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公主金枝玉叶,身娇体贵,钝箭就禁得起了!快去汇报皇上,就说莅阳长公主来了!”谢玉一边斥责,一边转头吩咐道:“传太医!”
那些刚才闯了祸的禁卫们忽然就哗啦一下子像出现的时候一样全都消失了。谢玉顿时气的想骂娘,这些小崽子可是吃定他了,自己闯了祸怕担不起,把他给架在这里了。
上回他害的莅阳落马,虽然伤势不重,但也休养了个把月,不知道为何并没有把他供出来,反倒是太后不知道从哪里查到了,专门传他进宫问话。好在并未怎么苛责,只是问了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就又放他出宫了。
而且没几天,陛下就下旨把他调到了赤焰军任职。谢家与林家世代交好,门第相当,但是昔年林燮率领赤焰军助今上夺得帝位,立下了汗马功劳,又尚了晋阳长公主,权位自然是蒸蒸日上。而谢家却因为世代不涉党争,当年五王之乱也是置身事外,一朝天子一朝臣,自然在新朝没有得到多少恩宠。
昔年结伴游历的五人,如今仅存三人,言阙贵为国舅,这些年却如闲云野鹤般远离庙堂,甚少再有交集。而林燮贵为赤焰军主帅,军务繁忙,更是无暇顾及昔日少年情怀。这帝都,似乎只有他谢玉还留在当年意气风发的岁月中。
可是如今一纸诏书将他调入赤焰军,在林燮麾下做事,虽然昔日兄弟共事也算美事一桩,可总觉得不自在。毕竟少年时倾心相交的友人一下子变成上下属,这关系就有些变味了。谢玉为此耿耿于怀了数日,直到家中老父宽慰开解,这才安心领命。
但还没过几天,春猎竟然点了他伴驾随行,和禁军统领一起负责护卫皇家的安全。这本来也没有什么,既然他是赤焰军的将领,那么就算来也理应和主帅林燮等人一起,却偏偏把他点到了禁军的阵营中,越来越莫名其妙。
“长公主、长公主……”谢玉此时可顾不得满脑子的困惑了,只想快点解决眼前的事。
莅阳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并不像是受伤了的样子,谢玉这才放下心来,但毕竟男女有别,莅阳又身份高贵,他也不敢去扶,真是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他并非迂腐的人,自然也不会特别在意那些礼教大防的说法,总不能让公主一直躺在冰冷的草地上吧?大不了被皇帝斥责或者言官参一本!
谢玉正准备伸手去扶莅阳的手臂,忽然听到她微弱的声音。
“公主在说什么?末将没有听见。”他压低声音,似乎害怕吓到了她,轻轻的问道。
莅阳把脸偏了过来,微闭着眼睛,似乎疲累到了极点,喃喃道:“唤人来……把本宫抬进去吧……”
谢玉心头忽的一震,以往见到的时候,莅阳都是盛气凌人意气风发的样子,此刻忽然展现出虚弱柔软的一面,他觉得自己的新竟不由得疼了一下。
他想,她定然是累急了。看这样子,此番竟然是一个人赶来的,五百多里路,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弱女子,不带一个随从,就这么一人一马的奔赴而来?这么长的路,就是训练有素的军士期间也要休息换马,可她一个女儿家……
他不敢再往下想,急忙道:“末将遵命!”
“来人……”谢玉正准备吩咐,就听的喧闹之声,只见方才报信的几人领着一帮子内侍宫女呼啦啦的一大群朝这边赶来,竟然还扛着肩舆,看来定然是这帮小子把话传清楚了。
那群人呼啦啦的涌过来,七手八脚的将莅阳从地上扶起来用毯子包好,簇拥着抬走了。
望着那帮子内侍和宫女的身影直到消失,谢玉忽然觉得有些失落。他望向方才莅阳跌落的草地,看到一块莹润的玉牌静悄悄的躺在那里。
“哎呀,长公主的令牌掉了?”随着他的眼神望过去,一边的禁卫惊呼道。
谢玉缓缓弯下腰,将那块似乎还带着余温的玉牌捡了起来,握在手心里道:“现在太晚了,等明儿见了再还给长公主吧!”他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一边的禁卫听。
爱情往往就是由莫名其妙的心疼开始的,只是当时他还不懂。以为那不过是因为自己鲁莽才产生的愧疚。
☆、定风波
宸妃的凤帐由隔断分为里外两处,内里摆设铺陈及其华美舒适,外间的屏风前设有条案长几软塌等,此刻梁帝一身常服,并未着冠袍,正站在帐门口怒气冲冲的大骂跪了一地的禁卫军。
“朕真是白养了你们,简直就是饭桶,二十几个人,星夜兼程还追不上一个长公主?莅阳是什么?你们还真把她当成巾帼女将军了?她一个连金陵城都没有独自出过的女孩子,竟然单枪匹马跑到了九安山?而你们追了一路也没有找到半点踪迹?要是派你们去追个刺客劫匪的,那更是想都不要想了……还一个个是武艺超群的大内高手呢,都不嫌害臊!还有秦臻,好歹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就带出来你们这帮子酒囊饭袋?问问他,脸热不……”
梁帝骂的口沫横飞,底下一种禁卫大气都不敢出。边上的高湛弓着腰小心翼翼道:“陛下先歇歇吧,喝口水缓口气,别气坏了龙体!呦,您瞧,秦大统领这不是来了吗?”
就见一个身形高大、气宇轩昂的中年将领匆匆而来,到了帐前立刻跪下行礼道:“微臣秦臻,特来向陛下请罪!”秦臻说完,立刻跪伏在地。
“哼,你还知道请罪?”梁帝气呼呼的接过高湛递过来的清茶,啜了几口,递给他清了清嗓子道:“瞧瞧,瞧瞧,这就是你手底下的人,从昨儿个出城追莅阳长公主,竟然比长公主晚到了一个半时辰!”
本来刚刚缓过来,但是一想到这里就又来气了,怒声道:“莅阳就是再调皮任性,终究也是娇贵的女孩子,一个人跑了整整五百多里,这路上万一遇到什么坏人,你们怎么向朕交代?朕又怎么向太后和太上皇交代?”
“陛下,臣也是刚刚得知此事,都是臣的过错,以往治军松懈,监管不严,这才导致属下办事不力……”
“治军松懈?哼哼,上梁不正下梁歪,还好意思说。”梁帝瞪着眼道:“夜间的防护尤为重要,可是你人跑到哪里去了?”说着气呼呼的跑过去踹了一脚,摔着手道:“你的人本事可大着呢,睁着眼睛朝长公主放箭,现在人都吓晕了,一屋子太医手忙脚乱的没辙呢!”
秦臻一听这话立刻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当下不敢再辩解,一味的磕头请罪。要说禁军奉太后懿旨保护长公主但是没有追上,而长公主又无恙,那也顶多就是训斥一顿,不会有太大的责罚。
可是今晚他本该值夜巡营,却托了别人代劳,除了这样的事,那可是真的责无旁贷。虽说长公主一个人夜闯营帐本身也有责任,但是这个时候哪里还敢辩驳一个字?
“臣妹给皇兄请安了!”只听一个清月婉转的声音忽然响起,梁帝抬起头,却见晋阳长公主带了一帮子仆妇侍女过来了,周围的人齐齐行礼拜见。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歇息?”梁帝也顾不上教训失职的秦臻了,转过身道。
“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怎么能睡得着?”晋阳长公主容色秀丽,雍容清婉,因为夜间出行,所以并没有盛装打扮,发髻上插了几根翡翠压鬓簪,烟青色常服外披了件雪狐裘便匆匆赶来了。
“皇兄在乐瑶的帐外发这么大的火,万一惊扰了她可怎么办?”晋阳长公主走过来,望了眼帐内道!
“哼,你还来找朕的不是了?管好你妹妹,乐瑶就能省点心了。”梁帝指了指帐内道。
“呵呵,”晋阳不由得掩口轻笑了一声打趣道:“敢情这是我一个人的妹妹呀?且不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压根就管不着。就算我能管得着,也没有您这个做兄长的更有权利吧!”
梁帝哭笑不得,道:“你这大半夜的来是消遣朕了?”
“让他们都下去吧,大半夜的跪在宸妃的帐外,成何体统?”晋阳正色道。
“行了行了,你们都下去,改日等朕有空了再理论!”梁帝也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道。
秦臻等人急忙跪谢隆恩,随后又谢过长公主,这才匆匆退下。
“小半年不见,莅阳可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一个姑娘家,竟然这么大的胆子?刚才听到下人来报,就连林燮也是吓了一跳呢!现在太晚了他过来探看不方便,这才打发我过来瞧瞧!”晋阳长公主边说边和梁帝并肩走了进来。
帐中西侧的案几前聚了几个太医正在商量着什么,看到梁帝和晋阳进来,急忙起身过来行礼。
大约是听到了动静,屏风后的绣帷绒帐被揭开,宸妃款款走了出来,过来和晋阳互相见了礼,柔声道:“这么晚了,嫂子怎么还专程过来呀?”
“我不来看看,能放得下心吗?”晋阳长公主这才流露出了几丝担忧和焦虑,皱着眉道:“这孩子一年比一年大,胆子也是一年比一年壮了,看来我得替母后好好教训教训。”
宸妃叹了口气,道:“待会儿你见了,怕是就不这么说了。”晋阳长公主神色微微一变,拉住宸妃的手很是紧张道:“究竟怎么回事?受了伤吗?我只听说实在营帐外被禁军放箭给吓晕了,没听说别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