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建议一出,大家当然纷纷赞同。
宫羽盈盈而起,向四周敛衣行礼,柔声道:“侯爷抬爱了。宫羽虽不才,愿为各位助兴。”
重新落坐后,宫羽缓缓抬手,试了几个音,果然是金声玉振,非同凡响。
紧接着玉指轻捻,流出婉妙华音,识律之人一听,便知是名曲《凤求凰》。
一般乐者演曲,多要配合场合,不过对于宫羽这般大家,自然无人计较这个。
因此尽管她是在寿宴之上演此绮情丽曲,却并无突兀之感,曲中凤兮凤兮,四海求凰,愿从我栖,比翼邀翔之意,竟如同□□腻水,触人情肠,一曲未罢,已有数人神思恍惚。
言蓁垂眸摸了摸微冷的茶盏,细细品着雅乐,因为怀孕之故,思绪涌动竟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她轻轻地拭去眼泪,抬头时发现莅阳长公主低头垂下泪来,她轻轻一叹,无人听闻。
一曲弹罢,谢府一名男仆突然从厅外快步奔进,趋至谢玉面前跪下,神情有些仓皇,喘着气道:“禀……禀侯爷……外面有、有客、客……”
谢玉皱眉道:“客什么?不是早吩咐你们闭门谢客的吗?”
“小的拦不住,他们已、已经进来了……”
谢玉眉睫方动,厅口已传来冷洌的语声:“早有旧约,卓兄为何拒客?莫非留在宁国侯府,是为了躲避在下的挑战不成?”
第十六章 宴无好宴
酒无好酒,宴无好宴。
这句话福至心灵,言蓁扶着珠玑的手站了起来,她皱着眉看着霖铃阁的格花大门外,出现了几条身影。
当先一人,穿着浅灰衫子,梳着楚人典型的那种高高的发髻,面容清瘦,两颊下陷,一双眸子精光四射直视着厅上主座,整个人如同一把走了偏锋的剑一般,凌厉中带着些阴骛。
这便是琅琊高手榜上排名第五,目前任职大楚殿前指挥使,以一手遏云剑法享誉天下的岳秀泽。
谢玉振衣而起,面上带了怒色,厉声道:“岳大人,此处是我的私宅,你擅入擅进,这般无礼狂妄,视我谢玉为何等样人?难道在大楚朝廷上,就学不到一点礼数吗?”
“冤枉冤枉,”谢玉话音未落,岳秀泽的身后突然闪出了一个宇文暄,拱着手笑嘻嘻道,“岳秀泽早已在半月前辞去朝职,现在是一介白衣江湖草莽,谢侯爷对他有何不满,只管清算,可不要随便扯到大楚的朝廷上来。”
谢玉气息微滞,忍了忍,将寒冰般的目光转到宇文暄身上,冷冷道:“那陵王殿下总算是大楚朝廷的人吧,你这样冲进来是否也有违常理?”
“我没有冲进来啊,”宇文暄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表情甚是夸张,“先声明清楚,我们跟岳秀泽不是一路的,我来是因为听说今天是萧公子的寿辰,想着怎么也是相识的人,所以备了薄礼来祝寿,顺便也讨好一下谢侯爷。
这一路走进来的时候只看见贵府的家仆不停地在拦岳秀泽,又没有人来拦我们,我怎么知道不能进来?侯爷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亲自问问贵仆啊。”
他这一番胡言乱语,诡词巧辩,竟将谢玉堵得一时说不出话。
“不请自来是南楚皇室的教养吗?陵王殿下总是能让人大开眼界。”言蓁摸了摸肚子,瞄了一眼两手空空的陵王,讽刺意味十足。
“靖王妃也在。”陵王仿佛现在才看到言蓁,宇文暄对于她的传闻倒是听了不少,只没想到今天能在宁国侯府看到她。
他看了一边身边的念念,意味深长地看着萧景睿。
言豫津扯了扯言蓁的袖子,看着庭中的那些人,小声说:“姐姐,我怎么觉得这些南楚人怪怪的。岳秀泽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吧。非要在景睿的生日上比吗。”
“来着不善,且些看看。”言蓁下意识看了梅长苏一眼,见他神色如故没有半分惊讶之色,心里一突。
莫非,他是想在今夜动谢玉。
言蓁和梅长苏对视了一眼,见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言蓁抿了抿唇,她回头看着厅堂正中一大片空地,竟仿若天然的演武场。
凝目对视的两大高手,剑虽未出鞘,但那种渊停岳峙的气势,那种傲然自信的眼神,当远非前日他们两人的弟子对战时可比。
为表对此战的尊敬,除了长公主仍然端坐外,其他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连谢绮都在夫君的扶持下捧着隆起的腹部起身。
由于宇文暄等人站在厅口,故而厅门是开着的。
一缕夜风晚来清凉,卷了红烛焰舞室内光影摇动。
珠玑运轻功去靖王府的马车上取了一件灰色的披风,给言蓁披上,露出一个笑容:“主子,这里风大。若是冷着了,可怎么好?”
“不碍事。”言蓁摆手,“都四月了,夜里也不冷。”
她目光凝视着厅中,随着烧焦的烛芯噼拍裂响的同时,两柄剑似闪电横空,交击在了一起。
听名思义,天泉与遏云剑都是以剑法飘逸灵动著称,两门传承都近百年,彼此之间历代互有胜负,纵横江湖时,除了北燕拓跋氏的瀚海剑或许偶能压它们一头外,其他剑门基本上都望其项背而莫及。
卓鼎风二十七岁那年与岳秀泽初战获胜,三十五岁那年再战又获胜,看战绩似乎占了上风,但从他面对遏云剑时异常凝重的表情来看,无论赢了多少次,这仍然是一个让他无法等闲视之的对手。
厅堂之上两人这第三战,剑影纵横,衣袂翻飞,来回近百招,仍未入□□,单从场面上来看,竟好象还不如那日萧景睿与念念打的好看。
言蓁一直注视着两个人的打斗,突然她手一动,白光一闪,打中了纠缠着剑光。
天泉剑脱手落地,发出尖锐的铿然之声。
“爹!”
“老爷!”
言蓁丢出去是她戴着的簪花,她看着卓鼎风被划伤的手臂,轻笑:“壮士断腕是要何等的勇气。真是值得钦佩啊。卓庄主是大梁第二高手,一生修为就这么被毁了,那未免的太可惜了。想必这也不是岳先生的本意。”
“不关岳兄的事……”卓鼎风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他伤得不重,只是皮表,方才他已下个悲壮的决定,花光了他所有的勇气,而此时得以保全,心中激荡,一时间声音竟有一丝不稳,“刚才最后一下,我有些走神……”
萧景睿和卓青遥都不是外行,刚才只是情急,其实心里明白这不是岳秀泽的责任。
只不过萧景睿惊骇之中甚是迷惑,而卓青遥心里略略有些明白罢了。
“快,快请大夫来!”谢玉一面急着吩咐,一面快步下来亲自握着卓鼎风的手臂检视,虽然伤口可怖,但没伤到筋骨,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言蓁抿唇叹气,她知道内监被杀一案的详情。
卓鼎风这一战一不愿避战损了江湖风骨,二不愿被抓到把柄连累谢玉,故且不论他是否做得对,单就这份壮士断腕的气概,也委实令人惊佩。
“此战是我败了。”岳秀泽看着卓鼎风苍白的面色,坦然道,“我遏云一派,日后将静候天泉传人的挑战。”说罢抚胸一礼。
“多谢岳兄。”卓鼎风因手腕正在包扎,不能抱拳,只得躬身回礼,之后又转身对谢玉道:“我确对岳兄说过无论何时何地随时候教的话,所以今夜他入府对谢兄的冒犯,还请勿怪。”
谢玉笑了笑道:“你说哪里话来,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这个我还懂,我不会为难岳兄的,你放心,到后面休息一下如何?”
卓鼎风伤虽不重,亦想回房静一静,当下点头,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正转身移步,突然有一个声音高声道:“请等一等!”
言蓁皱眉,看着宇文暄,她有些摸不定梅长苏的计谋。
方才岳秀泽来挑战,卓鼎风必定会漏出马脚。他就只有两个下场。
一被夏冬发现是内监被杀案的凶手,借而达到让谢玉落马的目的。
二是卓鼎风断去一生修为,而谢玉也断了一个臂膀。
无论哪个结局,都会重创谢玉。
可陵王宇文暄,这个诡辩的南楚皇室,可不像他表面说呈现的那样游手好闲。
他来这里一定是有目的。
言蓁冷眼看着宇文暄和其他人打哈哈,直到他拉出了身边站着的念念。
“念念,你不就是为了他才来的吗?去吧,没关系,我在这里。”
从一开始,念念就紧依在宇文暄的身边,穿着楚地的曲裾长裙,带了一顶垂纱女帽,从头到尾未发一言。
此时被推到萧景睿面前后,少女仍然默默无声,只是从她头部抬起的角度可以看出,这位念念姑娘正在凝望着萧景睿的脸。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和尴尬,连最爱开玩笑的言豫津不知怎么的都心里跳跳的,没敢出言调侃。
言蓁心里一突,她有些不敢确信地想到,今日这一切竟都是冲着景睿去的?
她看着那位叫做念念的姑娘慢慢地解着垂纱女帽系在下巴处的丝带,因为手指在发抖,解了好久也没有完全解开。
她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明显,她扭头看向梅长苏。