长的过程,谈判,起诉,调解,开庭,等待,再起诉……凡是离婚能遇上的坑,她好像都遇上过,以至于后来调侃,身为家事律师的第一课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事情进行到最后,黎晖也曾挽留,恳求她原谅,甚至质问:你记得我们登记结婚的时候说过什么吗?你不可以就这样放弃我!
她当时无言,但答案是肯定的,她记得。
民政局的誓词中西结合,有法律词汇以及社会主义特色,也足够朗朗上口——
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无论顺境还是逆境,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青春还是年老,我们都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相濡以沫,成为终身的伴侣。
过后回想,每每觉得荒诞。任何一份合同如果这样写,一定会被认为无效。所谓婚姻,确实是民法当中最奇特的存在。怎么会有人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轻易地许诺终生,并且信以为真?
但这样的人偏偏很多,也许他们中的每一个,无论感情基础如何,也不管最后是什么样的结果,站在那一片红色背景前的时候都是想过自此终生的。
恰如当时二十二岁的她,尔雅还是子宫里不满八周的小恐龙。
倘若再来一次,她会换一种更加合理的措辞,比如给那段誓言规定一个期限,从某年某月某日开始,到某年某月某日为止,我们结为伴侣。最多再加一条,到期之后,互相享有同等条件下的优先续约权。
但这已经是三十五的她的想法,尔雅也已经是十三岁的少女了。
划开手机,看一眼微信,与“鸭梨儿”的聊天记录还停在昨天,一句话告诉她:到爸爸那儿了。
就像之前说好的那样,黎晖去学校接,在他家过一夜,今天送去补英语,由他全权负责预习复习。
尔雅念到七年级,这是黎晖第一次管学习。关澜知道他的脾气,他极其有限的耐心,也知道尔雅在读书这件事上有多难缠。尔雅就是个现实中最常见的小孩,短视频里把父母气到心梗的那种,而不是小说或者电视剧里早熟懂事莫名其妙总能考前三的类型。
自昨天开始,她就在等,也许尔雅会突然发消息过来,说想回家,直到现在。
手机震动,屏幕上显示的却是齐宋的名字,一句话问:事情办完了吗?
关澜看了眼时间,法援中心的咨询也快结束了。
她回:嗯,你呢?有案子没?
齐宋一定也想起两人上次的对话,答:倒是有个来咨询的,但是涉及家暴,不大想让你做怎么办?
关澜不屑,心想,这算是男人奇怪的保护欲吗,笑了笑回:哎哟你还得瑟起来了,不要我教你了?
齐宋却答:你不都教过我了吗?开庭那天头发要梳起来,不能穿高跟鞋。
关澜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失笑。
齐宋却又发来一条:而且,这个咨询不一定会有下文。
关澜问:为什么?不是说有家暴史吗?
齐宋几句话说出始末:那女的是个全职妈妈,住挺好的小区,平常就带带孩子,丈夫是个什么总,但她自己手上一点钱都没有,连律师费都拿不出,就想来问问法援能不能接她的案子。我说可以,她又犹豫了,说回去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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