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可是我家也有房啊,我们都是独生子女,两头婚,没事住一起,有事各回各家。
“我说,那孩子呢,要是有了孩子,孩子户口也落在男方的婚房里,然后就近上了学。万一有个万一,法官出于不改变孩子生活状态的考虑,不会判给你带走的。要是再加上平时是婆婆带得多,你更没戏了。
“还有那种说婚后经济各归各,开销 AA 的。我真是看见一个劝一个,问她,你们有协议吗?大家都挣钱的时候,你想着跟人家 AA。万一有个万一,他病了,你有照顾他,扶养他的义务。他在外面欠了钱,只要债主不知道你们经济上完全分开,就有权找你讨债。”
关澜听得要笑,问:“是不是更恐婚了?”
张井然想了想,却摇头:“倒也没有。”
“为什么?”关澜倒是奇了,还记得张井然在王小芸那个案子里就说过这样的话,实名恐婚。
张井然却道:“就像进鬼屋,你第一次进去,又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才会特别害怕,真去多了,见多了,还怕它出什么鬼啊?”
关澜愈加笑起来。
张井然也跟她玩笑,说:“总之学法的孩子不会吃亏,就像我们寝室四个人,情人节、520、七夕收男朋友红包,都会要求对方在备注里写清楚是赠予。将来真要是准备结婚,肯定得先互相查征信,名下几套房,几张信用卡,以及存款、投资账户,然后把共同账户开好,该协议的签协议,该公证的做公证,谁还能坑得了我们?”
关澜看着她嘚瑟,倒是觉得挺难得。很多人难免走向两个极端,要么不管不顾地凭一腔热情闯进围城,要么就是看穿了一切,敬而远之。
张井然猜到她的意思,给她答案:“过去的人都觉得婚姻是一个人理所当然的结局,而离婚就是偏离正轨,出了问题。现在越来越多人不这么想了,但我倒是觉得,婚姻仍旧是人生中的理想状态之一,当然,也就只是之一而已。如果有幸能遇到一个人,我和他在一起,能像我爸妈那样,就挺好。”
关澜听着,点头,知道这也是个幸福家庭出来的孩子。更难得的是,张井然有这样的态度,理智,精明,却又总怀着一点希望。
其实,她自己也一样,见识过婚姻最坏的样子,但也知道婚姻最好的样子,比如陈敏励和关五洲,或者赵蕊和李元杰。后面这俩,从三岁认识到三十五岁,至今私底下还在互称“元元”和“心心”。
记得有次她在赵蕊家,听见外面开门的声音,伴着一声:“心心,我回来乐!”
最后那个“乐”还加了重音,是那种动画片里的语气,配上李元杰一八几的身高和一八几的体重,有种特别的萌感。她当时快笑死了,被赵蕊捂嘴,不许她笑。
可过后回想,又觉得羡慕。世间芸芸众生,你自觉那么渺小而普通,一生庸碌无为,却偏偏有个人觉得你与众不同,问你粥可温,与你共黄昏,大约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那天傍晚,关澜离开大学城,开车去接尔雅。
路上有点堵,她出发又迟了,开到半路,就收到电话手表发来的提醒:您的孩子已经离开学校。
她于是调头,又往家开。中途经过一个丁字路口,前方红灯亮起,她停车等待。手扶方向盘,不经意地往路边看。
正是初中放学的时间,路上走着不少学生。十多岁是孩子差别最大的年纪,有些已经长得好像成年人,有的却还是小孩,又都穿着一色式样蓝白相间的校服,高高低低,大大小小。
她在其中看到一个瘦长条的背影,长发微卷,在圆圆的后脑勺上扎成个马尾,乍一看像是尔雅,再仔细一看还真是尔雅。
正和个男生一起走着,也是瘦长条,背着大书包。两人倒是没拉手,只是肩并肩,手臂挨在一起。这种事,她差不多这么大的时候也干过。那种心照不宣的悸动,时隔太久,难以描摹。
虽然早知道有这个苗头,但这么直白地看见还是第一回 ,关澜一时不知该做何感想,是装没看见呢?还是降下车窗,喊俩孩子一起上车,送他们回家?
可不等她想好如何反应,那边尔雅大概也看到她的车了,忽然九十度急转弯,拐进了路边的便利店。
第44章 跟你没关系
关澜回到家,又等了会儿,尔雅开门进来了,低头脱着鞋,叫了声“妈妈”。关澜正淘米把饭煮上,再开冰箱拿一份备好的菜准备下锅,问尔雅:“帮我做饭吗?”尔雅平常最喜欢干这个,可以不用马上写作业,还能跟她闲扯些学校里的事,今天却道:“作业一大堆,我得赶紧去写,要不不知道到几点呢。”说完洗了手直接进房间,关上门。“哦。”关澜应了声,就知道刚才肯定是看见了。深秋天黑得早,外面已是华灯初上。她快速做好两菜一汤,叫尔雅出来吃饭。平常总是周末准备好一周的菜,荤的素的加一起,花色不超过十种。尔雅对她的厨艺有个挺公正的评价:离开那种号称“一包搞定啥啥啥”的调料就什么都不会做了。好在两个人都不挑嘴,做什么吃什么。这一天也是一样,只是尔雅埋头吃饭,比平常安静得多。关澜想了想,还是装没看见吧,自己当年跟班长一起上学放学,最怕就是给父母撞破,那种社死的感觉记忆犹新,比牵手还难忘。她于是只问周末在黎晖那儿的事,开口说:“补习怎么样?”
第45章 街溜子
第二天,关澜没迟到。齐宋来的时候,她已经在中心接热线电话。两人对视,无言。关澜继续回答线路那头的问题,态度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对面大概是个老人,一大早来问立遗嘱的事情,听力又不太好。她大声解释着,一句话车轱辘似地来回说上好几遍,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齐宋听着,又想起昨晚那句“跟你没关系”,更觉不忿。关澜这人好像对谁都很好,偏偏对他不行。过了一会儿,白老师和张井然也到了,陆续又有人来咨询,更没机会说话。一直等到中午,其他在中心值班的人约着一起去食堂吃饭。关澜和齐宋又像从前一样,心照不宣地借口有事落在后面。等人都走干净了,齐宋正想着要怎么开口,却是关澜先站起来,看看他,进了小面谈室。齐宋会意,跟着进去了。关上门,四四方方的小空间只剩他们俩,窗外是个嫩阴天,光线灰霾。
第二天,关澜没迟到。齐宋来的时候,她已经在中心接热线电话。
两人对视,无言。关澜继续回答线路那头的问题,态度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对面大概是个老人,一大早来问立遗嘱的事情,听力又不太好。她大声解释着,一句话车轱辘似地来回说上好几遍,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齐宋听着,又想起昨晚那句“跟你没关系”,更觉不忿。关澜这人好像对谁都很好,偏偏对他不行。
过了一会儿,白老师和张井然也到了,陆续又有人来咨询,更没机会说话。一直等到中午,其他在中心值班的人约着一起去食堂吃饭。关澜和齐宋又像从前一样,心照不宣地借口有事落在后面。
等人都走干净了,齐宋正想着要怎么开口,却是关澜先站起来,看看他,进了小面谈室。齐宋会意,跟着进去了。
关上门,四四方方的小空间只剩他们俩,窗外是个嫩阴天,光线灰霾。
又是关澜先打破沉默,问:“你昨天几点到家的?”
“快九点了。”齐宋回答,知道她是主动示好,既往不咎的意思。
关澜其实也有些自觉,昨晚发了那句“明天见”之后,齐宋就没再回,每天晚上照例要打的那通电话也没打。她猜他有点不高兴,因为她临时爽约,又或者是因为那句话。那时候心情不好,也懒得解释,这时才道:“也没什么,是我女儿的事情,所以就没跟你细说。”
齐宋听见却看着她,觉得她脸上的表情让他想起那次在南郊法院外面的停车场,两人等着拖车来时的对话,试探着问:“还是抚养权变更的事情吗?黎晖正式跟你提了?”
关澜没答,意外他猜得这么准。
“其实……”齐宋也知道自己猜对了,可话刚说了个开头,又忽然停下。
十三岁,在他的概念里已经是可以独立生活的年纪。不管别人如何,反正他就是这样,甚至开始的比十三岁更早。他觉得这么大的孩子跟谁过都一样,不太能理解关澜为什么总是顾虑重重。但这好像确实不是他应该管的,更不是他能理解的领域。
关澜也看着他,是想说些什么的,又觉得不合适。
话好像就此说开了,两个人却都没有多少轻松的感觉。
结果就是一个说:“吃饭去吧。”
另一个赞成,说:“好啊。”
两人于是出了面谈室,走到门口恰好遇到外面又有人进来,一个女的,手里还牵着个小孩。女人头上戴帽子,脸上戴口罩,看见关澜,停下来叫了声“关老师”。关澜也是反应了一下,才认出来是方晴。
大概都猜到发生了什么,她跟齐宋默契神会,把人带回中心,又直接进了小面谈室。等到方晴摘掉帽子,取下口罩,看到一边脸颊上淤青,上唇裂的口子,也都不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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