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摄像头放了吗?”齐宋问,他上次跟她说过的。
方晴不响。
“拿什么打的?带出来没有?”齐宋又问,也是上次说过的,施暴工具同样可以作为证据。
方晴仍旧不响。
最后,还是她拖着的那个小女孩在旁边说:“衣架,爸爸拿衣架打的妈妈。”
这一次,孩子看见了。
在一般人的印象里,孩子这时应该哭起来。但其实没有,她好像就在说一件平常的事。关澜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场面,知道小孩子描述这样的事情,语气往往是有些怪异的,一半出于自我隔离的情感防御机制,另一半也是在等着看周围大人的反应。原因其实很简单,施暴者也是亲人,他们无法分辨这到底对不对。也许,只是也许,经年累月地目睹类似的事情发生,未来的某一天,他们真的会觉得理所当然。
齐宋拿出手机,说:“报警吧。”
方晴却猝然抬头,阻止道:“哎别,等等啊!”
关澜做了个手势,让齐宋别急,转而对方晴道:“你先说吧,怎么发生的?”
方晴重又低下头,缓了许久才开口,话说得断断续续:“昨天夜里,他很晚才到家,饭局上喝过点酒,好像客户那边聊得不顺利,就跟我发火……今天早上,我趁他还睡着,带孩子出来……”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齐宋问。
“我也不知道……”方晴回答,倒是没哭,眼神放空,“要是刷信用卡,他那边能收着提醒。车有定位,他也能找到……”
“你父母在本地吗?”关澜问。
“他们年纪大了,我不能让他们看到我这个样子,我不想让他们担心。”方晴这时候才落泪,可又看了眼手表,说,“孩子上午有兴趣班,他现在大概已经起来了,正等着我们回去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齐宋也看了眼时间,问:“你是等孩子上完课才过来的吧?”
方晴没说话。
齐宋知道猜对了,简直无语。都这时候了,还在试图粉饰表面上的太平,说不定连中午做饭的材料都准备好了。他一直觉得奇怪,那种男的眼光怎么就这么准,总能找到这样的绵羊?
“我本来是想去报警的,”方晴好像能感觉到他的不屑,开口解释,“可是……警察要是觉得是家务事,劝两句就不管了,回到家他肯定会报复我。警察要是管了,他被抓起来,以后没工作了,我跟我女儿怎么生活?”
“你既然这么想,律师能怎么办?”齐宋反过来问她。
方晴说:“我就是……我就是想……你们能不能帮我去跟他谈谈。”
“谈什么?”齐宋又问。
关澜截断了这无意义的对话,对方晴道:“你先在这儿坐一下。”然后抓着齐宋的手臂,推他出了面谈室,随手带上门。
齐宋猜她又要发圣母病,也不退让,说:“关澜,你也听到她说的了。没用的,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这种人你救不了的。”
关澜却道:“你不知道这种情况下的人是什么状态,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别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们很容易就能走出来。”
“你知道啊?”齐宋听见这话倒是笑了,她竟然觉得他不知道。
关澜看看他,没答,避开他的目光,转头隔着门上小块玻璃望了眼。方晴坐在里面,又开始发呆。小女孩抓着她手摇了摇,她才回神过来,做出个笑脸。
齐宋却仍旧看着关澜,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开口问:“只赤佬打过侬啊?”
说的是上海话,声音很轻,语气却很重。
关澜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赤佬”指的是谁,下意识地摇头回答:“没有。”
“你老实告诉我。”齐宋抓住她两边手臂,让她对着自己,却又努力克制着。
“你想干嘛?”关澜倒是笑了,总觉得他这个人情绪稳定、只动口不动手,这时候却突然有了种街溜子的痞气,好像下一秒就准备去替她打架。
她试图挣脱,但齐宋不放手,说:“你别管我要做什么,你跟黎晖到底怎么回事?”
关澜看着他,只是一瞬,昨晚糟心的感觉又都涌上来。
齐宋也一样,忽然问:“你是不是又要说跟我没关系啊?”
关澜简直无语,心里吐槽,这人怎么还在纠结那句话?
“跟你没关系的”,不是“跟你没关系”。她昨天发那条信息的时候还特地在后面加了个“的”,以示语气平和,真的只是一句就事论事的表达,目的是为了让他别因为她的事情操心,哪来的那么些抓马???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转身去开面谈室的门。
齐宋抢在她前面,手已经握在门把上,回头对她道:“关澜我跟你说,这件事你别想一个人逞英雄,是我先接的咨询,我肯定会跟到底的。”
“那你想怎么办?”关澜问。
“带她去报警。”齐宋回答。
“但她刚才的顾虑你也听见了,这时候去派出所,你让她怎么说呢?”关澜反问。
齐宋说:“那你想怎么办?”
关澜呼出口气,想了想才答:“妇联周末不上班,但街道有个维权预警岗,我有那边心理老师的电话,我现在联系他们。”
齐宋这才没话了,到底还是她想出了更合适的办法。
他在旁边看着她打电话,然后进面谈室把方晴和孩子带出来,这才跟上去,对她说:“别开你的车,都坐我的车去。”
关澜看着他,知道这是为了她的安全,点点头,发了定位给他。
第46章 你真的想知道吗
关澜与妇联的社工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再和齐宋一起,把方晴和孩子送过去。那个维权预警岗设在街道办事处,离大学城不远。但车开在路上,方晴的手机响起来,戴哲已经在找她了。关澜看见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直接让她关了机,忽然想起件事,又问:“孩子有没有戴电话手表什么的?”“没,我把车停在兴趣班那里,电话手表也扔车里了。”方晴回答。关澜点头,倒觉得有些安慰,不管后来如何退缩纠结,至少可以确定她来中心的时候也是下了决心的。车开到街道办事处,两个社工已经等在那里,关澜跟她们交代了下情况,再看手表,法援中心的午休时间也快结束了,便又和齐宋一起上车匆匆返回。到大学停车场,两人下了车,她让齐宋等等,跑去开她那辆斯柯达的后备箱,扒拉出一包饼干扔给他。
关澜与妇联的社工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再和齐宋一起,把方晴和孩子送过去。
那个维权预警岗设在街道办事处,离大学城不远。但车开在路上,方晴的手机响起来,戴哲已经在找她了。关澜看见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直接让她关了机,忽然想起件事,又问:“孩子有没有戴电话手表什么的?”
“没,我把车停在兴趣班那里,电话手表也扔车里了。”方晴回答。
关澜点头,倒觉得有些安慰,不管后来如何退缩纠结,至少可以确定她来中心的时候也是下了决心的。
车开到街道办事处,两个社工已经等在那里,关澜跟她们交代了下情况,再看手表,法援中心的午休时间也快结束了,便又和齐宋一起上车匆匆返回。到大学停车场,两人下了车,她让齐宋等等,跑去开她那辆斯柯达的后备箱,扒拉出一包饼干扔给他。
齐宋看见里面还有其他各色零食,问:“你平常忙起来不会总吃这个吧?”
关澜又拿了一包递过来,说:“你要是不喜欢这口味,我还有玉米脆。”
齐宋笑了声,说 :“行了,就这个吧。”
“要么火腿肠?”她还在问。
齐宋简直懒得理她。
他的工作也不是能保证规律饮食的那一种,忙起来跳过一顿饭,或者随便吃点什么也是常有的。但跟关澜又有本质上的不同,而这个“本质”,就是钱。
比如不久前才刚遇到的一件案子,当事人是家大银行,几个 T 的材料甩过来,需要做大量且繁琐的初步筛选和梳理。组里有人抗议,说这到底是不是律师应该做的工作?他当时玩笑,说那要看人家给多少钱了?钱给的少,就是他们的责任,给的多,就是我们的。
像关澜这样的义务劳动,他过去要是听说了,大多会深表佩服,然后敬而远之,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跟着跑来跑去凑这热闹。乃至此时此刻,细想起来,仍旧觉得不甚真实。
整个下午,两人照常接待咨询,却也等着社工那边的消息。午饭没吃上一顿像样的,该说的话也没说成,像是有什么东西虚悬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掉下来,一颗心便也跟着虚悬。
一直等到中心的接待时间结束,关澜又发消息过去问。
社工回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跟着一句:这种事拖得越久越麻烦,验伤最好也是在 24 小时之内做掉。
然而报警需要方晴的笔录,只要她自己不走出这一步,谁都帮不了她。
关澜看着,想了想,回:我们现在过去。
然后又叫上齐宋,还是开他的车去街道办事处,路上低着头发信息,又接了几个电话,用那种和蔼可亲的语气,问对方最近好不好,现在在那儿,晚上有没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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